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之恋语]冷月凝霜

　罗绮衣，玲珑心，手起手落叹萋萋。

    我在长安的街头慢慢地踱步，低着头，轻轻地数着细碎的回忆，净空思绪。你的气息从身旁飞快地掠过。擦身而过的瞬间，我瞥见了你棱角分明的侧脸和寒剑上的点点霜花。驻足，抬首，回眸，凝望。白色油布伞滑出手心，画出优美的弧线，摇摇晃晃，溅出几点凌乱的水珠。水汽濡湿了眉眼，渗出晶莹的珍珠滚落面颊，寒沁入心。飘扬的雨粉渐渐凝固，一层一层遮住了你英挺而决绝的背影，像厚重的帷幕落下，灯光黯然，曲终人散……

    正是乍暖还寒时。天竺桂抽出细嫩的新叶，暖日拂过瑞香红红白白的花，娇滴滴地撞出浓郁的花香。香气袭人，扰乱了清茗盘旋的雾气，也扰乱了我本就不平静的心绪。

    又念起了你。

    又念起了你。

    念起第一次看到你，一袭黑衣静默，一柄冷月无声。亦看到了你身旁面容姣好的她，银绮金缎，秋月静好。

    念起你浓浓的鼻音，像低沉的呼唤，像耳旁的呢喃，总是那般轻易地攫住我的心。

    念起你的每一弯笑容、每一次纵容，念起你身边的她、我身边的他，念起每一句暧昧不明的话，念起如是种种，念起厚重的回忆。

    他和她的暂时离去，让我们从客气变得亲昵。在大雪纷扬的冬季，这爱情来得好似奇迹。轻易地热络了起来，轻易地交给彼此幸福，轻易地许下生死相依不离不弃的诺言。

    我总是爱缠着你，闹着要去游山玩水，一刻也不停歇。你苦笑着放下手头的事，领着我去凤巢。爬到最顶层，我看着巍峨凤巢下沸腾的火海，被此情此景惊得挪不动步子。你一扬唇线，挽过我的肩，我抬头看见你清亮的眼眸和眸里凤凰金色的羽翼。身边再不是翻滚的火海，而是升腾的暖意。在这个异常寒冷的冬天，忘却了袭人而来的寒意。

    最喜欢你的那柄冷月，冷峭中透着温存，淡漠中却藏着柔情。对于我的好奇和喜爱，你也只是淡淡地回一句：“剑暖人暖，剑寒人寒，这柄剑即便在寒冬也未曾结过霜。”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随即仰首展颜一笑。

    那天你去杀三太岁，我忍不住想去太岁府找你，于是路过了麒麟山。一脸惶恐地望着山上虎视眈眈的野兽，停住步伐，正犹疑着是否该拼过去时，却看到了你的身影。你说：“我来了。”然后轻轻牵住我的手，领我上山。冷月紫光流转，竟威慑住蠢蠢欲动的野兽。他们流露出胆怯的神情，不敢上前，低低咆哮。手上传来你的体温，心中的感动和钦慕竞相蔓延。太岁府很阴暗，可是看到你飞扬的神情，仿佛所有的明亮都集中到了你的身上，就不害怕不担心，静静跟着你。寻到了三太岁，我乖乖地躲到角落观望。他怒喝一声，举刀前冲，你轻轻地挽了一圈剑花，剑若游龙，递进了他的胸膛。拔剑，看他的鲜血喷涌，侧身避过几点血水，回头对我淡定一笑：“结束了。”我惊讶地看着这场原本我以为会有一场鏖战的争斗在须臾间结束，惊讶地看着你依旧干净的衣服和锃亮的佩剑。一切安静温和，若不是地上渐渐流失生气的尸体，我定会以为片刻前发生的事不过是我的臆想。你坐在湿冷的台阶上看着我，轻轻拍拍身边的空位，我微笑敛衣，盈盈坐下，轻靠着你厚实的肩膀，带着疲倦和温暖沉沉地睡去……

    你一直都是这样。不是杀手，却有着杀手的隐忍；不是隐者，却有着隐者的淡泊；不是侠士，却有着侠士的情义；不是情圣，却有着情圣的柔情……莫名地，我便轻易地爱上了你，义无反顾，至死方休。

    然而他和她的回归，结束了这场闹剧，结束了这段暧昧。从亲昵变回客气，做回两不相干的陌生人。时而瞥见她身边的你，淡漠却温柔，就会攥紧衣角、攥紧拳头、攥紧破碎了的心。爱的光彩，比想象中失去得还要快。注定相遇、相知再相别，缘来缘去，因前因果，空留一地心碎。拾起被摔碎的幸福，在属于自己的夜里默默哭泣，断肠亦不过如此。这只是一场莫名其妙的爱情，来得突兀，走得也突然……

    那天北俱芦洲朔风呼啸，那是冬日里最后一场雪，也是最冷的一场。我远远站着，凝望寂寞的凤巢，时而有火星窜出，却让我觉得更冷。满眼风雪掺着眼泪化作尘埃，雪花漫天飞舞，世界一片荒芜。

    那天春来雪化，那长安街头擦身而过的瞬间，我却看到冷月上凝起了淡淡的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