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夏·是否曾相识
点击订阅 关键词: 作者:默离葬 2007-12-24 字号:
雨一直在下,不曾停过。
孙婆婆对着窗外轻声叹气。
烛光透过红色的灯罩映出熟睡的面容,孙婆婆轻叹:“忘却,忘却。只有忘,才能却。残荷,忘吧……
转眼间,多雨的夏将要结束。雨后的荷散出缕缕清香,一只蜻蜓停在荷上。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乐声,原来停在荷上的蜻蜓忽地腾起,飞向远方。
挑花林后,一个女子吹着洞箫,仿佛忘却了所有,世界只剩下她一个。
粉色的裳衬着碧玉的洞箫,那女子仿佛水中之荷。
忽然,一个脆声打破了宁静:“二师姐,师傅请你过去。”
乐声瞬间失去踪迹,转眼间,桃花林中已没有身影。
我单跪下来,道:“师傅,你找我?”
婆婆望着窗外说:“残荷,你替为师去趟长安。去打听一个叫风逸的人。”
不知为何,心忽然颤抖。轻轻摇头,晃掉脑袋中的奇怪感觉,我并不认识他。
我轻低下头道:“弟子遵命!”
轻轻拿出檀木盒中的别情离恨,我苦笑。
虽然不知道我为何会拥有它。
虽然不知道我曾经发生过什么。
虽然不知道我认识过谁。
别情离恨的确是我最称心如意的武器。
长安大街果如传闻中那样繁华。
我看着面前的人群无语。
打听风逸,无疑是大海捞针。
伸手拦下一人,那人竟很快绕了过去。我心中暗惊。这不是个普通人。
我拍了拍他的肩,道:“请问……”话刚出口,他已挥掌而出。
我又一惊,急接他的招数。争斗间,面纱忽然飘落。
刚准备用别情离恨抵御,他却忽然停了下来。仿佛是看到什么珍宝似的,他喃喃道:“荷……是你?”
我睁大眼睛,按理来说,我从未走出过女儿村,他又如何认识我?
沉默了一会儿,我轻声问道:“你……认识我?”
“我……”他似乎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般,沉下声音,不让我听出他声音中的波澜:“不!我们……从未认识。”
从未认识?真的……从来没有认识过吗?
那么心底的那抹熟悉的感觉又从何而来?
天,忽然变暗。乌云聚了过来,小贩们纷纷将摊撤掉,路人往路边的店家奔去。
我看天,这场景甚是熟悉。一场暴雨要来了。
收回视线,那人已不见了踪影。
或许真是一个陌生人吧,只是……轻捂胸口,好痛……
天明时分,我拿起婆婆早已替我写好的拜帖,收拾行装去见素有“凌云阁上第一猛将”之称的程咬金,程师伯。
程府与女儿村不同。众多弟子来来往往,屋舍大气,守卫森严。
我走上前,将拜帖递给守门的守卫道:“我是东胜神洲女儿村孙婆婆座下的二弟子,残荷。今日特来拜会程师伯。”
守门的守卫进去了一会儿,不久便回来对我道:“不巧的很。我家老爷正和几位大人商量大事,请残荷小姐先到后院休息片刻!”
我点了点头,走向后院。
后院中一片翠色。草地是绿的,荷叶是绿的,假山上的苔藓是绿的。只有那荷是我熟悉的粉色。
一阵阵武器挥过的风啸让我有些好奇。从后院的一个角落,我找到了一扇小门。
门的那边与程府后院相似,却略有不同。一个白衣人不停地向前劈着什么,一把折扇用的巧妙。
那一刻,一阵熟悉的感觉显现在我心中,我忍不住喊道:“这位兄台……”
只听“砰”的一声,原先在他面前的巨石爆成粉碎。他吐出一口血,急忙打坐调息。
难道……我令他走火入魔了?
人人都知道,练功时最忌被打断,轻者走火入魔,重者……
我急忙上前,助他调息疗伤。不一会儿,他似乎好了很多,睁开双眼道:“多谢姑娘!”
我惊讶了一会儿,他是昨天那个人。我抱歉地笑道:“害兄台走火入魔,残荷不知说什么好!”
他的身子一僵,道:“残荷?好名字……我叫风逸。”
我睁大眼睛。原来他便是风逸。
不知为何,我泪流满面,仿佛找到的是一生挚宝一般。
风逸的内伤远比我想象的严重,幸得有一丝真气保其内脏。
我有些愧疚地咬住下唇:“风逸……我……”
风逸笑了笑,道:“叫我逸吧!”
逸,我只是想问你,你是否怪我害你受这内伤,但你却淡笑着,毫不在意。
逸叹了口气,说:“残荷,陪我去一趟化生寺吧!”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却仍旧坚定地说:“好!”
化生寺中又是另一番景象。烟雾环绕,很少有人进出,随处传来我完全听不懂的经文声。
逸直接带我走到了东厢。古盏青灯旁,只放了一只苇盘,一个僧人盘坐在苇盘上。
他又不是个僧人。因为他还留着乌发,穿的也只是青衫不是僧衣。
“枫,我来了。”逸对着面前的人说,面前的人这才睁开眼睛。
似是看到什么奇迹一般,那人喃喃道:“荷?”
逸对我一笑道:“这是夏枫。”
夏枫站起来,迅速地抓起我的手腕把了把脉,好像明白了什么,对我道:“我要替逸疗伤,女施主请先回避。”
我低头想了想,退出门,将门带上。
我的确应当回避。
“她忘了。”夏枫喃喃道:“看来……的确是忘忧草。”
风逸苦笑一声道:“我知道。”
夏枫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是故意……要再遇见她的吧!”
风逸叹了口气:“有意如何,无意如何。”说着,在盘坐下来,打坐调息。
逸的伤势恢复地很快。不出三日,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
这日,一个小兵卒忽然跑进来道:“边疆战事又起!特请风将军出征!”
逸的眼神复杂地变化了一下,道:“你去吧!风逸即日起程!”
心,忽然漏掉一拍。我下意识地拉住他:“逸!你的伤尚未痊愈,不能去!”
逸似是略微惊讶了一下,轻轻将我的手掸落:“荷,我必须要去。‘风烟已起何忍留,素革裹身誓不归’!”
我咬咬牙,抓住他说:“那么,我也一起去!”
逸无言地看着我,终于点头:“好!”
出征当日,他已换上一身戎装。手中不再是一把折扇,而是魏武青虹。
“逸……这剑……”我看着他手中的剑,忽然有一丝惊异。
“他的武器就是魏武青虹,平常用扇只是为了收敛他的戾气。这一切……你都该知道。”我惊奇地看着说话的人:“枫?你怎么来了!”夏枫仍穿那身青衫,手中拿着的是一把蓝色的折扇,逍遥江湖。
夏枫走上前:“我和你们同去!想当初我和逸两个人在战场杀伤能够可是双杰呢!”说着,与逸相视一笑。
我有一些糊涂了:“可是你不是……”夏枫打断我,叹了口气道:“好久以前的事了……当时我还不在化生寺,我还在大唐官府……”
我浑身一震,似乎想起什么。
“枫、逸,你们修炼的时间够长了!快陪我出去玩啦!”
闷热的风带来一丝压人的气息,我不禁皱起眉。这次出征我有不好的预感。
远远似乎望见一处别致的院落,让我不禁有些好奇。在战场附近竟还有这么别致的地方,住着的又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我遥遥指着那个院落,问:“那是谁的住处?”
逸顺着我的手望去,眉头紧锁:“那是蝉夫人的住处。”
蝉夫人?我一阵惊讶。
“你我有缘。我叫夙蝉,旁人都叫我蝉夫人。”
战况很好,每战都势如破竹,我们伤亡的人数很少。
但,逸的伤势却不容乐观,枫不得不每日为他针灸。
这天,枫刚为逸针灸完毕,便传来突厥军至的消息。看着疲惫的逸,我抓紧别情离恨道:“残荷请出战!将军请在帐中等残荷好消息。”说着,带着三千军士冲出营帐,不理会身后逸的呼喊。
是我轻敌了。这次突厥竟派出了主力。慢慢地,我败下阵来。
眼看敌将手中的枪快刺进我的身体,我忍不住闭上眼睛。
忽然,我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我推向一边。
我感觉到一丝温热的液体洒到我手中。
我听到枫大声喊着:“逸!”
我猛地睁开眼睛。血色夕阳下,敌将的枪刺进了逸的身体,逸的剑却已将敌将的头砍下。
鲜红的血让我有一丝恐惧,刹那间,如潮记忆涌入脑海。
三年前——
我不放心逸独自应战,便拿起他送的别情离恨,跟着枫来到战场。
战场上到处都是尸首,脚下的土地也被鲜血染红。
忽然,我看到一把长剑猛要刺向微微喘息的逸。我心中有紧,用我最快的速度跑了过去。
鲜血染红了我最爱的粉色罗裳,我终于还是为逸挡下了那一剑。
敌将已经死了,我看到一脸悔恨的逸以及捶手以叹的枫。枫喃喃道:“为什么我不是个医生!”
一袭白衣掠过,一个女子站在我面前,将手中一个不知名的植株递给逸说:“给他吃了!这世上唯有此物才能救她性命。”
我喘息着,气若浮丝:“多谢……这……位……姐姐……”
那女子飞快地封住我的穴道,说:“你我有缘。我叫夙蝉,旁人都叫我蝉夫人。我是忘忧草的主人。”
睡意笼过,一片黑暗。
“蝉夫人……蝉夫人!”我慌忙起身便走。我要找到蝉夫人!
“残荷!”枫拉住我,“你怎么知道蝉夫人……”
“我记起来了!我记起来了!”我哭着挣脱道:“替我保住逸最后的气息,我很快就回来!”
雪夕别院——
这里便是蝉夫人的住处。传闻中这里有很多机关,可今天,却没有一个机关启动,似乎是主人早已知晓了什么,关掉了全部的机关。
我径直走进了大厅,一个白衣女子背对着我站着。我知道,这便是蝉夫人。
“啪!”我直接跪在冰冷的地面上道:“晚辈残荷,请蝉夫人救风逸一命!”
蝉夫人回过头来,那是一张仙族之人才有的精致面容。她微启朱唇道:“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我抬头看着蝉夫人的眼睛道:“夫人说过与残荷有缘,残荷愿意用一切代价换蝉夫人救风逸!”
蝉夫人看着我,面无表情:“当年,孙婆婆苦苦哀求才让我下定决心救你……你可知道当年我是用什么救你的?”
我摇了摇头。我的确不知道。
蝉夫人盯着我的眼睛说:“我用了忘忧草。它虽能治愈你,但它也能让你失掉你最重要的记忆。让风逸忘记你,你愿意吗?”
忘记我?忘记我们的一切?
我犹豫了一会儿,说:“我愿意……”
蝉夫人笑了:“三年前,风逸也是这么回答的。好!我救他。但是……答应我一个条件。
“蝉夫人请说!”只要能救风逸,什么条件我都接受,哪怕是以命相抵!
蝉夫人看着我说:“你知道旭日山庄吧!从今天起,你便是旭日山庄中的一员。现在……我要你为山庄驻于朱紫国,三年后再决定去留。”
极西的朱紫国?那便无法再见逸了吧!
我咬了咬下唇,转而一笑:“好!残荷……知道了。”
我带着忘忧草回到营中,逸在枫的努力下仍有一丝气息尚存。
枫帮我将忘忧草磨成粉末,喂逸吃下。我按蝉夫人教我的方法,迅速封住逸的六大脉络。
不觉间,泪流满面。我俯下身,轻声说:“极西有个朱紫国,我要去那里。逸,答应我。不管我在不在你身边,不管你身边的是谁……都要幸福!”
三年后,朱紫国坠荷别院——
暴雨刚刚才停,荷叶上仍滚动着水珠。
三年了,我亲自打理着这里的一草一木,尤其是这一池荷花。今天,是我三年期满之日,或许明日,坠荷别院的主人便要换人了。
摘下一朵荷花,我忽然想起了逸。大概逸……已有了心爱的妻子了吧!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一个书生般儒雅的声音道:“这里可是旭日山庄的坠荷别院?”
我惊讶地睁大眼睛:“逸……是你!”的确是逸。那声音,那面容一如三年前。
但我似乎忘却了什么。逸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你……认识我?”
猛然间想起,他已忘记了我。我急忙改口道:“不!我们……从未认识。”
(《残夏.是否曾相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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