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旁边

　　忽然忘了那是怎样一个开始，在那个一去不复回来的夏日，无论我如何去追索，年轻的你只云影掠过。而你微笑的面容极浅极浅。逐渐隐没在日暮后的群岚。寂寞的人总是很用心的记住他生命中出现的每一个人，所以我总是意犹未尽的想起你，在每个星光落寞的夜晚，一遍一遍数我的寂寞。

　　我出生的时候他们唤我温暖，现在想起来，那应该是他们的愿望吧。我后来从他们那里知道很多东西。如我的名字，我的族人，以及我的整个世界。

　　在我10岁那年，我不顾族人反对拜晶晶姑娘为师。那个被爱情伤得很深的女子。虽然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爱情是什么东西，也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那是什么。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有这样无形生长的东西，可怕地蔓延。

　　第一次看到师傅生气是在她发现师姐爱上一个人族的男子，且欲与他放弃身后的世界。师傅伤心欲绝将师姐逐出师门。那个时候的师傅是背对着我们的，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哭。

　　生活总是波澜不惊的平凡得令人窒息。那样的生活总让我觉得缺少些什么，至于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只知道那时的我常常坐在门前的山坡上抬头仰望，看那些漂浮过的大朵大朵的白云。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崇明的出现。

　　崇明是遇星的老公，遇星是个仙族的女子，温柔，善良，美丽。最重要的是崇明很爱她。

　　遇到崇明之前，遇星是我这个世界唯一的朋友。可是那之后，遇星离开了，她带着崇明，崇明带着我的爱情。

　　我没有哭。以为那个时候我根本不知道哭是什么。只是胸腔有着深深浅浅的疼痛，仅此而已。

　　崇明常常出现在我的梦里，可是每次我都只是远远地望着他的背影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远，我伸手想抓住那些细微的味道却总是在这个时候豁然惊醒。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崇明和遇星。

　　他们如同幻境一般在我的生命中消失殆饴。

　　我越来越喜欢抬头看天，想那个时候和遇星在一起的快乐，这才悲哀的发觉原来我和崇明连快乐的事都未有过。看着我的影子碎了一地，跌落在光晕的纤淡印记，我落下了生命中第一滴眼泪。

　　在我以为我会在这样平凡的思念中死去的时候，我遇到了葵。

　　那些安静生长的浮草总是在地平线上或起或沉。在一个又一个沉默的黄昏里送走一轮又一轮的落日。

　　在那些发酵的日子里葵至始至终都陪在我身边。

　　陪我看过四十七个黄昏，听黯了五十九个黎明，引渡了七十四个无雪的冬至。

　　而那个时候我终于没对他说过一句话，一句也没有。

　　每一天都有梦在心里死掉。

　　遇星这句话一直一直缠绕在我心里面，在每个沮丧不安惶恐担心忧虑无助的夜晚，他总会趴在我的胸口，用一种无法感知的语言印证着一个关于我的宣判。

　　记忆慢慢划过水面。无数神祗在头上唱着无冕的歌。

　　那时侯的葵总是用悲伤的眼神看着我。指间抚过我黄灿灿的金发，用难听的声音唱我喜欢的歌给我听。大风吹大风吹，春光比夏日盛开得还要明媚。葵的脸让我看到俗世明亮干净的洗涤。

　　我突然没由来地想起幸福。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习惯葵在我身边的。当我意识到葵早已存在于我的世界时，我居然觉得安心。葵干净的微笑和温暖的怀抱总让我感动得不知所措。葵总是喜欢在我耳边讲一大堆找不到东南西北的话。我说，葵，你真是个孩子。他说，温暖，你才是个让我担心的孩子。那一刻，天知道我的仓皇。

　　在一个扬花漫天的午后葵对我说，温暖让我一直守护你。我狠狠地摇头，事态的发展让我措手不及。葵那个时侯悲怆的神情成为我后来回忆他的唯一凭证。

　　遇星再以前总说我是个在无忧无虑的年纪强装忧愁，却在真正忧伤的岁月里遗忘了申诉的告戒。

　　那些绿色的回忆在四下里探头探脑。头顶张出千丝万缕的伤怀。

　　我一直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喜欢崇明的原因，那些没有原因的原因甚至连崇明自己也不知道吧。

　　16岁那年在雨水下的你站在树下看我被树划破了膝盖。繁盛的绿色是树庞大的安静。崇明，你望了。

　　在你将我救起时，没人可以讲述这是悲哀还是幸福，所以他们生生世世没有停止。

　　从你的背影知道你在无限期的等一个女孩子。我一直习惯站在远处遥遥无期地看着你，从这里我看到某个海边最寂寞的雪。海面起伏，有海鸟低低的贴着水面飞过去。我对着如此寂寞的天地说不出话。

　　睡梦里和风中的枝桠一起摇摇晃晃的等待黎明，等待一生。

　　当崇明看到遇星的那一刻我明白了他孩子般的笑容。

　　我和遇星一同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早已不认得我。我看到他对遇星的温柔与殷勤。纵然遇星早已不记得他这个前世的恋人。我感动于他的执着如悲伤我冗长的期盼。

　　那天，晴。他如孩子般快乐。

　　没有人可以责备他们的离去。光鲜的爱情是无罪的。

　　很久以后的后来，我常常想起葵，那个陪我度过一个一个寂寞悲伤的日子的孩子，在黑暗的角落为我散发微弱的火花。

　　葵终于在崇明出现的那个午后消失不见了。我不明白崇明为什么回来，也不明白葵为什么离去，更不明白我身体里隆重的疼痛源于何处。当崇明抱着我对我说我不再离开你时。我居然有那样浓郁的悲怆与沉闷的失落。

　　忽然看到蔚蓝的苍穹泪流满面。

　　葵，我是不是忽略了一样重要的事情，那些安静遗落在我记忆之外的荒凉。

　　我满世界找寻我遗失的爱情。

　　谁知道。

　　有些风景会突然从我心里整幅整幅地抽掉，如同某个人突然离去。带着无法解释的仓促和难以掩盖的痕迹。像黑夜尽头最沉重的天光。有些东西却可以一直一直活在记忆里面，任爱恨奔走东西捶城略地却墙瓦依然。

　　烽烟里飞扬着四国的幡。

　　有些风雪吹寒了我一生。有些落日点燃了我的四季，有些浮草指引了我的跋涉，有些扬花装点了我的旅程。

　　有些人爱我。有些人恨我。有些人爱过我。有些人恨过我。

　　可是葵，没人知道我是那样喜欢你难听的歌声，孩子般的笑容，温暖的怀抱，认真的表情，温柔的慰语，明亮的快乐，恶作剧般的神态。

　　我终于知道我生生不息的错误一直一直蔓延了整个世界。

　　七月的凤凰花灿烂地坠地。它们站在我们背后站在夕阳里无声伫足凝望。我总是不在乎地轻易说出再见以为明天你依然会继续守在我身边。

　　可是当逐年逐月失去了锐利，当时间带走一切带走他。如同那些迁徙的鸟群阔别生活了几十年的苍茫大地。临走之前的凝望中褪去了所有的羽毛。偿还曾经翠绿如今红褐的誓言。他会哭吗？

　　在时光的催化中我终于知道葵与崇明的不同。葵总是陪着我看落日的绚烂。崇明从来不会陪我像白痴一样德呆坐。葵看我的眼神总是洋溢着满满的温柔与幸福。

　　崇明看我的眼神总是充满偌大的哀怨与失落。葵总喜欢讲一大堆话不管我在不在听。崇明总喜欢不说话独自沉默不管我想不想听。葵拥抱我时总是很用力好象怕我会突然消失一般。崇明的拥抱总是浅尝举止淡泊无谓。最重要的不同是葵是爱我的。崇明却不爱我。

　　事实的真相我早已清楚。只是我一直都在努力地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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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留满地凤凰花。

　　当崇明空洞着表情对我说。我们结婚吧时，我眼前突然出现葵孩子般的笑容。我究竟深爱这个表情空洞的男子什么？我无助地望着他，胸腔里的疼痛纠缠在一起。我想起葵的离开，原来那叫悲伤。

　　我离开了崇明，那个不爱我的男子。终于明白他的归来源于遇星。那个善良温柔的女子。我痛心于她对于我无边的爱与其温莞的善良。有时候想，要是我和遇星没有一同遇上崇明会怎样。自己真的就这样活了那么多年。没有朋友。内心一直都是空洞而庞大的寂寞占山为王。无法草船借箭，无法只欠东风。

　　我的孤独甩在长满蒿草的山坡上啪啪作响。

　　又开始做梦。梦到崇明站在雨水下看着我。遇星温柔地牵着我的手。还有葵在我身边唱着难听的歌。醒来时才发现那些年轻的面庞早已散落天涯。

　　我开始散漫地四处游走。看那些高低起伏的山路，盘旋又盘旋。阳光在头顶覆灭所有无法启齿的猜想。

　　我喜欢那些陌生的地方，它们是安静遗落在我记忆之外的荒原。

　　我在某个山坡见国世界上最美丽的向日葵田。我把手伸进阳光里想起某一年夏天的某一天。记忆中的花开得格外繁华。

　　崇明和遇星终于在一个繁星簇簇的夜晚结了婚。我看到人们奔走相告烟火绚烂。那些可爱的人们脸上都拥有鲜艳的颜色。我站在暗处的一个角落里为他们祝福。看到漫天的烟花笑得像个孩子。

　　葵，你有没有看到。

　　喧嚣的城市落幕时小丑的仓皇。谁知道。

　　我又恢复到以前那个我。每日坐在门前的山坡上看绚烂的落日，想着和葵以前的快乐。那些无边的回忆慢慢地滑向未知的世界，心里安静却有充实的声音。一敲一打地在心底温暖盘旋。周围的蒿草透出蔓延的绿，埋下头默默地破啼。

　　有一天我抚着我曾经绚烂的金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们都变成了冰冷的苍白，散发着幽然的淡紫色。

　　我是老了吧。是了。是了。

　　樱花开了可是没有人再记得那些飞扬的岁月。从来从来都没有人告诉过我，那些幸福的旁边是无边的深渊。

　　在很多年后，天使站在树上。她的翅膀羽毛一片一片掉落。化成了千树万树梨花。

　　开满了整个山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