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阴间去（二）

　　待到赵捕头还有县令等人冲进内屋，眼前的景象不由令他们大吃一惊。只见母亲捏着一把匕首颓然坐在地上，眼神呆滞，嘴唇在不由自主地哆嗦着，而她手中那匕首却寒光闪烁，几滴淋漓的鲜血正沿着锋刃斜斜滴落下来；我被放在地板上，几块被扯烂的碎布辟头盖脸地丢在我的身上，有些烂布上面正隐隐地透出点血渍来，而在就前一刻哭哭啼啼的我，此刻却一点哭闹声都没有发出来。县令等人惊诧地说不出话来，县令眉头深锁，捏紧了拳头，又恨恨地摇了摇头；师爷用力地握紧着手中的折扇，似乎要将折扇捏断；赵捕头却叹了口气，扭过头去，他身后的众捕头俱是神色凝重，轻轻地摇着头，却没有人走上来探望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芙儿”，跟在后面进来的父亲看到这个情形忍不住呼叫起来，抢进门来就抱起我来，扯掉丢在我身上的碎布，发现我小嘴巴里正在不断地冒出血沫来，双目紧闭，早已哭得晕死过去。父亲伸手探了探我的鼻息，发现还有些微温的气息，不由放下心头大石。他扭头看了看母亲，母亲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眼眶中布满了泪水。父亲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拔开小孩的嘴唇一看，竟然发现孩子的舌头断了一截，断口处正在徐徐地流着血水！

　　这一下犹如晴天霹雳，父亲一只手抱着我，一边走到母亲身边，拽着她的头发拉她起来，口中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你！你干了什么亚！芙儿呀……阿娟呀……”

　　母亲一吃痛，似乎回复了一些神志，看着父亲，有看看父亲手中晕死过去的我，瞪大着眼睛含含糊糊地说道“不说话，只怪她太早说话……只怪她太早说话……舌头舌头……呜呜呜”她哭到后来声音都哽咽起来，手一软，匕首哐当掉落在地板上，倒在父亲怀里，竟也晕过去了。

　　父亲抱着母亲和我，纳纳地站在那里竟不知道该先顾谁。

　　县令看着这一切，又陷入了深思中。

　　师爷站在县令身后，忍不住说话道“属下以为此事……”

　　县令摇摇头，转身走出门去，跨出门的时候对着赵捕头说道“赵捕头你随我出去处理外面的事情，这里的事情留给师爷处理。”说罢对着师爷轻轻点了点头“化生寺以医术名闻天下，师爷正是从那儿出师地，这里的事情留给你处理再合适不过了。”

　　师爷啪的一声打开被他紧捏了许久的折扇，微微笑道“属下得令！建业有此县令，必将幸之荣之。”

　　师爷走到父亲身边，接过我来抱在怀里，看着一张小脸因失血过多绷成青紫色，双目紧闭，小拳头也紧紧拽着，不由心痛，正待念动“妙手回春”的咒语帮助回复气血，忽见小孩子的身体仿佛迸出一圈紫色的光彩来，然后身体逐渐变得透明，过了一会儿，竟然整个在空中消失了！可是包着小孩的棉被兀自鼓鼓的，显然小孩还被包在棉被里，只是肉眼看不见而已。

　　师爷虽然出自化生寺名门，见多识广，见到这种情形却仍然心头一惊，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妖怪！”而这个时候阿全夫妻却双目含泪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他犹豫再三，不知道自己是该念“妙手回春”咒语回复此女婴气血，还是直接击碎她的天灵盖灭除祸害？思绪紊乱。师爷扭头望着门口县令的背影，县令佝偻着腰正在向乡亲们解释着一切，他正在代替我这个小小的女孩向大家求情吧？

　　师爷的视线回到怀抱中的我的身上，我已经没有隐身了，还是那样一个双目紧闭小脸紫青的可怜样子。一个恍惚师爷几乎以为自己刚才是眼花了，但是他化生寺出生的高手又怎会犯了定力不足眼花走神的错误呢？

　　师爷想起那句鬼魅的“到阴间去”又想起刚才那骤然出现的隐身奇观，他忽然咬了咬牙，手中折扇“呲啦”在空中划了个圈就要向我的天灵盖上击下，可是那时候尚在昏睡中的我忽然睁开了双眼，那眼神晶莹剔透如同水晶，还带着璀璨的七色光彩，定定地看着师爷。师爷觉得那眼神仿佛穿透了自己的躯壳一直抵达了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一下子仿佛卸去了自己所有的伪装和力量。

　　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化生寺修练的时候，师父让他对着佛不视不问不听静坐了五年之后，他骤然获得一种神的启事，睁开眼看见佛光笼罩的那种顿悟，源源不断地逼近过来。师爷扑通一声无力地跪倒在地上，他感觉到了一种神的意志的无坚不摧，他看看我，还是紧闭着眼睛在昏睡着，刚才那道璀璨的视线仿佛是上天的一道旨意，师爷摇了摇头，“也罢也罢，这一切都是注定的，是劫数还是幸事还是顺应轮回吧……我等，我等怎有扭转乾坤的神力呀……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