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雪

　　冬至，无雪。

　　地处江南的东海湾，冷的，与北俱不同，冷的是风。

　　一道道地，狠狠划在悬崖上。

　　凛冽的风，崖边望海的，凛冽的女子。雪衣长尾，火焰般束起的头发，手中闪着寒光的爪刺，名曰，雪蚕。

　　眼中的海，深邃辽远，一如多年前谁的眼哞。浪花拍打着海岸，眼微眨。脸溅上冰冷的海水，一如多年前谁的剑刃。

　　手中抓着的冤魂顷刻间似被雪燃心中杀念所激。从游离中慢慢聚拢，挣扎撕咬着想逃出去，雪燃手用力一握，冤魂立即被捏碎，消散。

　　这种东西，杀了算了。她抬眼，向远眺望。

　　蓝得忧郁的海和天，相接之处，深沉却明净得一如多年前的故事...........

　　那时侯，伊瀚雪燃，是江湖中的一对神话。

　　那时侯，她还独爱用鞭，独爱穿火焰般的衣裳，独爱北俱的雪，独爱执着混元金钩在一棵覆满了雪的老树下等伊瀚。从他们第一次在这里相遇，第一次在这里承诺永远————也直到现在。

　　即使他们第一次的感情出现问题，她也习惯在这里等他。

　　无论什么事，总要有个说法吧。

　　雪燃低首抚摩着带着倒刺的长鞭，当时最负盛名的女杀手嘴角上翘——平常冷冷的嘲讽里倒有几分甜蜜味道。

　　也许，也许不过真是些谣言罢了，只不过传得太真。自己也不过白白担心一场。

　　雪越下越大，飘飘洒洒。

　　雪燃正寻思着他怎么还未来时，远远的已见了一个人。白衣胜雪。背上负了一把用粗糙的牛皮革包裹的长剑。踏风而来，然后定定落下，离她有一丈远。

　　“伊瀚，”她尽量使语调平稳“解释一下——最近的流言。”

　　额前长长刘海遮住他的眼睛，雪燃身子不由得颤了下。有种冷意弥漫上来，不该有的一种不安的感觉。

　　她一直很相信自己的判断，传言是假的。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是她绝对相信的。

　　他稍稍踌躇，道：“他们说的是真的，我的确娶的是她。”

　　雪燃赫然抬头，惊异的迎上他的眼——熟悉而深邃。却已是和冰雪一样的温度。

　　不可置信............不敢相信..................不能原谅！

　　体温骤降，长鞭的倒刺深深插进手掌里。血珠在雪地中绽放成妖冶的花。雪燃凄然的笑了笑，不发一语地转身跃入漫天的雪花中——逃走吧！

　　在他看到自己的冷静崩溃之前——

　　而一去便是一年。

　　大唐官府的伊瀚公子大婚后一年，接到一封邀战信。

　　“三日后，北俱芦洲，与君一战，望尽全力，以慰故人。 雪燃。”

　　朱笔轻颤，
　　伊瀚看了看不远处正酣睡着的新婚妻子沉静而娇柔的脸。背后俏皮透明的双翼。
　　一年....小雪给的时间已经足够多了。当初两个深爱的女子中，之所以选她是担心好像易碎琉璃的她还不够小雪坚强。而欠下的债，如今也是必须得去还的了。

　　染了血色的清俊字迹，在雪白的宣纸上渲染开，一如在雪地中盛开的曼珠沙华。

　　那一袭白衣，手中脱了鞘的湛卢，
　　那雪衣长尾，火焰般束起的头发，手中闪着寒光的爪刺，名曰，撕天。

　　雪，不同往日一般由小渐大，却是从一开始就比决裂那日下得更加大。
　　记忆里却是模糊的血红和撕裂般的疼痛........

　　一道凌厉的寒铁光泽划破虚空，记得雪花夹杂的点点血红的艳色，像绽放礼花，在天地间肆意的飘洒，纵情在一霎那.........

　　风刮的愈发厉了.....悬崖边的女子一个寒颤。
　　冷————
　　为何现在只剩下风吹乱我的发？
　　问————
　　为何我的泪会不停地流下？
　　惊————
　　原来你带走了我生命的暖春盛夏。
　　恨————
　　就连旧的果实也只在梦境里悬挂。
　　悟————
　　原来寻找的是我自己难了的牵挂....

　　记忆里不愿被触碰的伤疤.......一旦撕开，往事像雾气慢慢蒸发，至今又让她知道什么叫放不下.............

　　冬至，大雪。

　　撕天在刚刚的一旋身间被打飞，沥血的左手在对方发力后的松懈间夺过湛卢间在面门前作了一个守式。对方反处于没有武器的情况下.......

　　“如果知道结局我们还会相爱吗?”
　　“冰雪中的誓言是真心的吗?”
　　“怎么此刻什么也没留下？”

　　瘫坐在雪地中的雪燃吮吸着手流出的血，喃喃问过。而那袭白衣渐行渐远........没有回答。
　　泪滑过他曾亲吻过的脸颊，跌落成冰的瞬间也看见他缓缓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