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夏·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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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丈红尘，我与之以命决。既红绫飞扬，烟雨迷茫月中天。
——题记

烟雨·女子
「一」
　　月宫，凄凄戚戚。
　　今夜的月光似乎格外皎洁，散发出幽冷的光芒。
　　她伫立于相思树下。
　　轻轻拿出袖中的竹笛，是一曲苦涩心酸的《相思难》——
　　“昔日复何来，千年觅知音。若说匆匆百花念，相思难相见……”
　　吹奏中，她的双目渐渐地被忧伤所熏染的流光之色，又如即将衰死的枯蝶蒙上一层浅雾，最后归于死灰般的平静。
　　曲毕。她缓缓将竹笛放回袖中。
　　月光被打翻，如水之色倾泻在她素白的裙褶上。
　　没有痛哭，没有哀思。
　　只是静静一笑——
　　这浅浅的一笑，却将所有的光芒归结于黯淡。

「二」
　　那是三岁孩提。
　　我只是诸列仙童内平凡的一个孩子。
　　那一日，我乘月老不在，便径直跑向月老祠。
　　见偌大的空间内，朴素高雅，却有一本点情册与数根红牵是也。
　　我便打开书册，不清那繁杂多样的名字，钟情于两个距离甚远的名字。
　　烟雨、墨湮。
　　我无神地望着这两个名字，书页在手中翻来翻去，却又一淘气的主意冒出。
　　我将两根红线，分别使用新学的仙术——凝毡术，将其两端分别粘在两个名字之上，又欲将两根红牵打为一同心结。
　　却不料这红绳不听使唤，扭捏过去，竟无法抓住。
　　出于童心，我便费了尚多时日，才将两根红牵握住，刚将红牵两头触碰，它们已被仙法定住，竟使动弹不得！
　　我望着两根已有千缕联系却又相离的红线，不禁泣不成声。
　　后来，我方知，这代表人世间的情爱。而我，恰是当年不识字的我傻傻牵住的烟雨。

「三」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我出生于适逢人间南朝变更，万人吊古的年代，我的母亲，姮娥仙子便为我取名为一诗人杜牧作的江南春中优雅一词——烟雨。
　　我从小恬静聪慧，便被送往知书阁学习天文书册，又在贤仙堂内学习仙法奇术。日久，我已至及笄年华，早成贤淑清秀一人。
　　我尚不知为何在我学成之日，月老请命将我送往凡间，更不知为何，玉帝与母亲竟然异口同声无奈答应，这一切在当时我这个言语不多的女子心内，是一个谜一般的见闻。
　　他说，你下凡后自会在一西湖小亭内，会有一人亦在亭中，你与他结交便是。
　　我应了一声，不敢多言，回到舍中与母亲相别，她却道：“我的烟儿，你终是酿了大错。”
　　我欲知所以然，她已与月老合力将我送进了凡间。

　　…… ……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西湖之色让我赞叹一番，却又被伫立水中的倒影所惊奇。
　　亭亭玉立、脱俗出尘，身着素白褶裙，两颊两抹淡淡的红晕，一位俏丽佳人风度翩翩。
　　我笑着，水中的佳人便也勾起那瑰红的唇角，着实迷人。
　　抬眼，只见远处信步走来一男子，五官精致，淡雅朴素，不失雅韵。
　　那男子终也走到我面前，对我淡淡一笑道，可是姑娘找我？
　　我接不上话，无虑道竟是这样突兀的“结交”。
　　姑娘莫惊，我是受智者指点才来此处寻觅知音的。我想正是姑娘罢。
　　这……我又是一句哑口无言。
　　姑娘怎了？
　　无事，无事。我好不容易说出几个字。
　　敢问姑娘大名，他笑着对我道。
　　小女名为烟雨，不敢大名。
　　烟雨姑娘不必过多腼腆，他说着看向我，带着一种友好的笑容。
　　好，敢问公子尊姓？
　　免尊姓莫，名湮。莫湮。

「四」
　　我与他的故事，在于那根线。
　　我曾无限地遐想，若没有三岁那年意外的牵连，我与他，是否还会并肩相坐。
　　我也不知，如果不是这次意外的下凡，我是否会爱上他。
　　我真的爱上了他。
　　每日，我居于他舍的旁边，繁华的长安街，似乎与我们都没有太多联系。我的面前是一方田野，身后便是一潭溪水。夕起夕落，我整日坐于石阶上，吹着《蝶恋花》，想着我深爱的那个他。
　　莫湮很少在家，我多次倚在门框，望着他早起而匆忙赶走的身影，我心内便升起无数悲哀，似乎要将我支离崩溃。
　　我每次都会美好的想，是有他老母亲病得不轻，所以他会去照顾他罢；抑是有何等文人墨客游山玩水，不好推辞罢？
　　你时常到子夜才回到家中，你怎能知道，当他疲倦地睡下，一直都有一双眼睛——一双透彻理解的眼睛，在你的背后，望着你最后的沉眠。
　　只有在偶尔的空闲内，他会与我聊上几句诗词。
　　当我与他交谈的时候，我所学过的诗句仿佛被遗忘在了天边，心内便只是满腔的思念与爱怜。这一切你殊不知，也许与我是你的知音，于是一个眼神便能懂了一切。但我不是，我不懂。每一次你转身的最后一眼，往往成了我最后寄托的慰藉。
　　时日过得很快，终有一天，我按捺不住想念，偷偷在你身后跟随你，见你义无返顾地走向竹林，石洞，真的，这一切我都没有多想。
　　可还是发生了，我最没有想到的，我最没有顾及到的。
　　洞中，一妖娆女子，盘腿而坐，正念着繁杂的咒语。
　　我突然就明白了，为何，为何，你一去不回，为何，你如此晚地归来。
　　我站在洞口，陌生地看着洞内，你上前为她披上衣裳，说洞内的温度和外面是相差甚远的。那女子却冷眼看着青衣道，拿掉，别烦碍我的修炼。
　　你就不再多言，坐在她身旁。默默地看着她，眼里是我曾经对你的爱怜。
　　突然，在这个盛夏，我感觉到了刻骨的冷。
　　你拿来了事先带好的饭，放在她面前，轻轻地似乎害怕打破这种沉默地吟着，如儿，你快吃吧，别像上次累倒了。
　　那爱名为如儿的女子收回布满整个洞内的法力，双手合十，沉沉放下，随而望着你，却带着刻毒的冷笑，呵，你还敢提起？！要不是你在我最后修成的时候强行冲破了结界，害得我晕了过去，丧尽千年积成的法力，我早已得道成仙，可去探得天上的相思树了！我念你也有悉心照顾过我，没有杀你，如今还猖狂起来了么？！
　　夏天，洞口却很凉，很凉。
　　呵，我笑出了声。莫湮，你在她心中算什么？
　　你顿刻没了声响，便傻傻地望着你的如儿，最后一句似安慰的话语出口，抚慰了你，却伤害了我——
　　如儿……无论你对我如何，我都爱着你，深爱着你，永远不变……

「五」
　　月老望着面前这个倔强的女子，叹息地摇了摇头。
　　“烟儿，你是说想成为武器，永远跟随他？！”
　　“得不到他的心，我只想陪伴在他身边。”
　　月老气得只得敲着椅子把手，“烟雨，你如此稀奇的女子，为何要为这种人而毁了自己呢？！”
　　“月老，答应我吧。”
　　“不行！说什么我也不答应！”
　　“月老，我不希望自己再这么伤心。变为武器，斩断情丝，我便没有了思念，只知为他用时所用。”
　　“烟儿，你知道那样会忘了他？！你还要去做？”
　　“既然无法得到，就此收手吧。不过，月老，我求你答应我一件事！”
　　“烟儿，你向来执著，看来这次，也是留不住你了。”
　　“月老，求你用法力让如儿爱上他！”
　　“如儿？哪个？”月老叹了口气。
　　 “他爱她，可她一直想修炼成仙。”
　　“我知道了……烟儿，你真要走么……”
　　“月老，只是变身而已。”
　　“可是这就意味着，你再也回不来了！你不值得的！你可以不听月老的话，也对，月老是老了，不懂你们了。只是如果爱一个人需要付出生命，难道爱真的这么廉价吗？！”
　　“月老，只是你未曾体会而已……母亲那边，请您和她说一下。”
　　“你难道没有和她说？！”
　　“只是，无颜去见。”
　　“好，好……我便不留你，烟雨，你真的值吗？！”
　　“值。”她笑着，最后一次流出了眼泪。

　　月宫，凄凄戚戚。
　　莫湮，你将有个最幸福的人生。
　　 而我，便被你握在手中宠爱，即使无知觉，也值得我如此爱你了。
　　烟雨。
　　 南朝四百八十寺……难道我也要哀悼我们的爱情吗。
　　再见。

烟雨·红绫
　　“湮！”她欢喜地跑到莫湮的身边。
　　“如儿！怎么又跑出来了！可不乖！”莫湮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眼里是宠溺和疼爱。
　　莫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一夜过后，如儿——她的如儿，竟然千年放弃了成仙的念头，成为一个一心爱他的女子，他认定无须多言的知音——烟雨，却不声不响地消失在了他的身边。
　　“如儿，很晚了，睡吧。”他摸了摸她的头，发丝细腻而柔顺，空气中充满了暧昧的气氛。
　　“那你也要睡哦！”如儿笑着，走了出去。
　　原来她是如此可爱的女子，他真的没有想到。

　　翌日，他在桌上发现了一样东西。起初是如儿先看到的，可还以为是送给她的礼物，也就装作不知道笑着跑了出去。——
　　“半尺红绫一剑来，可怜利刃已碰怀。
　　铜柄落处夫君血, 只道娇人感自哀。”
　　是一丈红绫！看似娇柔，却不失英气！半幅红绫半新妆，如此美丽，相见恨晚。
　　他欣喜地拿起红绫，想要送给他的如儿。
　　却不知，这条红绫，是烟雨用自己的血和泪化身而成的！这条红绫，系着怎样的感情和忍受！这条红绫，是她……给他的。
　　如儿接过红绫，将它系于腰间，眉开眼笑道：“湮，我一定会珍惜它！”
　　她不知道，她系在腰上的是另一个女子对莫湮无悔的感情，更是曾经恶毒的她与他之间唯一的见证！
　　月老望着凡间两个依偎的身影。
　　烟儿……你终是错了……其实，他从来没有记起过你……

　　也许，人间的情爱不应该由一根或几根的红绳来决定命运。当爱到不爱的时候，即使斩短红线，爱的感动早已留在了人世，永远不散。也许线里决定的是命运，而爱里看到的则是灵魂。天上人间，从来没有爱的最高境界，因为每段情缘，都值得我们去慢慢品味。

后记
　　于南朝宋世永初景平年，天系突变，月老仙执迷推翻姻缘台，北方北极中天紫微大帝命推倒人间鉴情寺，顿魔界人间人妖相爱，玉帝勃怒，将紫微帝处死，天地一片混沌。

——摘于《南朝宋世系·景平录》

写在最后的话：
　　此文谨献于为情所困，为爱迷茫之人，望早日挣脱痛苦，寻找幸福。

淡舞/于08.3.22 午 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