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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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遇见你是劫数，也是宿命。

　　四月，海棠花开，风一吹，粉嫩的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我沐浴在芬芳的花瓣雨中，兴致盎然地翩翩起舞，数不清的花瓣落在我的裙角发间，我轻轻拾起一瓣，指尖染了淡淡的花香。

　　早春的江南野外，绿意盎然，我喜欢这小桥流水人家的田园景致，一切是那么云淡风轻。

　　有温柔低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幽若，是你么？”

　　我轻轻回过头，撞上一双深邃的眼睛，那里面含了太多的沧桑与寂寞，忧郁得叫人心疼。

　　我整理好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裙角，淡淡的笑：“我叫锦瑟。”

　　他眼里的光迅速灭了下去，“对不起，你和她好像。”

　　我内心有微微的疼痛感，我知道，我沦陷了，陷在那一双深潭一般的眼睛里。于是，鬼使神差地，我做了此生最勇敢的决定，在他转身的刹那，我拽住他的衣角，“带我走。”我的心突兀地跳得厉害，喉咙堵塞已不允许我再多说一个字。他意味深长地看向我，良久无言。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久的时间，他才沉沉说了声“好”。

　　从此，我决心，随他天涯海角。

　　我只知道他叫冷川，一个连名字都如此寂寞的男子。

　　很多的时候，我都是陪他一起沉默，他内心似乎装了太多往事，连呼吸也变得困难。

　　常常是一路无言，他带着我从江南野外到大唐境外，从朱紫国到傲来国，每每遇到凶险的时候，他都小心地保护我不伤分毫，温柔得像醉人的晚风。可一旦挥剑杀敌，他的眼里尽是冰冷与坚决，那冷让我害怕，也让我心疼。

　　终于有一天，他停下脚步，对我说：“锦瑟，我们回家，好不好？”

我重重地点头，我一直以为他是孤单地飘零在世上，居无定所，却原来他是有家的，而现在，那将是我们的家。

　　那是一处临湖而建的紫气豪宅，庭院里种满了白色的玉兰花，有优雅的淡香迎面扑来。地上铺满了青石板，有嫩绿的苔藓悄悄地生长。屋子里更是奢华而不失雅致。我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茫然而不知所措。

　　他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淡淡地说，“一个人住这样的宅子，太寂寞。”

　　我环住他的手臂：“以后不是有我陪你？”

　　他轻轻笑：“是呵。”可我分明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

　　我开始像个小女人一样，学着烧菜洗衣打扫房间，我还学会了酿造沁香的梅花酒，做各式各样精致的糕点。他常常夸我温婉贤惠，可我也清楚地知道，他的心里住着一个人，而那个角落，我永远无法涉足。

　　很多个时候，我都在猜想，那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能够如此长久地盘亘在冷川内心，而他们又有着什么样的命运，彼此错过，抑或连开始都来不及。我试着问过他，可每次他都是沉默不语，更多的时候，是见他一个人自斟自饮，直至黎明破晓。

　　我觉得我失败得很，相处了这半年，我半点也不了解他，而他却一眼便能看穿我，他常常说我只是个孩子，单纯得像泉水一样清澈，这比喻让我恼火，在他眼中，我不是个女人，我只是个孩子。我发疯一般地嫉妒他内心深藏的那个女子，很多个夜，我都蜷在床角恶狠狠地哭，直到哭累了，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泪。

　　我央他教我习武，这样，我们便有更多的时间交流，他一直拒绝，说自己杀气太重，不是个好师傅，任我软磨硬泡，也绝不松口。

　　我气，开始绝食，一天，两天，他当我是小孩子闹情绪，直到第四天，我轻飘飘昏倒在房间里，他才终于答应。

　　其实冷川绝对是一个好师傅，他能把最复杂的招式用最容易懂的方式传授给我，而我也在他的悉心教导下逐渐变强，他一直克制自己的杀气，我也真的没有被感染到半分。

　　院子里的白玉兰开了又败了，转眼，我来这里已经三年。日子虽然平淡，却也安静稳妥，而冷川也在岁月的流逝中渐显出深邃的成熟。

　　是日，天气晴好，我提着竹篮去湖边采了些野菊装饰花瓶，回来的时候，见院门虚掩，我轻轻推开门走进去，见堂内多了一个清丽的倩影。

　　我听见冷川唤她：“幽若……”是了，是她了，那个令冷川魂牵梦萦的女子，她回来了么？是不是，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

　　我的耳朵渐渐听不见任何声音，呆立于门前像一尊雕像。

　　良久，仿佛堂内吵了起来，我还来不及缓过神来，那女子已经气愤地跑开，我的余光瞥见了那绝世的容颜，含泪的脸更是楚楚动人。

　　我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冷川默默的坐在一旁，独自神伤，我听见他轻轻地说：“幽若，对不起……”

　　我终于知道了整个故事。

　　那个女子叫幽若，与冷川是一起长大的师兄妹，自幼两小无猜，而长大之后，更是旁人眼中的神仙眷侣，才子佳人。他们的师傅选定了良辰吉日，锣鼓喧天，宾客盈门，而新娘却在这一天偷偷地跑掉，让冷川成了整个武林的笑话。她走之前，留了一封信给他，寥寥数语，字字穿心：对不起，冷川，就在前一天，我宿命地遇见他，那一刻，我才知道，我对你，那并不是爱情。

　　自那以后，冷川的心开始变的寂寞而冰冷，他离开他特意为她建造的豪宅，离开庭院里他亲手为她种的白玉兰，但他一直等待着，也许会有那么一天，幽若会回心转意，出现在他面前，像以前一样温婉地笑。可这么多年，所有的等待都成空，幽若一直都没再出现，直到那一天，我所见的那一天。

　　幽若此次来，不为其他，只求冷川借给她一样法宝：九幽。她深爱的那个男子，她的夫君，即将于其他的帮派展开一场厮杀，而这场战争极其凶险，她深知对冷川的种种伤害，却还是来了。

　　我想起那天幽若梨花带雨的脸，疑惑地问：“难道你没有借给她？”

　　他淡淡道：“不是不借，以那个男人的修为和所拜的门派，是无论如何也使用不了这法宝的，可她，不信我。”

　　“可我信。”我静静地说。我始终相信，冷川这样的痴情男子绝对不会欺骗他所深爱的人。

　　他揽着我的肩，疲惫地笑，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一夜无眠。

　　意料中的，三天后，幽若又来了。

　　这一次，她以决绝的姿态用锋利的剑抵住冷川的胸膛，我发疯般地冲她喊：“他那么爱你，怎么可能骗你！这样一个男子，你怎么狠得下心？庭院里的玉兰，是他亲手为你种下的，他等你这么多年，即使换不来结果，也不该是这冰冷的武器……”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那银白的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的头脑已经接近空白。

　　“他在报复！他在报复！他恨我，他也很不得让他死！他一定在骗我！”幽若的脸已经接近扭曲，她失控地大叫，眼泪却大颗大颗地落下。我想，也许她是相信他的，她是绝望了，她仿佛预料到在不久之后的帮派战争中，他夫君的鲜血蜿蜒地流下。

　　而我们之中，冷川冷静得可怕，他一动不动地站着，温柔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仿佛这一眼之后，便是永诀。

　　幽若的手开始发抖，我趁机抢先两步企图挡在冷川前面，幽若显然是被我的动作惊到了，剑锋一闪，划破了冷川的长衫，鲜血慢慢地渗出，晕染出一朵朵艳丽的桃花。

　　还好，只是皮外伤。

　　院子里的白玉兰谢了，此后，幽若再没来过。

　　冷川的酒越喝越凶，我知道，我劝不了他。

　　那场帮派战争异常的惨烈，幽若的夫君败得很彻底，在最后的剑光闪现的时候，一个清丽的身影挡了过去，血染遍了白色的纱，开出一朵朵艳丽的花，最后的最后，她轻轻说：“对不起……”

　　我问过冷川：“你恨不恨她？”

　　他摇摇头，一脸寂寞。

　　我想，这辈子，我永远也走不进他的心。那么，冷川，如果有下一世，我一定不会喝孟婆汤，我一定要在第一时间遇见你，如果这样，你爱上的，会不会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