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谁风露立中宵

　　午夜一点，我仍奋战于网吧，身边此起彼伏叫嚣呐喊，多少人厮杀于网络世界，忘记时间忘记世界。大片烟圈飘过来，我不禁捂住鼻子，仍是干咳数声，网络彼端的他，并不知道我的处境。
　　我拉过摄像头，调了最刁钻角度，旁边男子睡相之恶，前所未见。周遭都是血腥游戏，所有人皆热血沸腾，唯独我安静置店。
　　一件一件东西上架，定价，繁复的操作，犹如家务，事实上我是极其懒惰女子，厌倦一切繁文縟节，抽屉里永远一次性拖鞋，袜子，穿脏了就扔，从不买任何洗衣粉，像极了晚年的张爱玲。而于店子，像极了对家，投了爱进去，还有温情，为着另一半，可以放弃懒惰，甘心做一个劳碌的小女人。
　　一直不喜欢练级，钟情于摆摊，从不断攀升的存款中得到成就感，也是另一种游戏人生。然而为了他，终于放弃了热爱倒买倒卖事业，日日绿着眼睛四处找人升级，以惊人的速度一路芝麻开花，只是为了，不做他的包袱。
　　只是依然吵架不断，一句句话打过去，手指间包含多少不动声色的关怀，全被他的沉默吞并。终于忍不住抱怨呐喊，他方慢慢打过来，一点小事就生气，言下之意不过是我无事生非。怒气冲冲发过去，来来来，月老处见，他纯真的一塌糊涂，做什么去。我恨不得把显示屏敲碎，才结过婚，难道二婚不成，当然是离婚。
　　想了一千句一万句答语，如何给他小小颜色又不失大雅，却万万没有料到，他只说，离就离吧。天蹋下来？不止吧，盖过死的绝望，是他的满不在乎。扫把在哪里？蕃茄在哪里？是谁说，不要把游戏玩成悲剧，那么好，让我上演喜剧吧，所有瓜果蔬菜齐齐砸过去，仍不能解心头恨。既然不在乎，又何苦娶我回家？
　　当然还有亲爱的姐姐妹妹，一个个苦口婆心，嫦娥姐姐前的批斗大会，葡萄老祖门口的公审裁决，他终于逼上梁山发誓洗心革面，姐姐妹妹打过笑脸来，我也笑，却知道，这不会是第一次。
　　果然之后以冷战为便饭，以沉默为消遣，多想问问他的心究竟是何种材料，纵是铁石，亦当有铁树开花水滴石穿那一日罢。百无聊赖中，我认识一干女子，形形色色林林总总，一上线姐姐妹妹呼来唤去，煞是热闹。只是我一直说，女朋友如创可贴，男人才是解药，所以一定要重色轻友。
　　于是彻头彻尾做了重色轻友的人，并且旗帜鲜明不以为耻。首先我是他的妻，其次才是你的姐妹，这样泾渭分明长细有序，不惜得罪一切人一切事，皆是因了爱吧。可惜他并不知晓，仍然辗转酒店与PK台之间，仍是这样喜欢杀戮的一个人。忽然想起那个娇柔的女子，在雷雨大作的夜里，轻声说，我伤好了，就和你到雁门关外骑马打猎、牧牛牧羊，好吗。是了，那是婉转体贴至极的阿朱，解甲归田为红颜，可惜我不是他的红颜。
　　时针指向两点，我在一干好友厉声斥责中匆匆下线，结帐。街上四下无人，晦暗拐角处，有醉酒男子当街大声歌唱。说什么道别离，又说什么在一起，如今依然没有你，我还是我自己。我拍拍手，简直唱到我心里去。夜凉如水，吹过我及肩长发，午夜街道，左手伤心右手失眠，不知何去何从。
　　独自坐在街边，摸一摸口袋，才想起自己没有抽烟的习惯。北方城市没有7－11也没有永不打烊的士多店，连一瓶喜力都是奢侈。我闭上眼睛听着过往车辆引擎声，猜测是何种车辆。手机滴滴滴响起，是好友发来短信，只字数语：到家了发短信告诉我。足够温暖，眼圈微微红肿。
　　七月的天津，午夜两点，这样的夜晚，为谁风露立中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