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之恋语]发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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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牙月，伊人憔悴。

　　我举杯饮尽了风雪。

　　是谁打翻前世柜，惹尘埃是非。

　　忘不了那场华丽的舞宴。

　　尽管我只在黑暗处，遥望它，堪堪一个幕后的陪客。

　　缺少了主角的盛会，有些无聊，冷漠。青花瓷的杯，勾勒出紫色牡丹的嫣然一笑，笔锋浓转淡，水雾弥漫散在酒杯中。杯中的酒，十六年的醉生梦死，带着一如封装前的青碧色，浓稠交融，在狭小的空间中流荡出莫名的味道。

　　它，静止，微笑，落在主角的位置。

　　没有人看得清。这一杯浅浅的酒中隐藏着什么秘密，因为在酒中只能倒影出每个人或笑里藏刀或真情实意或年少轻狂或心如止水的象。那是只属于眼睛看到的最真实的自己。连镜子都会撒谎骗你，而酒却不会。

　　也没人猜得透。我在这个属于我，逍遥战城帮主的位置上放上一杯普普通通的酒，只让它替我欣赏原本被我排斥的舞宴？

　　或许，每个人都只记住了我的一个名字：躲藏的眼睛。然后，就在它前后加上形容词修饰，当我听闻时，却表现得丝毫不惊讶。

　　我继续躲藏在暗处。我本该注定是在繁华的背后，喧闹的街散去时人走了人群也散了的路人，在重重朱漆大门关后光顾的小偷，而我却偏偏扭转了命运的年轮，站在这个不该站的位置，错误地创建了逍遥战城，更加错误地放任它进入江湖。

　　呵呵，我在反思，在悔悟，在救赎吗？

　　忘不了那翩然的女子。

　　她轻盈地落在刺满牡丹的红毯，足尖微微触碰到织布独有的厚实，如蜻蜓点水般不着痕迹地跃过水面，恰恰点在牡丹花蕊的中央。

　　没有主角，你或许应该失望地退下吧。我猜测。

　　她的雍容华贵，一如盛开的牡丹；她的冰清玉洁，恰似亭亭的菡萏；她的风情万千，宛若妖娆的璎素。只不过，却是些残缺的气质，零星地拼凑在一起，称不上“宛若天成”。

　　我的心底，竟然泛起微微的涟漪。

　　我悠然地望向她那双明亮澄澈的双瞳。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妙目？

　　那是不苟同于狐妖勾魂摄魄，卖弄风骚的丹凤；不是小家碧玉温柔婉转，楚楚可怜的桃花眼；更不是迷魂灯中圈养的只为人性命死寂的荧光闪烁。那是我从未见过的眼睛。它，淡淡得就如一湾清浅的水，看似无情却有饱含深情，看似平静却又深藏冲动。

　　当所有的灯光一齐打在她倾城倾国的容颜上，她微笑，那双无与伦比的眼睛却激不起半丝荡漾。

　　该是这么一个女子。

　　她注视的并不是那一盏充满疑问的酒杯，而是我！

　　我，修罗隐身，如同透明的玻璃，已与空气浑融为一体，看不出模样的棱角。虽然肉体依旧存在在这个空间，但我决不允许她靠近我十步。

　　我不知道。因为我的直觉一直如此。每个人进入我的视线，差不多都是带着仇恨，名利。我不想仇恨杀了我，不想名利玷污了我。自认为遗世独立，高洁傲岸，但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凡夫俗子。

　　在她眼中，我如同一尾鱼，在那么一弹秋水中挣扎。我想看见她的心底，于是我一直往潭底游。最终是徒劳，游累了，往上看，才发现不过那么一点点距离。

　　这世上总有我不能深知的事。否则，我岂不成了每个人的人生知己了？我落寞地笑。

　　恍然间，竟发现自己沉醉在她的明眸中。

　　她在婀娜中翩翩起舞。没有与之相匹配的乐曲，只能任由她如化蝶般在空荡荡的大殿，独舞。红色的水袖款款而动，仿佛充盈了生命的精灵，穿梭在大殿中，带了双袖空寂的风。

　　柔软的身段，照搬着舞蹈的格式。我不厌，我看的不止是舞姿。纵然舞姿再美，再打动我，当最后一个动作凝固的时候，一切都像脆弱的玻璃球“啪”地破碎。当漫天飞舞的红色渐渐包围了她，我迷失了她，像在人海中遗失般寻找她。

　　其实，她就在灯火阑珊处。

　　我看到的是她！寻找的也是她！

　　也许对于一场舞宴，我失去了判断的准则。我无法用多少两银子去奖励她，多少珠宝首饰挽留她再一曲。

　　只一杯酒。

　　檀木案上那一直冷落的酒。

　　我点点头。

　　她的水袖卷起那盏酒，然后左手举杯，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令人无法察觉的微笑，在眼前稍纵即逝，我没有怀疑它是否是幻觉，就那么让它真真切切地留下印象。

　　她一口饮尽，然后软软地倒在牡丹花海中。

　　依旧是那么美的醉姿。

　　我抱起她，缓缓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身后是那倾斜的酒杯，被去掉了累赘。

　　缘字诀几番轮回你锁眉哭红颜唤不回

　　纵然青史已经成灰我爱不灭

　　繁华如三千东流水

　　我只取一瓢爱了解只恋你化身的蝶。

　　我不爱你。哪怕是我遭到亲吻的拒绝眉角会闪过一丝心痛的微皱；哪怕是我与你举杯共邀明月，崖上只留我低沉的萧独奏之后会假装不介意。我在欺骗自己的感情，想在烈焰浑浊的酒中模糊不清，单单剩下那场错愕的对话。

　　“你的名字。”我。

　　虚无的目光径直穿过她，望着她，只是想知道受到众多男子景仰突然诧异地发现逍遥战城帮主，我，双瞳中的象并不是她，而是窗外的一帘月，会是如何的反应。我满心期待地等待回答，当然也等待她失措的举动。

　　舞殿。今生只为自己的主殿而舞。

　　我揶揄地笑，那我是你的主殿吗？

　　朦胧中，脱口而出这一句话，有些唐突。但也就只有这一句是真真想问她的。其余一概免谈。

　　她微微颔首，轻启朱唇。是，又不是。

　　我不想再追问。我害怕得到最终只有两个字的答案。

　　然后，她便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了。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冥冥中注定如此，如朝霞带走黎明前的晨露般自然，只需啜饮残留在花上的水。

　　然后，我选择遗忘。遗忘应该遗忘的一切。

　　黄花树的契约，只不过是我的一相情愿罢了。

　　而我却痴痴地等候。无论是天荒地老，或是海枯石烂，我等候。

　　什么叫应该遗忘？关于她的一切，记忆都不随我。

　　黄花树，黄滕酒，夕阳西下，独留我一人孤单的身影倚在树下，不耐烦地一直望落下的黄色树叶。

　　青石道上堆砌了满满一箩的叶子，像心的坟墓，把我埋葬。

　　然而，我终又见了那个女子，那个似真似幻的女子。

　　一刹那，我想把从前的对话复述，修改或确定某些话。

　　她遥遥地望着我，手中的四法青云充斥了杀气，下一秒就将吞噬我的悸动。

　　一样的眉角，一样的红衣，却不再是她。

　　舞殿，今生只为自己的主殿而舞。

　　她的剑上流动着她与生俱来的高贵与霸气。

　　傲视天下的气魄，不随俗流的自傲，重情重义的血性。她仿佛就是完美。

　　而舞殿却是残缺。那个人不是我等待，我寻找的。

　　我犹豫着是不是该转身离开。

　　风起云涌。四法青云已通灵意，主人心念一动，它便飞身近前。

　　我不想出手，不忍伤害一个如舞殿一般的女子。所以，我宁愿用自己的鲜血去满足她，不管受伤后的样子有多难看。

　　“这一剑，我必须刺！”她。

　　我。为什么。

　　“为了姐姐，为了花名阁。”她冷冷地回答。

　　“舞殿现在在哪里？”

　　“地府。”

　　四法青云的剑柄狠狠地撞在我的胸口上。即使没有伤痕，受了愤怒催动的剑终究是伤到了我，比刀还锋利地直刺进我的心。而她的手，却在滴血。

　　我不住地咳嗽，掩饰着内伤。

　　耀眼的红色缓缓地顺着她修长的手指，滚落。一滴，一滴，轻轻地把黄花树的落叶点染成美丽的红色，用温情来祭奠姐姐，舞殿。

　　瞬间，漫山遍野的黄花树林如梦境般变幻成醇厚的浓情之红。

　　落叶纷纷。它们在低空中飞旋，舞蹈，呜咽，讲述着风带来的故事。

　　我已看不清对面的人。一滴清泪擦过我的眼角，滑落在寂静的叶上。

　　花雨渐渐湮没了我和她。

　　地府。

　　暗绿色的荧荧灯火照着奈河桥上往往返返的鬼魂。他们形形色色，有的满是恐惧，有的颤颤惊惊，有的恋恋不舍。当孟婆端起一碗汤，喝了它之后，每个人都如同一张空白的纸，前世的记忆都被擦得干干净净，又开始重新书写。

　　天边响起渺茫的驼铃声，催促着鬼魂离开的脚步。舞殿，若是你饮了孟婆汤，你还会记得我这个既是又非的主殿吗？

　　地府的条件，抓齐地狱迷宫中一万只鬼魂。

　　似舞殿的笑，安慰着我过分敏感的心。渺茫的希望，但只要是希望， 我就懒得放弃。

　　于是，我带着舞殿的妹妹，龙牙儿，闯进地狱迷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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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三天后，我带着她，与一只空的乾坤袋回到地藏王菩萨的面前。

　　对于我的举动，地藏王菩萨只是等待我的解释。

　　“我放弃舞殿。”

　　他等着我说下去。

　　“在迷宫中每个人都保留着过去完整的记忆。他们有些疯癫，有些呆傻，有些在哭泣中漫无边际的度过。他们是从能容忍一切的地府中逃出来的。

　　当他们看见我手中的乾坤袋，几乎都恐惧得往后逃窜，摔倒了也死命地躲开我们的搀扶。他们在这黑暗中，只是想找个藏身之处。他们乞求我们，跪在地上不断地磕头，请我放过他们。我听人说，鬼魂是没有眼泪，没有血肉的，但我分明看到了它们空洞的眼眶中与人，与仙无异的泪水，额头上渗出的鲜血。

　　他们都是有感情的。他们在三界中飘荡，徘徊在似是非是的边缘。他们的故事，断断续续，一字一句都极为珍藏，说到兴奋处时而手舞足蹈，时而呆呆傻笑，讲到悲痛处，便泪流满面，号啕大哭，以此来宣泄自己几百年乃至几千年的情感。我不忍心将他们抓进乾坤袋，把他们从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带离到外面陌生的世界。有些创伤，是孟婆汤也无法忘却的。

　　也只有这样，它们的情感才有资格被投入到六道轮回的炼炉中，不断煎熬，熔炼，去滋养这么一朵神秘的花，去挽救我爱的人，舞殿。地藏王菩萨，不是吗？”

　　“所以你放弃舞殿？”地藏王菩萨收起那只乾坤袋，并不看我。

　　“不止如此。你要的是一万只鬼魂，而地狱迷宫中却只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只鬼魂。当我发现这个缺一的数字，我不敢相信，我一直怀疑你是否错算了数目。抑或是根本就不想让我带走舞殿。然后，我重新数，重新数，三天三夜没有合眼，就是为了这个“一”。到最后，我才明白，只有我和龙牙儿之间死一人，才能凑足这个原本无法到达的数字，才能让舞殿复活。

　　原谅我的自私，龙牙儿，其实我本来想在迷宫中杀了你。”

　　所以，我放弃舞殿。

　　“那你想用什么换来世的舞殿呢？”

　　我不绝情，我爱的人还是舞殿。

　　这个问题我在迷宫中反复问自己，简简单单的随便几个字，将心声掩盖了，模糊了。我成全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只鬼魂，那谁会来成全我呢？我的爱情不是埋藏在地府的。我想带舞殿看凤巢的枫树，带她看北俱芦洲的千里冰封。

　　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的心碎了一地。

　　地府微弱的灯光反射着那些晶莹的碎片。只可惜，那是个美丽却遥远的传说吧。

　　“一万零一滴眼泪。”我的思绪飘忽，指引我的话。

　　地藏王菩萨没有再说话，他摇手，请人把我们送出去。

　　对待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的平静，才让他成为三界内掌管生死大权的仙或是佛。

　　不过是一次邂逅红楼那一场梦

　　爱匆匆一瞥不过点缀。

　　他要说的不过是两字：等待。

　　等待几世之后，我与她的再次相遇。

　　等待花好月圆时，琥珀色的月，结成了霜的泪，说我会记得这段岁月。

　　生命只剩下等待。

　　北俱的天，很美，总清澈得不见一丝云。

　　飞看大雪纷飞却再也找不回，被白雪覆盖那些青翠。

　　当时空成为拥有你唯一条件，我又醉。

　　心情夜凉如水。

　　斟满酒的青花杯，打算等你，一生一世。奉陪到底。

　　是谁在相思。

　　你发如雪凄美了离别，我焚香感动了谁。

　　邀明月让回忆皎洁，爱在月光下完美。

　　你发如雪纷飞了眼泪，我等待苍老了谁。

　　红尘醉微醺的岁月，我用无悔刻永世爱你的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