到阴间去（一)

　　如果有生之年我们不能在一起，你记住，我死的时候你一定要吃了我，让我的血肉和你融为一体，这样我们的灵魂会在阴间的熔炉里面一起焚烧，我的一切会在你的胸膛之中跳跃，永不冷却。虽然沦为异类，可是我的灵魂因你而存在。

　　我不能说话，舌头狠小的时候就和我的身体呈割裂状态。出生的时候还是有着基本的语言能力，那个时候我语出惊人，不屈不挠地召呼着接生婆：“ 到阴间去吧”

　　虽然说出来得话是怪了点，但是结合着当年海产大丰收的境况来看，建业的乡亲父老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就变成了“天降祥童”事件。母亲喜滋滋的认为自己生了一个天才女童，并且已经开始撰写政府请愿报告，什么瑞福呈祥，天随人愿，三羊开泰之类的词语已经流溢于词表，然而那个时候，接生婆真的死了，真的去了阴间。

　　这只是一个偶然，在我们这个小镇上也算是一件怪事。人们与其说是用这样的语调来安慰我的父母，不如用这个来作为饭后的谈资，打发一下无聊的时光。尚在襁褓里的我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他们，那个时候我已经开始自己思维了，人们并没有意味到，只是通过那样灵动的眼睛，他们开始觉得有点诡异。他们说话之余偷偷看了我一眼，然后额角就开始冒汗了，脊梁上面似乎有一条条冰凉的小虫在蠕动。

　　“到阴间去吧”几个月以后我又冒出了一句这样的话，对着前来收田税的村长，我的笑容娇嫩地如同三月樱花树上呢喃的粉红花瓣，而村长的脸在刹那变得惨白，他伸手“吡啦”地抽了我母亲一记耳光，我也随着母亲的失去重心，裹着厚厚的棉衣摔在地上，“哗啦”“砰”，母亲摔得狠重，而我却因为母亲的拼命护救而受伤甚微。

　　“贱人，你养的狗杂种！”村长拂袖离去的时候丢下了这句话。

　　过了几天，村长真的去阴间报到了，虽然他平时积德甚少虽然他平时刻薄毒辣，但是人们还是因为他的死开始真正重视起我来，建业小城陷入了一片愁云惨淡的恐慌之中。人们花了不少银子请牛大胆来收妖。天没有亮牛大胆就来了，他进我们家门的时候会小声地打听“小青芙在睡觉吗？你们确定她现在不能说话吗？”在一切得到确定之后，牛大胆震动着发不出响声的驱妖铃小心翼翼不露声色地进行着自己的驱妖法式，半柱香的时间之后他就收工悄然隐退了，因为那是我父亲告诫他 “芙儿习惯起床的时间……”

　　这一切并不是一个结束，人心惶惶的日子还是没有终结，终于在一个早上，顶着还是青白色的天空，县令带着师爷还有衙门的捕头、众多看热闹的乡亲们一起拍响了我们的家门，母亲开的门，她平静地举手掠了掠额顶的乱发，她的眼睛红肿微有血丝，“进来吧！”这个家庭稳当的开场白使打算恶狠狠的群众门一下子激动不起来，县令轻轻地咳了一下，只要求师爷还有捕头跟随着他一起进入了我家的门，那个小家，实在是没有办法安排到场的这么多乡亲父老。

　　“芙儿已经睡了，昨晚一直闹着没睡。”带着县令走过院子的时候，母亲微弱地交代着，声音似乎有点哽咽，她垂着头，一直不曾回头看着身后这些难得一见的访客。

　　县令和师爷交流了一下眼神，微微有点欣喜的含义蕴含在里面，虽然县令是个人物，做过不少大事情，可是面对这个随时会带来死亡的女婴还是心怀忐忑。父亲用小棉被包着我，背着我站在小院子后面晒鱼干。我在父亲的背后沉沉睡着，脸颊上兀自挂着浅浅的泪痕，面色是海风打成的霜紫色。

　　县令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父亲转过头来，县令这个时候才发现这两口子的眼睛都是惊人地红肿。

　　“县老爷”，父亲抖擞着把我抱在胸前，挂着泪痕的我兀自睡得香甜极了，“这还是个小孩子，您老人家就不能放她一条生路吗？”

　　“这……”县令略一颔首，侧脸向师爷使了个眼色。

　　师爷啪的折起手中的扇子（师爷原先是也是六扇门的弟子，师成之后也来这里做了一个政府官员），顺势点了点尚在熟睡中的我：“此乃不祥之人，留之恐天降大难，慎之，审之。”

　　“嗯”县令一点头，威严地看着父亲，双眼露出摄人的光彩来，“阿全，为了这么一个不祥之人，难道你要成为建业老百姓的罪人吗？”

　　县令侧首向赵捕头点了点头，赵捕头手把在刀柄上欲抽刀，可是想到自己居然要用这样一把金背砍刀对这样一对可怜的父女示威，眼中微有不忍的神色，长叹一声，走过去，沉着嗓子对父亲说：“阿全，这个不是普通的孩子，她可是会祸害村民的妖孽呀……”

　　“县老爷……”父亲哽咽着走到县令面前，扑通跪倒在的，“你看看，这真的是一个小小的妞妞呀，那里是什么妖怪……只是小孩子说得话有点巧合罢了……县老爷……我求求你了……我，我和芙儿一起给您磕头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母亲也走到父亲旁边，跪下磕头：“阿全……芙儿……县老爷……我们全家给您磕头了，您就发发慈悲吧……”

夫妻俩跪在地上，淌着满脸的泪水泣不成声，我被惊醒了，听见这异常的哭闹声也开始伊呀伊呀地哭号着，丝毫不知道父母在为我的生命而努力挣扎，小小的院子里满溢悲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唉……”县令偏过头去，“你们这些跪拜，我受不起，也不敢受，倘若这个祸害不除，我怕全建业城的百姓都会受到牵连……她嘴里说出的话都是催人夺命的阎王令一般呀！”说罢一拂衣袖，硬着嗓子喝道“赵捕头！把这孩子抱出去！带到县衙前烧死！不要再有顾及了，门口那么多乡亲父老，众怒难平呀！”

　　赵捕头应道：“得令！”走到父母前面，低声道“阿全，阿娟，要怪，就怪这个孩子为什么要说话吧……把孩子给我吧……唉……作孽呀……”

　　“说话，说话……”母亲抱过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喃喃低语“芙儿……一切只错在你为什么这么小就会说话了……要怪就怪你会说话……”她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我，泪水有不少洒在我的小脸上，我一边伊呀呀地哭着，一边想伸手去摸摸母亲的脸颊。母亲说话的腔调越来越激动越来越诡异，她忽然抱着我飞奔一样地逃进了屋子里，“哐当”，门还被迅速地反锁起来。

　　众人没有想到母亲会有这么奇怪的表现，一下子都愣在当场。

　　还是县令第一个反应过来，“赵捕头！”

　　“属下在！”

　　“速将疑犯捉拿！”

　　“得令！”

　　父亲却早在赵捕头之前就抢到门口，“阿娟！阿娟！你到底怎么回事？！你带着芙儿到底想干什么？阿娟！”父亲砰砰砰地拍着门，而门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来！让开！”赵捕头抢上来，飞起一腿踢在门上，门轰隆一声炸开倒下，众人一起冲进屋子，却看见这样一个场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