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以后(上)

　　我是南海普陀山观音大士坐前的一只小蝴蝶，经过千年的修行，幻化成人形，那一天下着细雨，我扑闪着背上的双翼，在紫色的竹林里奔跑。菩萨说：“孩子，你就叫思雨吧。”我睁着好奇的双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这时，很多女孩子跑过来，她们有的和我一样，有着美丽的翅膀，有的则是从天上来的仙女，敬仰菩萨，特地前来拜访学艺的。她们们拉着我的手，亲热的叫我“小师妹”。菩萨说：“入了佛门，必须六根清净，了断尘缘，不可涉足凡世间的情情爱爱，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你听明白了么？”我茫然，摇头。菩萨叹了口气说：“你生于紫竹林，定是与佛有缘的，好好修行，他日必成大器。你出生那天，天降灵雨，就是最好的证明。”“我可以成仙吗？”我侧着头，天真的问。“可以的。”菩萨微笑了下，点了点头。“真的吗？”我开心的展开翅膀，飞舞盘旋。“雨儿，你过来。”我依言走上前去，竭诚叩拜，顿觉丹田舒暖，身轻如燕。菩萨说：“现在开始，你便是我座前的掌灯仕女。”“思雨领命。”“你可以去凡尘积功德做善事，以助你早日位列仙班。但是必须紧记，切勿不可与凡人太过深交。紫竹林外面的世界，邪魔横行，善恶难分，行事须得小心。另外，本座教授于你的五行以及杨柳甘露须得勤加修习，定可助你化险为夷。”“徒儿紧遵师傅法旨。”于是我舒展双翼飞离了普陀山、师傅、姐妹，独自走向那未知的领域……

　　出了普陀山，便是大唐的国境，听师傅说，这一带地势复杂，毗邻长安，但是在它的北面却是阴森的阴曹地府，处于人魔混杂的交界处。“他是大唐官府的人！”“不能放他离开，否则我们就完蛋了！”“是啊，他一定是奉了他师傅程咬金的命令前来侦察我们的！”……

　　我有点好奇，有点害怕，不明白为什么前面围绕着一大群人，而且个个凶神恶刹。我化成蝴蝶飞近他们，才看清那群人中间站里着一个少年，他浑身上下无一冒着鲜血，看不清面貌，却能给人一种凛然的气势。“杀……杀……杀……”人群中有人喝道。“我认得他是程咬金最得意的弟子之一，杀了他，万一他找我们麻烦怎么办？”“不杀他我们一样没有生路。”“说的对。”一阵刀光剑影，我看得那个少年快支持不住了。那群挥舞着长刀的山贼让我止不住的颤抖，我应该跑掉的，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对那个少年我的心底竟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住手！”我翩然落下，站定在那少年身前，“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怎么可以乱伤人性命？”那群山贼全是一楞，然后就一下全哄笑起来。“有意思，有意思，这小妞是谁？”“从哪来的丫头，居然和我们说道理？”“啧啧，长得倒挺标志，抓回去做押寨夫人不是一个坏主意。”我有点害怕，身子不由又开始发抖，那少年轻拉住我，我能感受他的冰凉。“姑娘，你快走吧，你不是他们的对手。”“你小子还有空担心别人。死吧！”一刀挥来，那少年紧紧抱住我，将我护于身前，背上又挨了一刀，鲜血飞涌，喷了我一脸。“你……快跑！”他重重倒地，失去了神智。“都是我不好，对不起！”我摇摇头，忍住泪。我得坚强，才能救自己以及他……“这小妞抓回去得了！”说完便淫笑着向我走来。“站住！”我冷冷一喝，接着默念咒语，使了一招“日光华”，刹那光焰万丈，血流成河。我恐惧极了，我还从未用法术伤过人，我忙扶起地上的少年，向不远的长安城飞去……

　　半月后，我在长安开了家医馆，用以行医济世。这一天，街道上好热闹，敲锣打鼓，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听说是程咬金的一个弟子单枪匹马挑了一个朝廷为之头痛的山寨，说来真的很是神奇，因而被提升为大唐官府的首席弟子。我微微一笑，对于这些八卦消息，我一向是不以为意的。我只是奉了菩萨之命前来人间修行的。哦，对了，我该去探望下王夫人，不知道我前几天开给她的药方是否有效。我起身整理了下药箱，出了门，门外的喧嚣让我有点不适应。

　　“大宝！”一个妇女的疾呼刺痛了我的耳膜，我回头看到了一副惊心动魄的画面：一个孩子拍着皮球，不知不觉来到了街道的中央，而不远处一匹快马正像这边驶来！我心漏跳一拍，忙冲过去，用力把孩子推开，可是我尚来不及闪躲，马已驶到我跟前，我脚一软，跌在地上，马嘶鸣一声，高高的扬起了蹄子，我脑中一片空白，闭上了双眼，但等了半晌却没有预料中的疼痛，我张开眼睛，见到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你差点死了！”他扬着眉，有点生气地把我拉起来。“我……”我惊魂未定的吞了口口水。“好！好！……”街坊邻居们此时不由鼓起掌来，那个妇女也忙带着她的孩子上前道谢。“我好象见过你。”他皱着剑眉，似在搜寻脑中的记忆。“有吗？”我低下头，不敢看他俊俏的脸庞。其实，我早认出来了，他就是那天，我从山贼手中救出的少年。那天，救出他后，我耗损了大量的真气才保住了他的性命，在他清醒之前，我便悄悄离开了，因为师傅说过要小心男人，不能和男人太过亲近。“抬起头。”他说。“不要。”我摇摇头，怕看他的眼，他的眼英气逼人，仿佛能洞察人心。他却不由分说霸道的捧起我的脸，我倒吸一口气，早知道他的俊挺，但此时身着华服的他却另有一种摄人心魂的魅力。“你叫什么名字？”他轻刮着我的脸颊。“……思雨……”我呆呆的说。“记住，我叫严天由。”他放开我，跨上马潇洒的绝尘而去。“原来他就是新上任的首席弟子呵！”“真是英雄出少年！”……

　　三日后，一辆马车停在了我的医馆外，我以为有病人上门，便忙出门帮忙，但马车里却没有任何人，车夫下马恭敬的说：“姑娘，我家少爷邀您过府一聚。”“你们家少爷？”我不明就里。“是的。我们家少爷便是严天由严少爷。”“是他……”我嘀咕了声。“姑娘，请上车吧。”“不行，我不能去，我还要看着医馆。”“姑娘，您要是不去，老奴怎么向少爷交代。”“我……”我犹豫着，我既想见他又怕见他。“姑娘，请上马车好吗，我想不会耽误您多少时间的。”“……好吧。”我点点头，最终答应下来。我在心底安慰自己：“只是一会，不会出什么事的，那么久的事，他不会认出我的！”真的会是这样吗？

　　首席弟子的宅院并没有我所想的那样奢侈，反而十分的简洁得体，我有些惊讶，并有些敬佩。“少爷就在书房里面。”我被带到一间古朴的房间外，车夫行礼告退。我轻轻推开房门，和风吹来，我舒适的闭上双眼，闻着好闻的花香，一时间感觉好象回到了普陀，分外亲切。“你来了。”低醇的嗓音打破了我的遐想，我睁开眼见到了临窗而立的他，一袭白衣显得飘逸潇洒又气宇轩昂。忽然间心跳加速，连我自己都讶异，从来我都是心如止水的。

　　我不知所措的低下头：“不知道找我什么事。”“我也不知道。”“啊……”“呵呵，就是想见见你，觉得你有点眼熟，有点亲切。”“哦。”“和我梦中的小仙女有点相象。”“小仙女？”“是啊。那次我奉了师傅的命令上国境侦察那里的叛乱，却被发觉了身份，正当我危难的时候，是一个仙女一样的女孩救了我，可是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长安，并且她已不知所踪。其实我也不知道那次的事情究竟是真是幻，但是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女孩子，我一定要找到她。”

　　“……所以你就认为我是她吗？”我有点感动，可是却不能相认。“我不知道，可是你给我的感觉很独特。”他忽然定定的看着我。“可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摇着头，心突然痛起来，背上忽然灼热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我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你没事吧？”他紧张的看着我。“我没事，我该走了。”我转身，怕再呆下去，会做出自己后悔的事。“等一下。”“怎么了？”“雨儿，能这样叫你吗？”“恩。”我淡淡一笑。

　　我一路奔跑，一直跑到了江南野外，心中害怕极了，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背上灼热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啊——”一阵剧痛，身子突然变轻了，慢慢升腾，耳边呼呼的风声，我感觉到了我的双翼的存在，刹那所有的恐慌，惧怕，全都烟消云散，我快乐得扑闪着翅膀，离开普陀后我从来没有这么自由得飞翔过。“呵呵……哈哈……”我开心得笑着，此时已入夜，不会有什么人跑到野外来，我心满意足的闭上眼，脑海中居然浮现出他的容貌来，心竟然又痛了起来。“师傅说不可以和男人靠太近，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吗？”

　　“什么人！”一声娇喝令我一震，身子失去重心得从半空坠落。“啊……”“什么东西！”一个少女手持长剑，出现在我跟前。我跌坐在地上，无助的看着她。“妖精？”她柳眉一挑，剑尖指向我。“不，我不是……”“难怪听人说最近野外不太平，原来是你在作怪。”“我没有。”“呵呵，抓到你，师兄可要对我另眼相看了。”她举剑刺向我……“不，谁来救救我！”我在心底发出呐喊，一阵强光刺过来，闪了我的眼睛，再睁开眼时我已经回到了普陀。

　　“师傅。”我叩拜着坐在莲座上的观音大士，“是您救了我？”“善哉，雨儿，你可动了凡心了？”菩萨的脸上有着无奈。“不，我没有……”我说着，泪水却流了下来，“我才刚认识他，怎么可能……”“相识虽止刹那，却胜千年……”菩萨叹了口气，“唉，你与那孩子难道仍是逃不了宿世的情劫吗？”“宿世的情劫？”我不明白。“你们前世就已经相识相知，可惜水与火不能相融，你们注定无法在一起。如果硬要在一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雨儿，为师不能再让你离开普陀了，趁现在未晚，你忘记他吧。”

　　“我……”

　　“雨，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只要我们真心相爱，难道改变不了天意吗！”“雨，我爱你，就算要我轮回，就算要我放弃一切，我也在所不惜。”“雨，来世，来世我们一定要在一起。”“雨，我一定会努力找到转世的你的！生生世世永不言悔。”……这个晚上我梦见了许多，是火神同水仙之间的誓言。“为什么……为什么……”醒来的时候，我再也抑制不住得大哭起来。梦中的他同他有着一张惊人相似的脸，而我居然也和梦里的仙子长得一模一样，难道菩萨说我们前世就已经相爱是真的？“天由……天由……”我叫着他的名字，心如刀割……
“思雨……思雨……唉，难道是注定的？”我仿佛能听到菩萨的叹息，我知道自己伤了菩萨的心，可是，我真的无法离开他，我想我记起来了，记起对火神的爱了，我要回到他的身边，所以……我逃了，逃离了普陀，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