霏火·流光

　　这是一则关于莲和蝶，以及忘川彼岸樱雨绯花的传说。

　　绯寒樱。
　　粉色的花瓣掠过如水的流光。
　　…… 飘落河面的轻柔。
　　无处不在的是风中的幽香。
　　美丽的樱，绯红绯红的，似艳丽的火，却又那么无声无息，只是一心一意地绽放。树下有那样一个人，散着丝丝缕缕，黑色的发，簌簌幽光。在樱的花雨中显得透明的脸，竟是那样一种忧郁。醉人的，温柔的，孤独的，天真的。不经意间，恍似被梦缠住，悄然而坚持，便再由不得人了。
　　蓝宝石般的眼眸弥漫着剔透的美丽，纤细的身躯染满清香。
　　漂流，一个寂寞的骨精灵，守护着忘川彼岸这片樱雨绯花，万年不倦。
　　她，原是无梦的。生命中只是地狱里一回又一回的花开花落。宁静而致远的日子。
　　忘川，千万年来也就是那样一塘碧流，藏不尽的萤绿，似无数亡魂的眼眸，蓄满漂泊的幽怨。
　　彼岸，簇拥的樱，纷纷落落 ……
　　年久不散的白雾中，摆渡船的铃声 ……
　　飘渺，悠远 ……
　　这便是她所有的情怀。飞樱织成花雨，清香纠缠思绪。看尽彼岸繁华三千，无欲无求。
　　然而，不经意间，那梦翩然而至。

　　那又是一个黄泉地狱的花期。
　　奈何桥畔的绯寒樱正逢绽放。细碎缠绵的花瓣，竟比血还殷红。若在人世，定是不详的。风乍起时，一天一地的艳泽，恍似不经意跌入茫茫血海，遥遥的，寻不到岸。
　　细白的足缓缓走过彼岸柔软的青苔，一丝半片的殷纱拖在忘川里，晃起小小的涟漪。
　　然后，
　　在万千乱红中，看见了他。
　　那是泛着冰晶的肌肤，细致如雪。难以言喻的清明黮眸，像似看透了尘世间的沧海云烟。千千金丝挑起流光。眩惑了世间的美。
　　他，诞于九霄云天天池畔的人。
　　蓝宝石流离出淡淡的情愫 ……

　　脚步声 ……
　　很轻的足音。
　　回眸，轻轻抬起脸颊。
　　一片轻舞樱华，清水双眸中掠过如梦飞絮。一个纤细的身躯立在似云若雪的樱雨中。
　　一天一地的花雨。
　　白色的骨精灵！

　　“你喜欢这片绯寒樱？” 瓣瓣乱红立不稳似的，从他那亮丽耀眼的发丝上纷纷落下，换得唇角轻扬，绽了温柔的轻笑。
　　“这花原是天上的神花，只因太过自傲，被打入黄泉施以诫惩。听说已有万年了，在这阒无一人的地府，散尽无人知晓的纤华。它，原是寂寞的 ……”
　　她的心，摇晃了一下。
　　万年悠悠岁月之后，方始有人能够解读这片亘古的寂寞与哀愁。
　　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可爱的蓝眸浸透了如水月色。
　　他，原是天上的天神，李靖手下首席大弟子 , 却喜欢在地狱徘徊。月升，月降，花开，花谢，风吹，风息 …… 隔世的孤独。无边无际的苍茫，没有人息。只有撕心裂肺，重重旋回缭绕不散的寂寞。
　　心酸。
　　“花残妍绽，它的美只有耗尽生命，终了一瞬才能看得到。天神给了绯寒樱最严厉的惩戒，不惜性命换取的刹那纤丽，无法让他人看见。也无人知晓，绯樱　　凋零的时候，是连流泪都做不到的痛。”
　　有什么滴在脸颊上。
　　水？
　　咸涩的味道。
　　泪？
　　漂流的泪 ……
　　盈盈水光穿透了暗夜。蓝宝石的眼眸流下了一滴晶莹。
　　万年来的第一滴泪。

　　漫漫岁月，每每落樱凋零，彻骨的痛。认了，罢了 …… 只道世间万象的通悟。
　　遇见他之前，原是这样以为的。

　　流萤舞夜风，
　　飞扬其中的，是爱的风发。
　　再也忘不了，他的眸。极清淡，极温柔的那种黑，一抹清痕，天上人间黄泉地，也只有那么一双。
　　帝释幽人，诞于天池湖畔，渡化众生的神天兵。

　　“流儿，过来尝尝人间的佳酿。”
　　彼岸三生石上，幽人的掌心托着一盏玉壶。
　　他们的目光相遇，幽幽眸光随之流动。
　　这是他们的约定，每一个黄泉地狱的花期，必在彼岸相见。樱雨落红，清香四起，蓬炬烟缓，明明灭灭。杯光交错，酒香满溢，莫名的幸福。
　　听他道久违的天上宫阙，
　　听他吟省世的诗赋词律，
　　听他唱苍茫的红尘离愁，
　　听他奏清幽的出尘萧音 ……
　　蓝宝石闪烁着淡淡流光。
　　忘着，思着，念着 ……
　　缓缓凑近他辰砂般殷红的唇。白莲不会拒绝绯寒樱的邀请。
　　月丝润泽着芬芳，清风在花间吟唱。淡淡的酒香在唇齿间悠悠流转。
　　好温暖。
　　幽人微蹙起眉。情愁原该放下，欲念早应息净。
　　漂流自幽人的发丝温柔地掠下一片樱瓣。
　　迷离的清香。
　　“幽， …… 只有今晚，别离开我。”
　　幽深的蓝宝石，无比温柔。
　　预感，这将是一场劫难。
　　放开她，离开她。

　　悲伤，有时比朝为红颜，夕成白骨的人生还来的措手不及。樱织成的雨，幽人的背影。
　　泪落在飘零的花瓣上，但永远无法飘落在他心上。
　　满地漫天的萤火，繁华而苍凉，美丽却寂寞。
　　铃声 ……
　　飘渺，悠远的铃声又自忘川飘来。
　　空灵，寂寞。
　　是的，她一直是寂寞的。原先是无奈而又温柔的，如今却是哀怨的寂寞。那样漫长的生生世世，原以为再也不会拥有的那一点点爱恋，也死了 ……
　　“幽，你难道没听见？” 清流于夜的叹息，渗着细碎的心伤， “花落的　　呻吟 ……”
　　花落了，凋零了，为了一个，寂寞如斯的人。
　　你，毁了我，带走了我的一切。
　　樱下，无风，无花，无香，无影，无人。
　　一时间，昨日的花，开了，绽了，盛了，又落了 …… 恍恍惚惚，一片烟斜雾横。
　　泪珠，晶莹明亮的一滴，落在了心口，竟又是那样一片湿润。

　　心痛。
　　回眸。
　　只余立在彼岸的樱。
　　枝上已无花。

　　千百盏佛灯，千百炉禅香，遥遥的，远远的，传来普渡的经文。
　　幽人从梦中醒来，莲花白色的花瓣飘落在水面，似化未化，似浮未浮。倦的，乏的，妩的，媚的。夜风里无处不在的是莲的幽香。
　　他了悟，神是不能有情的。情这一物，是伤，是痛。尘世短短数载，尚经不起，转眼间就错落成过眼云烟。何况是神那永生永世的轮回？所以，不能沾，不能惹，而他怕是早已沾染了一身，再也收拾不得。
　　白灿灿的莲花缀在夜的青丝上，倦倦的，乏乏的。
　　一分月光，二分池水，三分清香，似已到了情的末路。
　　随手一扬，无数的光珠散在黛青的夜里，似一场细细的雨，苍白，柔软，落的是梦里无法舍的情痴。
　　这一世，他舍的，是彼岸樱雨绯花中，那双盈盈的醉人双眸；弃的，是忘川彼岸比流水还温柔，却比烟花更寂寞的绯寒樱；别的，是樱树下孤独的骨精灵，凄凄冷冷的 -- 漂流。
　　三界无安，犹如火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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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川，一条从过去的无始淌向未来的无终的冰碧。痴怨嗔恨都在水中荡涤着，多少是多情的飘逝，多少是无情的流连。久了，无论是如何的刻骨铭心存在，也全都遗忘了。
　　他，诞于天池湖畔。渡人走过万丈红尘，漫长的岁月，看尽了，涛声云灭，沧海桑田。

　　龙息凤栖之年，天界十二星陨落，是曰不吉。
　　三界本一体，人间战火纷乱，煞气扶摇九天，六道因此败坏，恶鬼重重，作乱于大唐境外。
　　“幽人，速去彼岸黄泉察视，小心预防七七之乱。”
　　“谨遵神旨。” 他抠别李靖 , 踏上前往地府的路

　　自上次黄泉花期，已有许久，三生石畔的一点一滴，恍若隔世，已不真切。
　　“经不过爱恨情痴，又岂是看破红尘？”
　　忘川的孟婆笑他渡人无数却渡不过自己。
　　“神有情，亦能不灭。”
　　老人的声音自远处飘来，这是看尽红尘沧桑的顿悟？
　　神有情，
　　焉能不灭？

　　那个静谧的夜，仿佛听到了彼岸花开的声音。极细，极轻。飘着一丝忧郁的甜香，露水滑过柔瓣，溅入碧水，漫起摆渡人渺茫的歌声。繁华三千，惟一情字，经不过，人难渡。一涟又一涟，越过悠悠长夜，叩响天地，彼岸 -- 樱雨绯花。
　　怅然睁开眼，一池白莲，绽得无比芬芳。

　　这是千年后，又一次黄泉的花期。
　　樱，纷纷飘落。
　　凄绝的绯火。
　　月下樱，清冷，但娇柔。暗夜中的幽光。
　　岁月无垠，他就是这样年复一年，对着空幽无人的地府，散落绝代风华吗？
　　望着樱雨的清眸掠过一丝情愫。
　　抬头，一株绯樱，幽红幽红的，似艳丽的火，却又那么无声无息，只是一心一意地绽放。
　　花下良人不再。
　　一天一地的樱花飘落，
　　似云若雪，流香。
　　花间一壶清酒，幽人倚在三生石畔，月下独酌。雪白衣衫缀满绯樱。花瓣抚过他的脸颊，温柔的触感，又忆起流年里，唇齿间，那淡淡的酒香。
　　他品着，啜着，含着，咽着，那漾在心中不堪咀嚼的苦涩，怕是生也无奈，死也无奈了。酒不醉人，人自醉，而当那自醉都不得时，又是如何的凄娆天涯？
　　依稀间，幽人仿佛窥着昔日的梦，一层又一层，隔着烟水迷雾，竟是几生几世般遥远。湛蓝的眼眸，可爱的脸庞，那是漂流。凝着一双眸，纯粹的，热情的，高贵的，自傲的，那是漂流。不经意间，他看定了那双眸，痴着，念着，思着，原以为放了，弃了，可依然，想了几生几世。
　　而今，梦，仍未醒。
　　他端起酒盅，生生饮下自己酿了几世的梦，竟是那样一片艳幽幽的惆怅，凄绝得怕人，断肠得怕人。

　　花瓣飘起涟漪。
　　柔柔月丝。
　　盈盈波光。

　　脚步声 ……
　　很轻的足音。
　　猛回头，
　　流儿？
　　风中樱絮翻飞，清美绝伦。飞絮中，一袭粉衣樱中飘荡，扇着美丽地翅膀 , 一个少女踏香而来，温柔的月影。
　　幽人从恍惚中醒来，眨了眨眼，黑纱飘送着忧郁的花香，少女腰间长长的流苏，垂垂晃晃。撩乱飞扬的青丝下，是一双温柔而醉人的眸子。
　　恍若梦中，虽物是人非，却依然恰似多年前的光景。
　　一滴小小的泪，在幽深的清眸中漾开，徐徐地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你喜欢绯寒樱？” 少女的声音清澈得宛如摆渡的铃声，比墨尤黑的发丝随风飘扬。
　　“嗯。”
　　“千年来，此处的绯寒樱开得格外幽艳，好似倾尽毕生精华，不免令人觉得凄凉。”
　　晶莹剔透的眼眸，有着慈世之悲。
　　“你坐在这好久了，所以我来和你说说话。不过，说完了也就该走了。”
　　一抹黛光升起，渐渐的，人影淡去，一只黛蝶翩翩飞起，向铺天盖地的乱红飞去。
　　“等一下。”
　　仿佛是又忆起的梦。
　　蝶影淡去，光晕徐徐散开。一团萤光，映亮了少女那双幽深窥不见光的黑眸。
　　“你是谁？”
　　“我叫亚未，来到这里已经有千年了。”
　　他们的目光相遇，翻飞的忘川，滚滚奔流而来，漾在他们中间。一霎，又缠绵漫漪成天各一方。
　　忘川不枯，则记忆不散。
　　“经不过爱恨情痴，又岂是看破红尘？”
那一世，他舍下了他的绯寒樱。
　　“我叫幽。”
　　“我知道，你是那天宫特派的使者。”
　　淡淡花间香，飞扬起幽人金色的发丝。缠绕着，翻飞。
　　铃声，串串清音。
　　往事随樱而落，命运注定的牵绊。无论是漂流，是幽人，还是亚未。无烟无尘的水波早在相遇的一刹那，就荡起了永恒的涟漪。
　　叹息，幽幽飘来，不知是谁的。
　　酒樽畔，一滩青玉色的泪，映着一轮清月，一只黛蝶，一朵白莲。
　　枝叶轻颤，绯樱落下万世纤华，抖落了一身凝聚漫漫岁月的露珠 ……
　　碧水涟漪。
　　樱雨绯花。

　　亘古不变的凝望，寂寞，我好寂寞。
　　望着天上宫阙，不见伊人萍踪。
　　绯寒樱舞尽凝血纤华，无人看得见。幽，你看不见。
　　如梦樱絮，一式白衣飘荡。隔世的梦幻，耀眼的金丝，千年思怨。而今，你还记得你我三世不变的承诺吗？
　　每一个地狱黄泉的花期，必在彼岸相见。
　　忘川不枯，记忆不散。
　　幽，你已欠我一千个承诺。
　　樱树下，你在那里，金丝随风飘扬。
　　忧。
　　揪心的忧。
　　但，不能过去。我是带罪的精灵，远不比你天界神兵尊贵的身份。也罢，能凝视着你也好。
　　可是，
　　是缘？是孽？
　　白莲恋的原来不是彼岸的绯寒樱，而是乱红中翩翩翻飞的黛蝶？
　　痛，
　　痛彻心肺。
　　灵魂深处有什么碎了。碎得飘零无语。
　　幽幽望去，他们坐在漫天遍野的花雨中，道着彼岸绯樱的传说。
　　那原是白樱织出的花雨，又有谁怜惜在那白雪花瓣上，印上斑斑血泪的绯寒樱？
　　幽幽望去，他们把艳红的花瓣抛入碧水，一瓣一瓣 -- 绯樱的泪，晃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层层叠叠。直至，湮没了忘川。
　　忘川不枯，誓言不死 --
　　而今 --
　　忘川湮灭在自己的泪下。
　　誓言 ……
　　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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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岸，枯烛守候，可有人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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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黛蝶，龙宫的女孩。长明灯地守护者 , 小小的温柔，小小的寂寞，小小的忧郁，连笑意也是小小的。似托于掌心的烛光，只幽亮的一星。但纯粹而坚韧，万年不熄。

　　初见她时，彼岸绯樱正盛。
　　那双眸，是黑暗的漩涡。
　　灰飞烟灭的危险。
　　然而，喜欢！
　　纠缠的凝视。花雨中，万般幽情。
　　暖暖的，慈悲的七盏长明灯，镇着凡尘的灾厄，皆因佛爱世人。
　　粉纱为蝶翼，一方幽艳，飞舞于绵绝的灯影，一直坚信守护天界神兵便是一切，却不曾料到，被忘川漉湿的粉翅竟不再无欲无求。
　　飞的时候，有一丝甜美，一丝苦涩。
　　恋他，那朵旷世幽怨的白莲。
　　小小的守候，千年彼岸，也只一瞬，换来的，是幸福？
　　樱掠过幽人的肩，香染上亚未的发，眼中的柔情化为一瓣香叶，飘落心间。
　　是幸福。
　　幽人的手指抚上亚未的发丝。
　　“你我相识已有五载。”
　　铃声悠悠 ……
　　亚未陪伴幽人镇守地狱黄泉已是五个春秋，当年的少女愈发清俊，带着淡淡　　离愁，看透尘世的清明。
　　突然的动作。
　　亚未被幽人按在了地上。
　　地面的花瓣混着一缕幽香飘扬。
　　“不经过爱恨情痴，又岂是看破红尘？” 这一次，不能再错过。
　　炙热的火燃烧所有。
　　绝对不会放手。
　　那一世，他弃了他的绯寒樱 -- 比流水还温柔，比烟花更寂寞的 -- 漂流。
　　天际飞舞的绯樱，化为满天绯花，血色的残艳。
　　漂流听到了自己的悲鸣。碎裂的心，世界塌了，满天烟尘。
　　黑暗的漩涡，无法挣脱。

　　是否曾于青白晓光，且聆白莲一支歌？
　　亚未捧起地上残败的花瓣，上面爬满了一丝丝的血脉。是垂死挣扎的红。
　　“已是春无几，拨尽残生 ……”
　　将花瓣抛入忘川。
　　“绯寒樱啊，请你保佑我们，让我们永世不要分离。”
　　一声脆响，仿佛枝折根断。
　　那一夜，彼岸绯樱绽得妖艳，绽得凄凉。

　　一叶，知秋。

　　地狱黄泉中，恶鬼极众，煞气煌煌。
　　神旨：七七之乱呼之欲出，长明唯恐不保。长明灯的守护者，需舍身祭鬼，求得佛法。
　　那一夜，幽人的梦中，是一片熟悉到令人心痛的樱雨绯花。
　　散尽华丽的雨，一天一地的樱华。如梦飞絮中，是一双湛蓝的忧伤眼眸。比流水还温柔，比烟花更寂寞。
　　“流儿 ……”
　　清水眸子幽幽地流转，那是与他约定三生不老的绯寒樱。
　　“流儿！”
　　幽人抓住漂流的手腕。
　　绯红的指印。
　　痛！
　　“你在哪里？为何不在樱树下等我？”
　　没有挣扎，只是抬起盈盈波光的眼，莫名的情愫一掠而逝。
　　“去找亚未，她要死了。”
　　淡淡的声音，好似忘川摆渡的铃声，幽渺，空灵 ……
　　幽人望着漂流不发一语。
　　“去找亚未，她要被祭鬼了。你若不救她，她就真的要死了。”
　　“流儿 ……”
　　樱，飘零。掩住那纤细的身躯，只幽幽传来一声叹息。
　　“不要再失去你的幸福 --”
　　幽人望着飘零的樱。
　　远离尘烟的光。

　　幽人与漂流，此世注定和幸福无缘的人。
　　一梦惊醒，脸上湿湿的，是泪？

　　当幽人赶到忘川，迟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亚未碎了，在他眸前，在曾经留下幸福的彼岸，碎成了千片，万片。幽渺的月色濡湿万瓣红泪，白骨残血，一方粉纱飘落，不得全尸。
　　“啊 ---- ！！！”
　　他，仰天悲啸。侵肤蚀骨，痛不可当。
　　那一世，他舍了烟花三月，樱花飞雨，绯花飘零中，寂寞绯寒樱的恋。只为求得佛心明净。
　　然而，他错了。
　　“不经过爱恨情痴，又岂会看破红尘？”
这一世，他救不了情念之人，渡什么孽，化什么罪？

　　那一夜，纵用三世不寿来交换，也是生生不敢让人想起的。
　　长明灯的守护者以己身祭鬼，平了七七之乱，却灭了另一个神的心。
　　彼岸绯樱开的疯狂的一夜，纷倒的是惨呼的恶鬼，溅出的是血污的肢体，腥风血雨中，一式清疏的战甲，一把闪光的梨花枪如入无人之境，硬是唤来了地狱的光景。枪光一寒，映亮了那双充血的清眸，只余疯狂，无止无尽！
　　“我要用你们的魂魄来祭奠亚未！”
　　禁不住疼痛的一声嘶喊，只为一情字，薰神染骨，误尽苍生。
　　憎！
　　恨！
　　怨！
　　血红浸透月色时，只他一人白绸翻飞，四下已无声息。
　　他笑了，疯狂凄厉，无法压抑。只那双清眸干涩无泪，已是死去，成就了一汪古水，波澜不起。
　　所谓的神之心，所谓普渡世人，结果竟是用白骨血肉去成就。
　　星火燎原，从指尖蔓延到金丝，浸透骨血。
　　他，成了逆天的罪人。
　　碧血青天，横扫千军，他直闯地府，弹指间，败了牛头马面 , 灭了三朵长明灯 !
　　只是下一刻，他败了。
　　茫茫苍天前，任何人都只是不堪一击的生灵。

　　按照天条，终将受到最严酷的制裁。灭了长明灯，其罪如何可恕？

　　被绑在刑木上，恍惚中，
　　花，
　　凋零，
　　灰飞烟灭 ……
　　朦胧的香，
　　泪的味道。
　　脸颊上冷冷的触感。
　　温暖的感觉。
　　花瓣的味道。
　　漂流的手 ……
　　“幽，不要一错再错了，此世的罪孽就让我替你承受吧。”
　　轻轻的低喃，微风中飘送着花香。
　　“我，真的爱你，纵然你依恋的是长明使者的蝶 ……”
　　有什么滴在脸颊上。
　　水？
　　咸涩的味道。
　　泪？
　　漂流的泪 ……
　　盈盈水光穿透了暗夜。
　　为什么自己会忘了他呢？忘了一直温柔守护的人。清水双眸流下了一滴晶莹。五年来第一滴泪，缓缓睁开双眸，盈满水光。
　　“流儿 ……”
　　蕴含着情丝的蓝眸。
　　怎会，怎会忘记？
　　微笑，泪光中的笑。如雨中樱花，淡雅，清幽，绝美。
　　“我 …… 也爱你。”
　　晶莹的皓腕环上幽人的颈项。
　　“幽，安心赎你的罪，我 …… 先走了。”
　　幽人淡淡地微笑，也好，无论几千年，几万年，他一定要还清他的罪。然后，和漂流一起，再去看千年前彼岸那片 -- 樱雨绯花。
　　漂流伸手抱住幽人，凑近他的唇。
　　轻轻的，
　　唇齿间，仿佛又漾起那淡淡的酒香。
　　这一吻，
　　等了千年。
　　花雨中的拥抱。
　　一闪而逝的凄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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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薤露无归。
　　他原以为只要赎清他的罪，便可得到幸福。却忘了，这一命，原是骨血赎回。
　　眼前绯樱凋落月华。
　　疯狂。
　　一瓣轻红，飘忽着落了一丝半缕的香，便散了。
　　“不！为什么没人告诉我？你们放开他！”
　　泪沿颊滚落，眼前是何等凄惨景象 -- 他的绯寒樱，受的是地狱的酷刑 ......

　　血雾中，看见那朵依恋至深的白莲，那绞在骨髓里的痛，也似乎忘了。
　　希望来世，幽人能幸福，他愿用万世不寿来交换。
　　深红的，殷红的，紫红的，黑红的血，一路流淌过去，层层叠叠，那一树绯樱汍灡而落，竟再分不清是花是血。
　　绯火旋舞万世情长。化烟，化尘，化清风一缕。
　　天神，我的罪是否可以赎清？我是骄傲的绯寒樱。可是，如今我已无法自傲。千万年的岁月，我体味到您加诸于我的惩戒。来世，只求幽人幸福，绯寒樱，别无他求了。
　　上穷碧落下黄泉，无尽哀泣。

　　然后，幽人被囚禁于忘川下，无时不饮忘川水。
　　他忘了，忘了天地，忘了以己身祭鬼的玄彩娥，忘了花残妍方绽的绯寒樱，那个美丽的精灵 , 忘了自己，忘了所有 -- 只有那一息长恨，怎样也放不下。

　　万古惆怅。
　　凄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