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舞(上)

1、雪

　　“妖。你看，雪被风吹动的样子，好美！”

　　湛卢剑在风中停下，妖的面容沉静如水：“恩。它的美不仅在那飞舞的飘逸，更在那迎风的飒爽。风中的雪花就像天空中的风筝，高高的飘摇在人群喧嚣之上，是那么的自由。可又有谁望见那根牵动的线？命运如流水，逝去的一切都像河底碧绿的水草，而你我只是浮于水面身不由己的萍……”妖是很少说话的人，他说只有和死人说话才是安全的，因为没有背叛。无论是严寒，还是酷暑他总是穿着那件神喻披风。他说他爱那没有多余配色的白袍，就像黑夜里涌出的白雪。高雅而一尘不染。

　　我的名字叫雪,我的父亲是东海龙王。母亲在我幼年时去世了，我只记得她哄我入睡时的歌声，她的面孔就像那被风雪打湿的长袍，在我记忆中已渐渐的模糊。父亲是一个很严肃的人，他总是忙碌着，我从未见过他的笑容。龙宫中奇珍异宝应有尽有，而我的生活周而复始，枯燥乏味。

　　记得第一次来到凡间，是在我十六岁的生日。那天北俱的雪下的很大，纷纷扬扬，犹如无数个飞舞的精灵。天是那么蓝，山是那么美，我沉醉于这场惊艳的雪舞中不可自拔。忽然，清新的泥土气息中传来一阵腥臭，一只蓝色的变异白熊自林中窜出，猛地向我扑来。眷养深宫的我一时惊愕的不知所措……刹那间，一柄长剑刺穿了白熊的胸膛。年轻的剑客就在不远处，剑眉裂向双鬓，双目迥然若星。只是一个对视，他孤傲的眼神便征服了我的心。这就是妖，大唐官府的首席弟子，这世间我唯一愿意拥抱的人……

　　自那天起，我总是会想方设法地跑去北俱看他练剑。妖最爱在风中练剑，他说风是这世间最潇洒的物质，吹落了桃花，吹老了人面，从不理会凡俗的纷扰，对万物毫不流连。月隐星现，他轻轻的抚着我的发，说他就是风，他就是天空中的天狼星，灿烂，绚丽，光芒足以照亮整个夜空。我将头轻靠在他的肩膀，看着满天星斗，虽风寒雪冷，心中却暖意无限……

　　在我十八岁那年：“妖，你真的决定了？”

　　“恩。”

　　“数百年来，还没有人能够让十二个门派臣服。”

　　“我知道。”

　　“那你还要坚持！？”

　　“对！”

　　“你已经是大唐官府的首席弟子，拥有着无数人向往的权利，像天狼星般光芒耀眼，这难道还不能让你满足吗？”

　　“雪儿，你看那孤悬于夜空的天狼，看璀灿夺目，但天空中还有比他更明亮的日月！所以，只有打败了其他十一个派，才能证明大唐是这世间最强！那时我才能真正的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

　　“最强？权利？这些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你想过你要付出的代价吗？即使你作到了，你就真的会幸福吗？”

　　“我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雪儿，天地不仁，草木无情，在这世上有些事是男人必须要去作的，至于事情的成败与得失根本就不重要！”

　　“你……”我站起身，转身就要离去。

　　他死死的拉着我，不言不语。

　　“既然天地皆无情，这世界满是风雪，你又为什么不让我走，” 夜空中星光点点，我的眼泪如星光般打湿了他的白衫。

　　“雪儿，或许天地不仁，或许草木无情，或许生命只是电光火石般的瞬间存在。正因为整个世界都是风雪，我才不想失去唯一可以温暖我的人。”妖的这句话和那如水一般的眼神，被那一夜风雪刻进了我的记忆。空荡荡的云。空荡荡的风。空荡荡的凝眉。妖紧紧的揽我入怀……一夜无语。

　　“妖，你在哪？”那一夜，我忘记了自己，把一切都给了你，而天明你却像那雨后的彩虹悄然逝去。让我独守着那份美丽在无人处空白叹息。为什么在你失去的时候，一切都还会不顾及我们的心痛，孤单的百转千回……

2、舞

　　在接下来的一年中，大唐军队的横扫五庄观，狮驼领，盘丝洞和化生寺，但在北俱,却再也看不到那个风中舞剑的少年。花开花落，时光匆匆来去，任我遍听着远处传来的幽幽风声，摇坠着一颗心去数那片片落叶。

　　两年过去了，女儿村，阴曹地府，也在妖的剑下俯首称臣，而他却仍不见踪迹。雪似乎一直在下。冷得让我不想再拥抱任何人。曾经火一样的温暖，燃起我整片天空。曾经我熟悉的胸膛，都成了记忆。天狼星越来越暗，妖离我越来越远。

　　我爱在雪中起舞，如同妖爱在风中练剑，其实妖不知道，我们龙宫的女子在舞中都能把柔弱的冰雪化为夺人性命的利剑。但自从妖离去后，每当我舞时总能听到风中一阵阵撕裂的声音。或许人一生只应为一人而舞。

　　当残冬仅剩下最后一丝苍凉，我的血液中涌起了一股温热，那颗被严寒压抑了整整两年的心，在这无人的旷野，再难克制。九天仙凌顺着掌纹一路蔓延，似漫天飞雪。不经意间，一个男人映入我的眼帘，雪花覆盖在他身上，零星的不曾散去，碧绿的头盔握在手中，犁花枪亮的的犹如太阳。

　　“你的舞姿很美，但你的眼神却太过忧伤了。我是天宫的秦风，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他看着我，笑的像个孩子。

　　“我的名字？就……叫我舞吧。”

　　在我二十一岁。也就是妖离去的第三年。一个能读懂我的男人就这样走进了我生命。夜阑人静，天籁无声，每逢这个时刻，秦风才能卸下沉重的面具，拆去心中的栏栅，告诉我他的记忆。他如何加入天宫，又是如何在天宫锋芒毕露。这是个风一般的浪子，在他眼中却看不到那些风一样的离合。他说他之所以喜欢我的舞，是因为那让他想起家乡——长寿村，那是一个安逸的山间小城，就在北斗指向位置。平静的小镇街道，悠闲来往的路人，一年到头都覆盖着鲜花和绿草。还有，那些童年的美好时光。直到那个春天，他外出归来，在花香扑鼻孔前，却闻到了一股腐朽的气味，那是尸体的气味……村庄被黑山老妖袭击，房屋化为了灰烬,树上挂满了尸体，到处弥漫着硝烟。从此，他拜入了天宫，为了建立和维护他心中的秩序开始了飘泊的日了，雪积得那么厚，一点点的落满我的眉梢。北斗闪着足以让皓月自惭的耀眼光芒，照亮着他的脸，我的心。柔情千转，愁肠百结，他就这样轻易的触摸到我心里那些伤痕。为什么很多年以后我的心事却是被别人读懂……一片乌云遮住了残月，他突然望着我说：假如有一天我们都能放下过去，你是否愿意和我……云开月出，露重风轻，一切还意由未尽，而他却只能收口。

　　在秦风成为天宫首席弟子的那天。他突然从王座上跑下来，紧紧抓着我的手：“舞，什么首席弟子，什么权利荣耀，其实我只想留在你身边，陪着你直到天地的终结，那才是我要的幸福。”这一刻,那些被抓紧的、执着的、无中释放的怨恨伤痛，都在此时淡了，远了。就这样，我成了秦风的妻子……

　　两年后的冬天，秦风陪我看雪的时，脸上突然扬起了浓厚的忧伤。我问他怎么。他指着天空说，北斗连成一线，七星俱暗，我问他那代表什么。他说七星损落乃天之破，阴曹地府也被攻破，大唐官府已经征服了十大门派，天宫的脉息已经绝了。还有，他自己的死亡——天意使然。我焦急的问他怎么破解，他笑了：“凡事皆有终极，如果能破解那还叫天意吗？”
　　（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