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

序：

　　妖仙之恋，为世所不容。

　　这是一直以来的定律。

　　别人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前年修得共枕眠。

　　所以，这辈子的名份、结合、一朝一夕、一点一滴都来之不易啊！

　　是的，千年，千年的光阴，耗尽了我们的修炼。

　　甚至，命。

　　那是个沉郁寂静的雨夜，稍湿的泥味弥漫着阵阵血腥。长安皇宫的后园，花，开得一塌糊。越夜，香溢弥漫。

　　舔着毒牙上那粘稠的液体，我，看见了他。

　　黑夜中，他手上的暗夜闪烁着血液般的红，不断叫嚣。

　　那是副我不会遗忘的脸容，他说：“我会杀了你的。”

　　我，笑了：“不会的，你杀不了。”

　　“对吧？戬……”

一、忘：

　　殿上，皇帝李世民向天作了一辑：“感谢皇天，派如此天师到此戬灭妖精。”望向殿下：“敢问，天师何称？”

　　“单字，戬。”

　　“好啊！好一个戬，戬灭妖魔的戬！天师，那个妖孽就拜托你了。”李世民笑着说。

　　妖，花园中的那个妖精。眼前，掠过了她的表情，空洞得凄伤，就像具没掉灵魂的躯体。他忽然有点不忍，不忍将暗红的枪刺向她身上：“请问皇上，为何非要除掉她不可？她似乎从来没做过冒犯你的事。”

　　冷冷的目光，那是人类最原始的厌恶：“因为，她是妖，妖，就该死。”

　　“……”

　　妖，就该死吗？

　　皇宫的后花园，自从我在此出没,已成为了无人问足的地方。夜里，花，开得更芬芳、妖冶。

　　拨弄着手中的白玉簪，不经不觉，已快是月圆之夜了。

　　望着那稍圆的月光，脑海浮现了不该再出现的画面。

　　那是月宫的月亮，曾经的曾经，一对痴男怨女是多么相爱啊！

　　“呵…”现在，已不是了。

　　忽地，那把我该憎恨的声音响起：“小妖精…在笑什么？”

　　把手中的白玉簪收回腰间，我皱了皱眉说：“请你不要这样称呼我。”

　　“不喜欢吗？”风，拂着他那白色袍子，他微微笑着，如白雪的温柔：“呵…我还没知道你名字呢！”

　　似乎，就连自己的名字，也快被遗忘了：“神月！”

　　听了，他只是悠悠地说：“美，却冷啊！月，太冷了…”

　　站起身来，我抚着手上的毒牙：“你，是来杀我吗？”

　　“不！”他的回答让我有点惊讶，黑夜里，他那闪亮的黑瞳一直凝视着我：“我，改变主意了。”两人的对视，惹来空气中一阵诡异。花香弥漫，渐欲迷醉：“神月，我，似乎曾经见过你！”

　　惊醒，别过脸：“从无此事！”我转过身，轻笑：“你不杀我？他日你不怕死在我手下吗？”

　　“不会，你是个很好的妖精。”

　　是吗？你曾经也这样说过……

　　只是，今非昔比。

二、从前：

　　握着手中的白玉簪，我铭记着他说过的话。

　　「我的承诺不会轻易许下，但是，我会让你成为我的女人，我会娶你的，一定！」

　　可是，天不从愿啊！

　　那时充斥着的，只有死亡、痛苦、哀号，一片血腥。

　　为的，只是所谓的“尊严”。

　　难道妖仙真的不能相恋？

　　自从紫衣仙子仙子死后，天庭就下令剿灭魔界。

　　那年，只有黑暗。

　　一切一切，都没有了。

　　在月宫里，你轻拥着我赏月的日子，没了。

　　在女儿村，你答应与我厮守终身的承诺，没了。

　　在相思树下，你我彼此牵引着的红线，断了。……

　　有的，只是你我，只能活一个。

　　在终年雪封的北俱，我埋葬了自己的心。

　　绝望了，我望着眼前的人，已把我们承诺抛弃的人：“戬，你真的杀我吗？”

　　“……”他不答，我却看见，他拿着暗夜的手一直是抖的。

　　“好！很好…”我笑着，麻木：“我，死心了。”夺下他手中锁骨甲，在他逐渐睁大的目光下，我将锁骨甲的刺埋入身上。倒下，我口中一直呢喃：“为…为何……你你…是仙，我…是妖……”

　　知道吗？

　　为何白云缭绕着的天宫，总有有一片乌黑的云？

　　因为，那是怨，在斩妖台上断了命的怨。

　　那里，积聚了我对你的怨。

　　我，很恨……

三、痛：

　　“姐姐…”

　　“嗯？”回过神，发觉最近自己总会回想从前，可恨！

　　“姐姐，你没事吧？”她，秋风，是我唯一的妹妹、唯一还活着的亲人。那年，她还小，三界混乱，很多魔界的妖精都灭亡了。庆幸，那时师傅用修罗隐身将妹妹藏起来，才得以今天的存活。

　　“放心，我没事！”我笑了笑。

　　“呃…姐…”秋风咬了咬唇：“我，我想跟你说件事！”

　　“嗯？”

　　“他，那个…呃那个…人”秋风越说越小声：“戬…他后天要成亲了。”

　　痛，是刺般的痛，我以为不会再有的。

　　“姐…”

　　“哦！是吗？”我笑着。

　　“姐…”秋风眼眶渐渐红起：“算吧！死心吧！他要成亲了，他忘记你了，你不值得啊！姐…为了他，你把上千年的修炼道行抛弃了，甘愿成为鬼城里的一只游魂野鬼也不肯去投胎。为了他，你宁愿将灵魂卖给千年骨精，只为一时的躯体，为了让他想起你。算吧！他已经被玉皇大帝用金柳露洗掉记忆，他不会想起你，不会再爱你了！姐…我求你，你去投胎吧！忘掉这一切，你还会有自己的幸福的。”

　　算？真的那么容易算吗？

　　忘？真的那么容易忘吗？

　　幸福？早已断了……

　　我依然笑着：“秋风，我的心，在很早的时候就死了。只是，我不甘罢了……”

　　花，已开始渐渐凋零。

　　最后一夜了，是我看着他的最后一夜。

　　“神月，你离开这里吧！明日之后，天庭就会派第二个天师下来。”他笑得很温柔：“可不像我如此仁慈啊！”

　　“要走，终需走！我会的。”站起身，我走向他：“听说你要成亲了。”

　　“对啊！”他脸上有着的，是幸福的表情：“她是个很温柔的女人，没脾气，对任何人都这么好，就算她是大师姐。天宫里，所有的男官都倾慕于她，没想到，她竟然答应许嫁于我。”

　　“哦！是吗？”仰了仰头，抑制着在眼中酝酿积聚的润泽，我本以为不会再有的。

　　“呵…你会来吗？明天的宴会，三界都可以来观礼。”他期待地望着我。

　　“会，一定会。”

　　我一定会去的……

　　戬的娘子，叫紫之上。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便认识她了。她，是把戬带进天宫的人。她对戬的那份情愫，我一直清楚。

　　天宫，我以为我从此都不会再到此来，但是，要来的总会来。

　　刺眼，红得刺眼。远远地，我看见了戬，艳红的喜服。

　　“神月？…”扭转头，我看见紫之上惊讶的表情：“你…你不是？”

　　笑了笑：“我只是有实无魂的木傀而已。”摸出腰间的白玉簪：“这是我的贺礼，请为我代转给戬。紫之上，以后，我也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了。这一仗，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呵…以后请你连我的份，好好地守着戬。”微微一辑，转身，离去。

　　我知道，我会回去的。

　　这一切，都要终结……

　　地府，总是阴暗、荒凉。

　　走过奈何桥，端起半碗孟婆汤，我已经决定了。

　　因为，我学不会坚强；

　　因为，我学不会遗忘；

　　因为，我学不会放弃。

　　——所以，我甘心了。

　　怨和恨，爱与幸福，一切一切都交错着。

　　沉溺，幻灭。

四、轮回：

　　“要等我喔！等我长大了就娶你过门”那个穿着白袍的龙太子握着我的手，笑着道：“执子之手，与子皆老。”

　　“鹏哥哥…”

　　——执子之手，与子皆老。

　　是我曾几何时看过的。

　　在一把白玉簪上，深深地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