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红月（二）

　　我叫秋水，是龙族的太子。从小我就在父王的严厉教导下学习龙宫强大而高深的法术。父王很少笑，只有在我熟练掌握了一门新的法术时，他才会对我赞许地点头。父王常常对我说我是整个龙族资质最好、灵力最高的孩子，龙族的未来寄托在我的身上。在他说这些话时，我可以清楚地看见父王鬓角飞溅出的白色须发，但在他的眼中，却有一种冰雪融化般的暖意。我喜欢看父王那样被希望点燃的眼神。为此，我刻苦学习那些深奥复杂的法术。在我160岁时，我已成为族中除父王外法术最强大的人。族人都说我将成为继父王后龙族最伟大的王。
　　虽然我的法术已足够强大，但我却从不遮蔽纷纷扬扬掉落的雪花，任它们落满我的肩头。因为红月说她喜欢在我的怀里躲雪，那里才是最温暖最安全的地方。每次红月蜷缩在我的怀里抬起头穿过我的肩膀看飘舞的雪花时，我都喜欢低下头注视她清澈如水般的眼睛。她的面容精致如最干净的天空。每次她都会安静地微笑，温柔的眉眼，弯曲的唇角，笑容美丽如绽放的樱花。
　　红月喜欢雪。我常常带她去北俱芦洲看终年不停的大雪。我们相偎坐在雪绒树下听雪花落地的声音，看雪狼湖的湖水冻结成冰。她总是楚楚可怜地躲在我的怀里，细长柔软的睫毛上落满了白色的雪花。她说我是她的守护神。我问她，那么让我守护你一生好吗？她抬起头，问我，那么来生呢？我说，来生还要在一起。她看着我的眼睛，来生我们还要在一起。那一瞬间，我们周围雪莲花浴雪怒放，灿烂如初绽的阳光；天空中凤凰盘旋鸣叫，声震云霄……
　　我从没想到当我向父王说出我决定娶红月时他如此得震怒。他愤怒地呵斥，我们是仙族，而她属于魔族，自古仙魔势不两立，你不能娶一个长着尾巴的狐妖！你必须保持纯净而高贵的血统，因为你是龙宫未来的王！我望着父王，平静地说，我根本不在乎能不能拥有龙宫，我只要和红月在一起。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风顷刻灌满了父王的长袍，他的衣袂在长风中翩跹舞动，猎猎作响。我在父王的眼中看到大块大块迅速凝结成的寒冰。我想起小时候违背父王意志时他对我严厉近乎残酷的惩罚。父王愤怒地挥动右手，一片暴风雨向我袭来。我本能地抬手抵挡。父王有些错愕，不相信我竟然敢抵御他的法术。他投入更多的灵力，暴风雨愈发狂烈。我被迫加强抵抗的力量。防御光环发出的淡蓝色光芒骤然辉煌起来，映照着我和父王扭曲的面宠。空气中灵力交击碰撞，水晶地面震动颤抖，龙宫周围浊浪排空，风云变色。我苦苦地支撑，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压力突然减轻，暴风雨消失了。防御光环在我身边安静地转动。父王跌坐在他的王座中。周围是没有一丝破绽的平静。那一刻我突然发现他已是一个老人，我感到心中隐约的疼痛。
　　许久，父王开口了，声音虚弱而嘶哑。秋水，你长大了，父王不能再像对待孩子那样对待你了。你还小的时候，父王就让你学习艰深的法术，你学不好时父王会严厉地惩罚你，你哭得凄楚悲伤，很可怜。但父王是为你好，你明白吗？你的灵力是族中最高强的，甚至超过了父王，父王多么希望你能成为龙族最崇高最伟大的王啊！父王老了，龙族的未来要靠你去实现。你身上背负的不仅是个人的感情，还有整个龙族的希望。秋水，你能为了我们的族人放弃儿女私情吗？秋水，答应父王啊！我想开口，声音却冷咽凝绝。我艰难地点头，却听见心中传来的支离破碎的声音……
　　那天晚上，我和红月在海边相拥坐了一夜。海面上波光滟潋，人鱼唱晚。秋水，我们来生会在一起吗？会的，一定会的。秋水，可是，可是会有来生吗？会的，一定会有的。秋水，来生你能找到我吗？会的，一定会的。秋水，这是我今生全部的记忆和幸福，来生用它寻找我好吗？红月的手中托着一块红色的月牙形玉石，她的眼睛明亮如同清辉流泻的星辰。我紧紧地抱住她，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她的身体颤抖如同风中的落叶……
　　当第二天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海面上时，我看见红月绝美的笑容。她躺在我的怀里，笑容安静而甜美，如同人鱼轻吟浅唱的歌声。我知道她已飞去寻找来生的幸福。她的粉红色的发丝在晨风中翩跹飘舞，在我眼前挥之不去，渐渐弥漫得铺天盖地。我低下头想去吻她冰冷的唇，眼泪却如同纷飞的雪片簌簌掉落。我紧紧地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呼唤，红月，红月，请你在来生安静地等我好吗，我是秋水，我是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