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万物，唯情独苦

　　她是魔王之后，妖姬之女，她的灵气与妩媚，与生俱来。十岁那年，她执意离开魔寨，放弃家传的绝世神功，到龙宫拜师学艺。所有人都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冥冥之中她知道，今生她只能依靠龙宫的法术，才能有所作为。

　　他，风流才子，平明出生却知书识理。投大堂官府门下，拜程咬金为师，短短时间从众多弟子中脱颖而出，一举成为大堂官府的首席弟子，官至神武都尉。

　　自佩上湛卢剑后，他便很少出现在师弟面前，有人说他常在方寸云端苦练武艺；有人说他生性淡薄，喜欢玩闹山水之间；有人说他已经寻得意中人，退隐归田。
以上有待查证。

　　一
　　他和她在长寿郊外相遇。那时的他，正热衷与幼嫩的法术，来调弄郊外的那些小动物。看着她脆生生的笑，竟让他停住了脚步。“你在干什么？”他拥剑而立，似笑非笑，极是风轻云淡。

　　她似乎吓了一跳，停下施术动作，回头见是一名男子，顿时拘束起来，两脸红扑扑的，显的更加妩媚。

　　那一年，他21岁，大堂官府的首席弟子，神武都尉。那一年，她18岁，东海水晶宫众多弟子中不起眼的一个，灵溪小鱼。

　　之后他们常在一起游玩。他不喜功名，他淡薄名利，只有大自然那随意自然，才适合他们二人。他尝试过带她去一些以前自己修炼时发现的地方，想让她看看那里的美丽景色。她却应付不来那些肆行的妖魔，几次险些丧命。每次九死一生地逃脱时，他总歉意地笑。她却更是不安地看着他：“对不起，我应该好好修炼的，我太弱了。”

　　多么灵气的女孩。他总喜欢和她坐在海边，看风拂起她的秀发，听她脆生生的笑。她跳舞时纽动曼妙的腰姿，总让他脸红心跳，欢喜莫名。

　　二
　　那一年，师傅为他寻了一门亲事。娘子是女儿村的女子，绣阁千金。

　　她知道这个消息后出乎意料的平静，没有低泣，没有哭闹。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喜欢他的，喜欢他为自己挡下致命一击。喜欢他拥剑而立，云淡风轻。她坐在方寸云端，任双脚垂下。看着悠悠而过的白云，她不明白心里那股浓浓的失落，从何而来。

　　那天之后他就极少陪她了。理智上她理解他，毕竟是有家室的人了。但情感上却无法释怀。她开始拼了命的修炼。她本就是如此有灵气的人，又是魔王与妖姬之女，这些法术又怎么可能难的了她。象征魔力的飘带流溢着诡异的色彩，她的面色却逐渐苍白起来。

　　她不想。她不想再看见他带着歉意的微笑，她不想他与师姐师兄在凤巢龙窟谈笑用兵时自己只能远远观看，她不想自己在成为他的累赘，每次都浪费他那么多的金疮，她不想看见他在山林中消失而溶没市井之间为另一个女子奔波。她不想……

　　三
　　她24岁那年，师兄龙霄九天惨遭数名大堂弟子的手刃，剥皮抽筋，晾晒在市集之上。这在龙宫引起勃然大波。这分明是公然挑拨。龙宫弟子本就不是生性温吞之人，此等辱没门派之事，怎么忍让。

　　矛盾在逐渐升级。在她察觉的时候，战争已经来到门前，欲避不及。大堂官府。这几个字仿佛是她心头的刀，一点一滴，深刺她的血肉。她知道，参与这场战事，她与他短兵相接，只是时间问题。这时的她已不是以前的灵溪小鱼，而成为法术精湛的出水芙蓉。

　　她回过头去看师傅，师傅仿佛一夜间苍老百年。那是理所当然的吧，心爱的弟子惨受失却皮筋之罪。眼前顿时黯淡无光，早已没有往日的风采。他轻轻蠕动嘴唇，气若游丝，却听得清楚，分明是在叫她的名字。

　　她俯下身，亲吻龙王苍白的脸颊。此等礼节，她行第一次，怕也是最后一次。她说：“师傅，龙宫就交给弟子了。”

　　四
　　她和他再相见仍在长寿郊外。只是再不是往日逍遥的山水风色。及目之处，尸横遍野。他仍是一样俊朗，只是岁月已爬上眉梢。那眼间眉角，皆有另一个女子调养过的痕迹。七年，七年前，他这个全世界闻风丧胆的高手，被郊外一个小女孩的妩媚的笑容勾住了脚步。七年后，他与她旗鼓相当，在长寿郊外绝一生死。腥风血雨，不可终日。

　　“为何我们必须争斗？”良久，她开口。

　　他苦笑。“这是孽。龙宫与大堂的积怨，冰封三迟。”

　　他想上去搂着她，抚摩她苍白的面容。她想上去拥着他，告诉他七年来的思念。但他们谁都没有动。他们不能动。他们身后都有着无数双眼睛，期盼他或她能为门派出一口气。那是堕马期待的目光。

　　“我喜欢你。”她淡淡说道。

　　他似笑非笑，“我晓得。”

　　他抽剑出鞘，横扫千军。她挥出碧波，呼风唤雨。后发制人，龙腾…

　　风雨平息后，她对他惨淡一笑，仰面倒下。他低呼一声，急追上前抱住她娇小的身躯。

　　她用最后的力气，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爱上你，我不悔，愿来世，你我永在一起。”闭上了眼睛，一滴泪从她眼角流出，这是她第一次哭泣，也是最后一次。

　　论实力，她应与他不相上下。在那关键一刻，她想起了当初他为自己奔波时的脸颊，犹豫了一丝，他的剑便刺进她心脏。他决心已绝，她却柔情难断，终不是对手。他抱着她的尸体，来到方寸山上，亲吻她苍白的脸。一步步走向深渊，抱着她跳了下去。

　　后来有名工匠寻得他和她曾经的武器，将其改为屠龙与流云。此为后话。

　　他们踏上奈何桥端。孟婆了然地笑，递过来二碗汤。她不禁泪落。她说：“婆婆这汤好苦。”他望着她无奈的笑，怜惜的笑。孟婆束手而立，淡笑：“相见不如怀念，怀念不如忘却。”

　　世界万物，唯情独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