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魔恋（下）

　　天明时我回到了龙宫，父王见到我什么也没说，但我从他的眼中读到了对我的担忧，我暗暗自责，决心不再这么冲动。

　　父王告诉我杀害风澜的凶手已经找到了，是魔王寨的一个叛徒。魔王首席弟子亲自押送那人来到龙宫谢罪，事情最终以那人的死结束。

　　其实真正的事实是怎样的谁也无法说清，牛魔王不是蠢材，谁知道他是不是暗中导演了一场戏，又最终送来一个替罪羊——反正除掉风澜的事得手了，大不了退一步将大事化小。

　　我不想理会这些勾心斗角的事。父王憔悴了许多，大嫂终日以泪洗面，我准备好了正式挑起首席的重担，只是偶尔，我会想起盘丝朝阳中跑远的那个小小身影。

　　再一次见到菊萱是在云霄儿的婚礼上。虽然仙魔不两立，但是只要还没有正式敌对，基本的礼节还是要遵守。我代表龙宫来到魔王寨，同来的还有天宫，菩陀的首席。

　　在云霄儿背后我看到了正四处张望的菊萱，她的目光落到我身上，我朝她笑笑，她的脸微微一红，装做和云霄儿说话，不再看我。

　　仙族最难适应魔族的喧闹和张狂，不多久，几个首席便纷纷告辞，我也不例外。刚出了魔王寨没多远，就听到身后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喊着我的名字。

　　“菊萱？你怎么跑出来了？”

　　“你干吗跑那么快啊……我一没注意你就不见了。”

　　她一脸的埋怨，我却觉得那样子很可爱。其实上次去盘丝的事情实在让人很尴尬，去找事是我不对，还被打成重伤就更丢人了。晶晶姑娘还不怀好意地派人来龙宫向父王赔罪，一时弄得龙宫上下都极为窝火。所以我实在无法在盘丝众人的注视下待得太久。不过，菊萱是个例外。

　　“你师傅最后知道你你放了我吗？”

　　“知道了……不过师傅没怪我——要是你死拉龙王肯定要把盘丝哟海水淹拉！”她吐了吐舌头，声音又低了下去，“我理解你的感受……当年我三岁的妹妹，就是被天宫的人用五雷打死的……”

　　我心里一震，她说的大概是两百年前天宫对盘丝的那场恶战。没想到还有无辜的孩子被牵连。菊萱的声音颤抖起来：“我当时也很难过啊，恨不得杀光所有的仙族……可是……可是仇恨不能解决任何事情呀……”她低声抽泣起来，我心疼极了，轻轻抱住她，“不要再说了，我都明白……”

　　“……恩……”她擦了擦眼泪，把手心张开，里面有一颗晶莹剔透的玉坠子。 “这个护身符是我娘留给我的，我把它送给你。”

　　“这怎么行？这是你宝贵的东西啊。”我连忙推辞。

　　“不管，你要带上。”她固执地噘起嘴，自己动手把那玉坠子系在了我的脖子上。

　　“以后也不许摘下来！不然我就不理你了！”我苦笑了一下，这个小丫头。

　　“好，我以后都不摘下来了。”听到我这样说，菊萱笑了。这还是我第一次清楚地看到她羞涩的笑容，她额上的白骨印记下面原来还有一朵菊花样的胎记，我这才看到。但是，她的笑容没有维持多久，就又换上了哀伤的表情。

　　“怎么了？”我小心地问，她却不再说话，遥遥头把我推开。

　　“你别再来找我了……我们……”她说到这突然打住，用她清澈的眼睛看住我，像要努力把我的样子记牢。我心里一慌，有不祥的预感。

　　“你走吧，我师傅叫我了。”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跑了。我心底一阵抽痛。

　　“菊萱！……”她的身形顿了顿，却没有回答，一阵光芒闪过，消失了。

　　虽然早有觉悟，但我没料到会来的那么快。魔族果然耐不住性子了，在听说了天宫首席遭袭重伤后，五庄观的首席也遭了毒手。他们是想把仙族优秀的继承人全部消灭掉，真是狠毒的家伙。

　　最后，就轮到了我。他们先让一个人散播谣言引得我派注意，等我奉父王之命前去诛杀该人时，一个陷阱已俨然等侯多时。

　　我又一次大意了，一上来就被封了法术。幕后黑手得意地出现在我面前，竟然是云霄儿夫妇——果然魔王和盘丝联手么……

　　“真没想到，对付我一个人，还要你们两大首席弟子一同出手。”我嘲笑道。

　　云霄儿娇笑了两声，“哎~你还不知道你真正栽在谁的手里了吗？”我突然呆住了，站在他们身后的，赫然是低着头的菊萱！我顿时感到一阵晕眩。“菊萱，你……”

　　“呵呵~菊萱果然能干啊，师傅叫她把你迷住，再给你定身宝玉——你以为我为什么那么轻松就封住你？”我这才感觉到菊萱给我的玉坠子像蛛死一样牢牢地封住了我的行动。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吗？菊萱……”

　　我望着她，眼里是今生也改不了的温柔。“你抬起头来告诉我啊…”她捂住耳朵蹲了下去，我悲伤地闭上眼睛，在云霄儿的笑声中等待死亡的来临。然而一切都静止了似的，一片寂静后突然一股冲击力把我击倒在地，玉坠绳断了，玉坠子跌落地上碎成两半，我感觉到法力又回到了体内。

　　我诧异地睁开眼，菊萱跌坐在一旁，粗喘着气。周围的环境也变了。我再一次被她救了，但我却无法再相信她了。

　　“你师傅又打算让你怎么对付我？”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菊萱的身子震了一下，那一瞬间我听不到她的呼吸声。

　　“对不起……”她大声哭起来，“我不想的……可是师傅她……”

　　我哀伤地看着她，她把头埋爱臂弯里，我只能看到她额上的菊花微微颤动。“师傅救过我的命，我不能违背她的意思啊……”可是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我不是为了师傅才对你好的，真的不是……“我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信她，但我宁愿相信她。我是想让她笑的，可现在我却只能看着她哭而无能为力……”菊萱，我们一起走吧，“我握住她的手，冰凉的让我心碎，”我们一起离开，不做仙也不做魔，好么？“她睁大了眼睛看着我：”真的可以吗？“我重重地点头：一定可以的，我们躲起来，直到他们忘掉我们……”

　　菊萱怔了半晌，幽幽的叹了口气，“没可能的，我们不会有将来的……”我急了：“你为什么不相信自己？一定会有方法让我们在一起！”

　　她笑了。就是那个笑容，却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新痛。

　　“就算我们能在一起，我也不能原谅自己对你做过的事……我逃不掉的，师傅会把她给予我的生命要回去——我不后悔，因为你没事了，我也不再欠师傅什么了。”

　　她的身体开始变的半透明，她用她的生命救了我一次。我惊慌地想要抱住她，手却从她的身体里穿过。

　　“不行！！！你回来！！你怎么可以自己走掉？菊萱！！！”空气中空留下她最后的一声叹息，最终她存在过的证据只剩下了那碎成两半的玉坠子。

　　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平静下来。我拾起那一半带绳子的坠子，另一半被我用力捻成了粉末挥洒向天地间。“我答应过你，要带它一辈子……”重新带上那坠子，从此我离开了仙界，不告而别。也许我真的太任性了，但菊萱走了，也带走了我的灵魂。

　　有多少年过去了，我已经不再记得。我住在长安民巷中，像普通人一样劳作休息，闲暇时品一壶上好的女儿红。偶尔也会听到三界的传闻，却不再关注。

　　酒店老板的女儿酿得一手好酒，据说是从她师傅孙婆婆那里得了秘方。有了空闲我会去店里坐坐，看她干活累了抬手擦去额上的汗——那里，有一朵菊花静静地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