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之恋语]心中有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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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年以前，人们叫我觉海。方寸山觉海。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觉岸是我的师兄。

　　罗觉海的催眠三封完美无缺，方觉岸的出手速度天下无双。那一年方寸山首席弟子之位必定要在我俩之间产生，如果，如果没有那一场雪。

　　人间有雪。

　　数十载不遇的大雪，已下了十几日。东土各地雪患冰灾，驿路中断，粮药不通，寒冷饥病肆虐人间。

　　各族互助，三界相援。

　　觉岸三日前就已经带队携了十几车的粮食下山，赶赴方寸山下的长寿村。我带着第二批人晚了三日出发，一来，炼制了大量的药品，二来，祖师帮我们制了一批飞行符。这飞行符乃是方寸山古老的咒符，可将人传送至咒符所指之地。只是制造不易，要求技能严格，加之众弟子只注重武艺相关的修炼，所以学习飞行符的弟子极少。

　　眼中有雪。

　　长寿村覆盖着白色的鹅绒。风不倦的唱，雪连绵的舞。

　　药品的送到并未让村长紧锁的眉头舒展，他一把拉住我，“你不能休息了，你必须马上出发。”

　　“怎么？”

　　“两天前有人从北俱艰难赶到长寿求救，北俱的一个村落，房屋已经都被雪压得坍塌了，粮食也很少了，十几人困在那里，老人，女人，还有孩子，怕是撑不了多久。你师兄方觉岸立刻就和龙宫派来救援的龙飘珊龙姑娘一起，负了粮食出发往北俱去了，临行他让我转告你，尽快带上飞行符，去北俱救人。”

　　我包了一大包粮食，又包了一大包药品，就要出发。

　　“东西太多，你一个人拿不了，我和你去，路上也有个照应。”女子的声音，轻轻的，如一片雪。

　　我转身。是个清瘦隽秀的仙族女子，已俯身拿起一个包袱缚在身后，“天宫史泪珠。走吧。一起去北俱。”

　　天下有雪。

　　北俱芦州是片白色的海洋，翻滚着银色的波浪。风铿锵的唱，雪狂野的舞。

　　长寿郊外还勉强找出路，这里却连方向也不易分辨了。我们判断着方向，小心艰行。

　　“泪珠，把你的包袱给我吧。”我再一次伸出手。

　　“不用了。我行。”她笑，再一次的拒绝。

　　“史泪珠，是天使的眼泪吗？为什么天使也不能管住这风雪？”

　　“总有一天，我要去管住这风雪。”她笑，然后再一次的滑倒。

　　我走到她身边，再一次的伸出手。

　　她犹豫着，于是我笑。终于，她的手抓住我的手，她笑。

　　夜。风雪小了些。

　　雪夜的北俱，两个人，梦幻的世界。风婉转的唱，雪潇洒的舞。

　　我们找了一片林子歇息。

　　“生火暖暖吧。”我说。她笑。

　　我们找了一些树枝。“我的五雷咒？”“我的天雷斩？”两个人同时说话。

　　相视而笑，然后，仙界的魔法咒语帮我们点燃了温暖两个人心房的小小火焰。

　　可是，为什么这魔法和咒语的雷声隐隐不去呢？

　　树林仿佛在微微颤动，树上的雪沙沙的落下。

　　是雪甭！

　　“快跑泪珠！”

　　雪，化成了吞噬天地的猛兽，从天边席卷而来。我拉着泪珠拼命的跑着，树一排排的在我们身前倒下来。我跳跃着，呼喊着。失魂，定身，催眠。我胡乱的把法术丢向树，丢向雪，丢向风，仿佛那可以阻挡他们。终于，一棵巨木带着整个世界的风雪落下，我一把把泪珠拉入怀中，然后，进入梦乡。

　　梦中有雪。

　　那白纱衣的天使，在白雪中，轻盈的笑。风轻轻的唱，雪温柔的舞。

　　温暖的甘泉注入我的唇，注入我的心房，我慢慢的睁开双眼。

　　那脸上挂着泪珠的天使望着我，俯下身来，亲吻我，把在她口中温暖融化的雪水送入我的口中。

　　我抬手，触摸天使的泪珠。她笑。于是我知道，生命中的风雪，我都会和她一起走过。

　　第二天，我们找到了觉岸。

　　很多人。觉岸和龙飘珊找到这个大山洞，把村民安置下来。他们两个又陆续救了一队商人和落单的行人过来，我们找到他们时，这里已经有几十人了。

　　我把身上的飞行符全拿了出来，觉岸接过手中，数了一次，又数了一次，抬头望着我，我也在望着他。飞行符不够用。我和觉岸都清楚。

　　“让老人、女人、孩子，还有病人先走，其他人能送走多少就先送走，剩下的再想办法。”说话的女子沉稳干练，显然看出了问题所在。是龙宫龙飘珊。

　　很快，我和觉岸做法，用尽了飞行符，他们会被送到长寿村。山洞里剩下的是我，觉岸，龙飘珊，史泪珠，以及另外几个青壮年人。我们商量了一下，现在天就要黑了，雪也更大了，夜路危险，我们决定休息一夜，明晨出发。

　　梦中还会有雪吗？

　　是的。燃烧的雪。风在烧，雪在烧，那雪中的天使也在燃烧。

　　我从梦中惊醒，大家都在看着那没有晨曦的洞口。外面夜里一定发生了雪崩和滑坡，巨石乱木，还有厚厚的无尽的冰雪，淹没覆盖了洞口。

　　“泪珠，起来了。”泪珠还在睡。我碰了一下她，她好象在燃烧。

　　“师兄，龙姑娘，快来。”我吓的大叫。

　　原来，那天的雪崩，她受了伤，怕我担心，一直没说，现在伤势发作，开始高烧。而我们出发时带的药，路上已经丢失在雪崩中了。

　　“这样下去，不只是泪珠，我们大家都有危险。必须拼力一搏了。”龙姑娘说道。

　　方寸山的两大高手，龙宫的后起之秀，联手冲击风雪。

　　灵台动，龙腾出，五雷齐聚，龙卷雨击，一齐攻向洞口的风雪。

　　一阵冰末雪屑碎石烟尘散去，洞口只是漫进更多的冰雪，巍然不动。

　　第二次。

　　第三次。

　　又一次。。。。

　　我扑上去，用手抓着，扒着，直到无力的倒在雪中。

　　一天，也许是两天，我已经不觉得了。泪珠不再燃烧，她现在的身体变得比雪还要冰冷，我紧紧的抱着她。

　　“泪珠，你应该和飞行符走的呀。”

　　“我想。和你在一起。”

　　也许我的泪是温暖的，它落在泪珠的脸庞。

　　“觉海，别哭。”

　　她笑。

　　“至少。我们一起。走过。这。雪。”

　　然后，她睡着了，永远的，睡了。

　　又一天，也许是两天，那对我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是紧紧的抱着泪珠，她安详的象个天使。其他的人蜷坐着，等待着，等待着未知的希望。

　　“听。”龙姑娘轻声的说，她已经没有力气大声说话了。

　　洞外有动静，似乎有很多人。又过了很长时间，声音越来越清晰了。

　　“里面的人坚持下，洞口就快挖开了。”

　　“军师，你和大家让开。这大风大雪，倒让俺悟了一招斧法，待俺来试试。”

　　“老程呀，我只知你阵前三板斧，不晓得你还能悟出新招呀。哈哈。大家散开，看程将军的。”

　　一声喝，金刚怒目。二声喝，罗汉开山。三声喝，云散天开。连环三斧，洞口豁然，一个铁样的将军在雪屑中屹立。

　　“军师，我这招如何？”

　　“一击声威扬，再击霸四方，三击雄天下，老程你这招，算的上当世第一刚猛无敌。”

　　我们得救了。他们是去长寿救灾的军队，乘飞行符回去的人告诉了我们被困的位置，那军师和将军亲自带了人马物品赶来相救。

　　泪珠，我们一起走。我抱着泪珠不肯放手。

　　“她因这雪而来，又因这雪而去，就让她，留在这雪中吧。”觉岸和龙飘珊立在我身旁。

　　我们把泪珠留在了北俱，留在了北俱的雪中。

　　她会去守护北俱，守护风雪，守护风雪中携手的和孤单的行者。

　　那时我知道了，她就是天使，雪的天使。

　　后来，觉岸回到方寸山，却没去做首席。他潜心研究飞行符技能，大量制造飞行符，还发明了飞行旗，发明了五色旗盒。据说他现在在研究巧匠之术，制造一种叫做飞机的东西。

　　后来，龙飘珊闯荡东土，做了江湖强帮星海阁的帮主。或许，江湖对她来说，只不过是另一场风雪。

　　后来，那军师做了丞相，他的王就是唐王。爱民者民亦爱之，他们会有他们的盛世。

　　后来，那将军开山立派，一招横扫千军声威扬，霸四方，雄天下，名传四海。却谁知那刚猛无敌的一刹，映照的是泪珠飘落的雪月风花。

　　而我，我穿了道袍，来到长安。在驿站，在皇宫外面，在书店门口，卖觉岸做的那些飞行符。很便宜，来一张吧，有了它，就能很快回到亲人爱人的身边，不再孤单。

　　觉海，别哭。

　　她笑。

　　至少。我们一起。走过。这。雪。

　　我心中有雪，如天使之泪珠。

　　很多年以后，人们叫我罗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