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宝征文]无魂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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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苏。”

　　“嗯。”

　　“你说，世上可有永恒不变的情？”

　　“白蔻，那都是骗人的。”

　　盘丝岭的旖旎春色，虽不及女儿村的明艳，却别有一份娇娆。我倚在树下，专心致志地用指爪勾刻着手上的木块，这是一只提线傀儡的右手，我刻了已有月余。

　　然而此时，有人站在我的面前。

　　我放下手上未刻完的木块，站起身，诧异地瞧着我面前的那名小弟子，而她似乎也正诧异地瞧着我。紫色罗裙，银色短发，相似的眉目，额间同有一点记，背后同有一双骨翼森森。

　　我是紫苏，她是白蔻。

　　我们并不是双生子，甚至之前我们并不相识，可我们的容貌却是出奇的相似。然而后来我发觉，她与我，不过仅仅是容貌相似。白蔻心思细密，柔和娴雅，而我粗枝大叶，倔强固执；白蔻爱在傲来国海边垂钓，而我却独独中意北俱芦洲的冰天雪地；甚至，我们二人身上所佩的项坠首饰也是不同，就连武器，也是我使爪而她执杖，但尽管如此，却并不妨碍我们形影不离。

　　每日里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盘丝岭茂密高大的树冠，洒落一地细碎的光影，我坐在树下，用锋锐的指爪在一块小小的木块上仔细地刻画，抬起头，看到白蔻喊着我的名字向我奔跑过来，递给我一剪娇艳的桃花，清脆的笑声让我恍然有一丝错觉。我相信这种生活，今天是这样，明天是这样，后天，也一定会是这样。

　　“紫苏。”她歪了头，看着我，“紫苏，我们去龙窟修行好吗？”

　　“不去。”

　　“为什么？”

　　“因为其他人不喜欢我们的派别。”我没好声气地道，手上依旧不停地刻着傀儡的右手。

　　“没关系，我们自己喜欢就好。”

　　我抬起头，细细端详着白蔻的面庞。其实细道起来，我与她还是有很多不同的，譬如她的嗓音清脆悦耳，而我的要略微低沉一些，不过没关系，旁人要怎么看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只要我们能够分得清便好。

　　“那……你引路？”

　　“我引路。”

　　从龙窟回来白蔻的面色便有些怪异，我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多想，直到有一日，一名手持长剑眉目英挺的少年站在我的面前，诧异地望着我，奇道，白蔻？

　　我皱了眉，一语不发，将我与白蔻认错的人不在少数，但这少年却让我心中不安，我不喜欢他，甚至对他有几分敌意。白蔻走过来，面容娇甜，对那少年说了什么，然后我瞧见她依在那少年的身边。

　　之后白蔻依旧笑得灿烂无忧，只是她身边多了那名少年，她笑着对我道，紫苏，这是杨家的二公子，纯钧。

　　杨纯钧是何人？他是长安城内最负盛名的铸剑师傅杨闯的次子。长子承影，次子纯钧，杨家世代铸剑，传到这一世，杨承影已是名满江湖，而杨纯钧，亦不是等闲之材。

　　杨纯钧有些讶异，侧头问道，白蔻，原你有一名双生姊妹？

　　白蔻巧笑倩兮，“这是我的姐妹紫苏。”

　　此时杨承影颔首微笑，果真与你相似。我望着他，再望望甜笑的白蔻，沉默不发一言。

　　从此白蔻便从我身边消失不见。于是我便像是失了魂，饰演起两个角色。每日清晨起来，匆匆刻上几刀，拿了晶莹剔透的水晶杖跑去傲来国钓鱼，回来时再去长安的杂货店为自己买上一剪桃花。我做着白蔻常做的事情，仿着白蔻的声调和语气，我幻想着白蔻在我身边，张扬着清脆的笑。

　　傀儡一日一日成形，在我刻完左臂的时候，白蔻回来了。

　　白蔻依旧是我的白蔻，依然会在和煦的阳光下，笑着递给我一剪桃花。我沉默地接过，然后白蔻便坐在我的身边，说起长安城的车水繁华，方寸山的天高云淡，大唐国境的流水溅溅，然后，扬起娇甜的面庞，对我笑了道，“下次，我们一起去看！”

　　我点了点头，很有默契地没有提及她离开的那些日子。

　　我开始着手刻傀儡的头，白蔻坐在我的身边，专注地望着我用锋锐的华光刺，一点一点地勾刻出傀儡的面容，不解地问，“紫苏，你为什么要刻这东西？”

　　“打发时间而已。”

　　“那，刻完就能动了吗？”

　　我幽幽的绿瞳划过一丝淡淡的柔软，“还不能动。再取北俱芦洲莽汉世代放养的天蚕之丝制成提线，大唐境外偷尸鬼收藏的千年龟甲制成甲衣，取妖兽内丹一同放入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内融合淬炼，方能合成这一副傀儡娃娃。”

　　白蔻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发出感叹的声音。

　　夕阳西下的时候，我站起身，舒了舒筋骨，打算收了东西回去。一条长长的人影拉开，在不远处，杨纯钧执剑而立。

　　我微微一愣，旋即道，“杨公子是来寻白蔻的吧，她今日不在我这处。”

　　“我不找她。紫苏，我找你。”

　　“这枚拭剑石可是你淬炼？我记得是位紫衫银发的姑娘赠给我的。” 杨纯钧静静地望着我，我莫名地感到一丝烦乱。

　　“……那天我本想做嗜血幡，却无意中失了手，反正留此物无用，便随手丢到别人的身上。至于当日送了何人，抱歉，紫苏早已忘却。”我冷漠地望着面前的杨纯钧，淡然道，“杨公子，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如今你已有白蔻在侧。”

　　“可我只想找到当日赠我拭剑石的女子，白蔻，我只能拿她当妹妹。”

　　我侧了头，望着盘丝岭残阳如血，强压住心底想要笑的冲动。我每日在盘丝岭琢刻傀儡，时常得见蝴蝶为花香甜的蜜所吸引，日日为食，再也飞离不去。而等到花蜜吃完了，蝴蝶，也就头也不回地离去。

　　我低下头，感觉自己的瞳仁在急剧地缩小，指尖上锋锐的爪楔入掌心，细长的指节发出轻微的“喀喀”声。

　　杨纯钧啊杨纯钧，我视若珍宝的东西，你却弃掷迤逦，原来，你也不过是蝴蝶一般的人。

　　一阵脚步声，静静地停在离我不远处。

　　“白蔻？”我听见杨纯钧慌乱的声音，“你，听我说……”

　　“……不必说了，杨纯钧，你我从此各走各路。”白蔻银色的发丝垂在耳际，平日清脆温和的声调，此时却显得冰凉而愤怒。

　　“紫苏……”

　　“我不想再看见你。”我抬起头，幽绿的眸子紧紧地盯着他蓝紫的瞳。

　　杨纯钧茫然地望着我，叹口气，终究退了两步，转身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中。

　　白蔻静静地立在原地，残阳敛，夜色落，她转了头，依旧是温和恬淡的笑意，“紫苏，我们走吧。”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可我，却分明看见她碧绿的瞳中，一抹惨淡渐渐溶开，直刺心底。

　　傀儡还有几日便可完成，我侧了头，眼帘微垂，瞧着白蔻在我身侧沉沉睡去，唇角漾起宁静恬淡的笑。其实那日我对白蔻说了谎，我说我制这些不过是为了打发时间，所以她不知我去取妖兽内丹时是何等的惨烈，亦不知我去收服天蚕是何等的艰难。我将天蚕之丝抽出，制成纤细柔韧的线，很快，薄薄的冰层结住我的指尖。

　　从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中取出后，我却发觉这枚傀儡宛如人失了魂，不能活动自如。我曾四处打听，有位高人告诉我，这傀儡本无魂，可与佩戴之人心灵相通。

　　白蔻尚在沉睡，淡淡的光影一闪，我将无魂傀儡隐匿在她身上。这枚傀儡，是我为你而制，从此，它会替我在你身边，佑你平安，再不能有人伤你。

　　依旧是盘丝岭旖旎的春色，高大的树下，明亮的阳光，紫衫银发的女子坐在树荫下细密地描绘着一柄精致的团扇，一旁，蹲着另一名紫衫银发的女子，相似的衣衫，相似的眉眼。

　　“紫苏。”

　　“嗯。”

　　“你说，世上可有永恒不变的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