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变

　　[初]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我有多久，多久没有如此看过星星了？

　　我的指甲掐着我的手臂，深深地陷了进去，留下一道道的印记，微微泛红。

　　天空中的星星越来越是明亮，仿佛在嘲笑着我。

　　终究是，我只属于孤独。

　　[壹]

　　我从小生活在江洲，和母亲相依为命。

　　她是一个温柔恬静的女子，生得貌美，云鬓花颜，即使是平时一身素衣也是难掩风流。

　　我也知道，有多少男子为我的娘疯狂，有多少男子趋之若鹜——甚至是我娘已经有了我，在别人眼里是个寡妇，也是一样。

　　奇怪的是，我的娘亲并没有答应任何人的要求，后来，因为她的美貌远近闻名，不少京城里的公子哥、有钱的达官贵人都前来一睹芳容，甚至有人想娶她做二房——在这个时代，以母亲卑微的身份，能捞上个二房已经是值得她泪雨连连、大呼天恩浩荡了！

　　只是娘，依旧是勤勤恳恳，重心只放在了我的身上。但因为身体极差，只能以织布来维持生计。

　　就这样，早织晚织，偶尔种种花，我和娘的日子过得惬意极了。

　　有时候，我会对上娘的眼睛，很是期待地问她，娘，我爹呢？谁是我爹！

　　说到这里，娘就只会止不住落泪。久而久之，我也不会再去问了。

　　后来，隔壁的扶大妈对我说起。

　　娘当初时晕倒在了村子的门口，衣衫褴褛，狼狈不堪，是被她救下了。

　　似乎，当年是遇到强盗，我爹，就在那个时候死了。

　　后来，我也就无所谓了，反正，有娘，我此生足矣。

　　十岁那年的一个夜，我被几道银亮的光惊醒，我揉着眼睛起身，竟发现娘不在我的身旁。

　　我还没有来得及换件衣裳，就冲到了院子里。

　　是娘亲！

　　不，是我所从未见过的娘亲！

　　一张素淡清盈的脸庞，此时此刻，竟是如此妖娆娇媚。

　　我决计不肯承认这是我平时那恬淡安静的娘亲！

　　她手执一条银光闪闪的缎带，时而急速，是而缦悠，宛若一条银蛇吐信，邪恶而妖媚，在黑漆如墨的夜色中划出一道道银白色的亮彩光芒。

　　“娘亲……”

　　我轻轻地一声呼唤，想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是的，我是没有做梦。

　　娘瞬间就变了，收起了那条缎带，夜色又黯淡了下来，整个人和平时无异。

我心底是怕极了！

　　我冲到娘的怀里面，她一如既往的温柔缱绻着我，她的气息让我安心。

　　“蝶儿……”

　　她柔柔的语调此时听上去有几分疲倦。

　　“娘，你怎么了？”

　　“蝶儿，你十岁了吧……”娘幽幽地问。

　　“是的。”

　　娘带着几分凄楚地笑，“十年了……为什么我还是忘记不了那个噩梦……十年了……”

　　“娘，你怎么了！”

　　那刺痛她心的眼神，让我下意识地把娘抱得更紧。

　　“蝶儿，娘要教你武功……娘绝对不能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绝对不能……”

　　我不知道，娘究竟是怎么了！

　　只是，我有预感，我的人生，将不会像我预料到的那样平淡。

　　我很怕，真的很怕！

　　我花了三年时间学习武功，不过，这些武功全都是瞒着村子里的人在外面娘教的。

　　娘说，她想做一个平常人，不想在村子里的人眼中看到敬佩或者是害怕。

　　娘说，她的武功都是师承龙宫。

　　我很好奇那个地方，所以一直缠着娘问。

　　娘会告诉我，那里有很多很多的珍珠宝石，有漂亮的珊瑚，还有厉害的虾兵和蟹将。龙宫，是归东海龙王所管的，他的武艺高强，开创了江湖十二大门派中一个顶尖的门派！

　　我当时还笑着说，这龙王老头子一定很有钱！

　　娘笑了笑，笑着骂道我不懂礼貌，怎么可以叫老头子！

　　为了这件事情，我还气了好些日子，老头子就是老头子嘛！发明这些乱七八糟的武功，我记都记不住！

　　就是这样日复一日的过着，似乎也没有发生什么。

　　但是，后来我明白，这只是暗藏在平静海面下的波涛汹涌！

　　十四岁这一年，娘病死了。

　　村子里遭遇了一场很大的瘟疫，大部分人都是还没有来得及治疗就死了。

　　我唯一的亲人离开了我，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婉拒了一些幸存的村人一同上路的邀请，打算去东海龙宫。

　　因为是得瘟疫死的，我只得把娘的尸体火化了，撒在了大唐境内的那一条小河上。

　　我知道，娘喜欢。

　　她很久没有这么自由了。

　　她该去过属于她自己的日子了……

　　只是，她怎么舍得我这个女儿……

　　怎么舍得！

　　我理了理她留下来的东西，整理成了包袱就上路了。

　　其中，包括那一条银色的缎带和一本娘的手札。

　　我还没有打算去看，因为眼下最重要的，我想找一个栖身之所。

　　别了，娘。

　　我对着那一条小河挥手。

　　从此以后，蝶儿会自己保护自己的。

　　好好保护自己，绝对，绝对不会让你伤心。

　　[贰]

　　没有娘在身边，一切都必须自己打理，而且，我才十四岁。

　　别的女儿家，此时应该待字闺中，做做女红，幻想着自己未来夫君吧！

　　我知道我不能！

　　从大唐境内到东海龙宫，这个路途不是一般的遥远。

　　经过了十多天的长途跋涉，我好不容易才来到了场安城内。

　　只是，我惊呆了！

　　天下间，竟然还有像长安城这般繁华的地方！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姑娘，看你面生，想必是初来乍到。”

一个白衣男子堆着满脸笑意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手晃羽扇，眉宇之间有着藏不住的风流倜傥，举手投足之间，尽是流光溢彩，说不尽道不全的魅力十足。

　　不过，我还是一个小姑娘，不懂这尘世间的情情爱爱，一心只想着去龙宫。

　　我还是很礼貌地回道：

　　“是啊，我想去东海龙宫。”

　　那公子微微色变，然后，又恢复了温文尔雅的姿态，“那姑娘要没日没夜地赶路，不在长安成停下来休息一下？”

　　“不是，我打算休息一下，请问这附近有破庙么？”

　　“为什么住破庙？”

　　“因为我身上没有钱。”

　　那公子的眉头舒展，收起了羽扇，“我想姑娘也一定不会愿意去我家，毕竟男女有别。若是姑娘不嫌弃，我倒可以带姑娘去客栈，那的老板是我的一位朋友，我就当作是日行一善，姑娘不必推辞。”

　　他都把话说成这样了，我还有什么拒绝的余地么？况且正是救我于水火之中，可以不必露宿郊外，对于姑娘家来说自然是美事一桩！

　　“多谢这位大哥哥。”我感激地道。刚刚踏足这个世间，我还不懂什么是阿虞我诈，也不懂什么是人心险恶，从小生长的村子里人心朴实、善良，我根本没有机会见识到。

　　是了，我被骗了。

　　这个男人把我带到客栈之后，竟然在饭菜之中下了迷药。

　　然后，把我卖到了歌坊。

　　多么可笑的一件事情！

　　相当于雏妓！

　　我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情的时候，还以为这里可以赚钱供我到东海龙宫的路费。
我错了，当那一群莺莺燕燕的姐姐们向我娇笑，直乐着说终于有了一个小妹妹后，我才开始有了危机意识。

　　后来，我向小怜香小惜玉两位姐姐问了问之后。

　　我简直快崩溃了！

　　娘说过，女子轻贱不得，她告诉我绝对不可以沉落风尘。即使我才十四岁，当我也懂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细细询问了之后，我才知道我被出卖了，不，我被骗了。

　　但是我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够这样。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了娘的手札，希望娘可以指点我一二。

　　“啪嗒”！

　　手札落地。

　　我的心凉了个彻底。

　　我掩面哭泣。

　　原来……原来……我的爹不是死了……我的爹……

　　哈哈……可笑，可悲……竟然连娘都不知道我爹是谁。

　　我娘是十六年前失踪的裕王府的郡主，裕王爷唯一的女儿。

　　娘的手札，上面如是写道：

　　……贞观六年，突厥犯我边境，太宗御驾亲征，胜于突厥。

　　……贞观七年，突厥欲与大唐修好，希望与大唐和亲，以结秦晋之好。

　　……我奉旨和亲，娘哭了，但我没有什么难过，毕竟，这样可以稳固爹在朝中的地位，为了我裕王府，我无怨无悔。

　　……天哪！怎么会有这种事情！这些突厥强盗，竟然杀死了和亲队伍的所有人，只有我一个人幸免于难，只因为，他们要留下我做压寨夫人，不可以！不可以！留在这种山寨里，我和妓女又有什么区别！

　　我不甘心，但是我有什么办法，我终究不是一个清白的女儿家了，这些突厥的强盗，竟然给我下春药，龙王师傅，娘，爹，女儿对不起你们，对不起！

我站在悬崖边，望着脚下万丈悬崖，我竟然一阵恶心，胃中翻江倒海，一下子呕了出来，天！不会是我怀孕了吧！

　　山寨之中的老郎中替我把脉，我真的是怀孕了！我该怎么办！我绝对不能让这个孩子沦落在这种地方！这群强盗也不会把他视为一条生命！我要带他走！

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一个村子里了。我一直都不愿意回忆起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个夜里，我摸黑逃了出来，但是，他们发现了！我拿出我的此最相思和他们拼命，但又不敢用尽全力，我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生命……我不可以害死他

　　是一个女儿，长得很像我，我开心地笑了！但我怕被别人歧视，只得编出一个理由说是遇上了强盗，丈夫已经死了。哼，丈夫……这辈子这个词已经和我无缘了……我现在，只要我的女儿。我给她起名扶玄蝶，姓扶是感谢隔壁的扶大妈救了我们母女两个一命，玄是我名字中的一个字，至于蝶，我希望，她能像蝴蝶一样美丽，能像蝴蝶一样自由。

　　今天又做噩梦了，我又梦到了在山寨上面遭凌辱的事情，我在梦中惊醒，拿出了被我锁在抽屉里的此最相思，我需要发泄一下！但是，竟然被蝶儿看到了……既然这样，我还是教蝶儿吧，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的蝶儿！

　　我捂着嘴，想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尽情地哭。

　　我要哭，并不是因为我竟然是强盗的女儿，而是我竟然不知道娘这么多年来受了多少苦！

　　我踉踉跄跄地跪倒在地，还是在那里哭。

　　这个时候，小怜香、小惜玉两位姐姐接破门而入，惊慌失措地把我扶起来。
“怎么了？小蝶？”

　　我抱住她们大声哭了，她们只当是我不愿意从事这种工作而难过。

　　“小蝶，不要哭了，大家都是迫于无奈，以后就习惯了。”

　　“是啊是啊！”

　　我摇摇头，却也说不出半句话。

　　“那你是有什么委屈了？说吧！说出来会好过一点……”

　　“我想离开这里……”我突然哽咽着道，“我是被骗进来的！”

　　“什么！李玉堂那家伙竟然是骗子！”

　　“我就说嘛！小蝶这么小，这么单纯，怎么可能要来当妓女嘛！”

　　“怎么办怎么办！姐姐，你想想办法，我们帮小蝶逃走吧！”

　　“不行！”我出声反对，“这样会连累你们！”

　　“无所谓了！咦？那条不是传说中的此最相思么？”

　　我点点头，算是回答了小怜香的话。

　　“那你会武功？”

　　我再点了点头。

　　“那太好了！”

　　小怜香小惜玉拍手大笑。

　　“李玉堂这次死定了！”

　　一开始我还不明白，后来才知道原来歌坊中是不允许会武功的女子进来的，而陈妈妈被欺骗了，自然要找上那个骗我来的人——就是她们口中的李玉堂。

　　整个长安谁都知道，歌坊的背后有大人物撑腰，不是一般人可以得罪的。

　　所以，我不付一分钱就走了人，而李玉堂，将有悲惨的命运。

　　我心底，竟然浮现出一种欲望，想要这个男人更惨！

　　不过我终究没有付诸于行动。

　　而我，也没有去东海龙宫。

　　娘都没有脸回去见故人，我又有什么资格呢？

　　我离开了长安，回到了大唐国境，搭起了一间草屋，平时做做女红到附近的集市上去卖，还有怜香惜玉两位姐姐留给我的一些碎银子，我去买了些鸡鸭，拿来圈养，我只想着，若是可以，今生必当报两位姐姐的恩惠！

　　[叁]

　　一晃两年就过去了。

　　原来以为没有娘在身边的日子我会很难熬。

　　一开始是的，后来就习惯了。

　　小怜香小惜玉两位姐姐偶尔也来看看我，我们会一起谈天说地，聊聊女儿家的心事。

　　日子就这样周而复始地过。

　　但我总是觉得寂寞。

　　一个人看着黑夜，一个人看着星星，一个人看着日落。

　　一个人……

　　曾经洪洲的那家有名的茶馆的老板娘有意暗示我要不要嫁给他儿子，我自然装作没听见，毕竟我才十六岁，还不想那么早就成亲。

　　我只是，希望有人陪我。

　　如果，娘还能回到我身边，那该多好。

　　我一定不好让她生气，不会让她担心，好好读书，好好学习女红，乖乖地长大，让她开开心心一辈子。

　　是啊，只能是梦想了。

　　我站在河边，撒了一片又一片的花瓣到水面上。

　　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我突然间手一抖，所有的花瓣全部落入水中，纷纷扬扬，河面一片粉红。

我的胸口异常得闷，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果然。

　　过了六天，来了位姑娘，她自称是身无分文，夜黑不敢独自赶路，想找户人家借宿。

　　但我看得出来，她的眉宇之间，隐藏着一种震人的气势，她的全身散发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

　　最让我震惊或者说是好奇的是，她看上去，也不过就是十五、六岁，长得虽是稚气未脱，但浑身散发的气息却是一个大她十岁的人也比不上的。

她叫镜野薰。

　　我猜是真名，也欣赏她的作风。

　　干脆利落，举手投足间是不能用言语表达的绝代风华。

　　她并不能够上绝代佳人的姿色，最多算是清秀可人，最有特色的就是那双丹凤眼，一双凤眼，其中有着藏不住的冷艳，这，竟要比娇美妖娆还要来得动人。

在我眼中，她绝对是一个不以美貌而倾国倾城的女子。

　　“你叫什么名字？”

　　她没有文绉绉地问“敢问姑娘芳名”，直接这样自问倒让我轻松了不少。

　　“扶玄蝶。”

　　“那我叫你小蝶，你叫我小薰就好。”她很干脆地说道，到眼睛里却没有一丝套近乎的味道。

　　“为什么？”我不认为才刚刚认识的人就有熟到这样互相称呼的地步。

　　“扶姑娘，三个字，嫌烦。”她淡淡地道，“听别人叫我镜姑娘，我也不太舒服。反正不过是个称谓，要不是我爹姓镜，我宁可就叫薰算了。”

　　我竟然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她轻描淡写地说着，眉间还有着丝丝的哭笑不得。
“我和谁说，谁都会笑，你是笑得最夸张的一个。”她瞥了一眼我，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觉得你很有意思，小薰。”一点也不觉得生疏，倒觉得叫得挺顺口的。

　　她似乎很满意我这么叫，语气虽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但我可以听得出她的心情在转变。

　　“我娘总闹我，寻我开心，说我性格像她，却总像我爹一样说些很冷的话。”她耸了耸肩，眼色却有些黯淡，看得出，是说到“爹”这个字的时候。

　　我也忍不住心情沉重，我爹……我这辈子永远都不会认识，也不想认识，一个害了我娘的人。

　　“那你怎么不在你娘身边？我猜你才十五、六岁吧！”我多希望，多希望可以躲在娘身边多留一天……

　　“当然是有事要办，不过你真聪明，我十六，你呢？”

　　“十六，和你一样。”

　　“我，十二月三。”

　　呃？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是说生辰。

　　“比你大，十月初一。”

　　她倒是不以为然，眼神告诉我反正她不会叫我姐姐。

　　我起身，收起桌上的茶水，端着走到窗前，用一只手拉开了帘子。

　　已经，已经二更了呢！

　　“小薰，休息吧！”

　　她不说话，点了点头，一脸凝重地盯着我看。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她又点了点头，我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她接着道，“你娘是不是十八年前裕王府失踪的玄宁郡主。”

　　我看着她认真的双眼，整个人呆住了，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手中的茶杯随着盘子“哐啷”一声落地。

　　碎了一地的陶瓷。

　　“你……”

　　“你和她很像，我曾经在裕王府看到过她的画像，其中的事情也牵扯得满复杂的。”她断了顿，又道，“十八年前有两个奴仆没有死，逃回了裕王府。皇上知道以后也很震怒，要突厥剿灭那个强盗窝，不过却没有发现玄宁郡主。而裕王妃一直坚持自己的女儿没有死，所以，一年前就委托我帮她寻找，不过我没有答应，因为我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那么……那么……”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是玄宁郡主和那个强盗头子的女儿，至于为什么不会认为你娘不是嫁给了别人而是让强盗头子抓去做了压寨夫人，原因很简单，如果玄宁郡主没有成为压寨夫人，那么以她的武功，势必会回到裕王府，决不会失踪十八年。”

　　镜野薰……镜野薰，这个女子，究竟是谁，她怎么可能……就象是她亲身经历过似的。

　　“她大概认为自己已经没有脸回去了，所以就躲在了大唐国境，不过我想，她大概死了。”

　　我的思绪飘得很远很远，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接口。

　　“我猜现在我要你跟我去长安你大概也不肯，不过告诉你，裕王妃是十分想自己的女儿的，我想，她要是知道自己虽然没有了女儿却有了一个几乎和女儿一模一样的外孙女一定会很开心。”

　　她是一个洞察力很强的女子，以亲情的柔情攻势是最能打动我的，她很清楚。

　　“那你呢？本来准备去做什么？如果说，你不正巧碰到我，你不是永远找不到了么？”

　　“我从大唐境外过来，路过洪洲的茶馆，那个老板娘找我拉家常，说是看中了一个美若天仙的姑娘想让她嫁给自己的儿子，但是人家姑娘害羞。我便顺便问了这个姑娘长什么样子。”

　　“然后你便想到了我娘？”

　　“我虽然是没有答应裕王妃，但是我会帮她留心，况且又是大唐国境的美丽女子，还要美到美若天仙的地步，就算不是我要找的，见识一下也无妨。”
她……她真的只有十六岁？

　　我突然一阵心惊，这种女子，绝对不能成为敌人，否则连是什么时候被算计的都不知道！

　　“然后你就找到了我，以借宿为名？”

　　“是啊，至于接下来你大概要问的事为什么我不开门见山的问你，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我还要确认一下。你的容貌骗不了我的眼睛，你会龙宫的法术也瞒不过我的眼睛，还有，你与生俱来的那么皇家的雍容华贵的高雅气质，虽然这么多年生活在民间，但依旧是有的。”我淡淡地瞄了一眼地上的茶杯碎片，“最后，如果有一根带着你娘名字的此最相思在你身上，那就绝对错不了。”

　　“那你其实是想要逼我出手的？”我一挑眉，对于她的冰雪聪明，我心中已经不仅仅是佩服了。

　　“不需要，前面几个就足够证明了，后面的一个只是为了说服你，可以跟我走了。”

　　我拿什么去抵抗。

　　她何其聪明，我又何其想念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只要，见上一面我便足矣。
但是，我的身世。

　　“可是……”

　　“你的身世吗？不用见裕王爷，那老头子是个迂腐分子，直接见裕王妃就好了。
”她完全看穿了我，我除了叹息一口气外还能做什么。

　　“明日启程？”

　　“不急，一面导标旗神速得很，不过我想你急着见你外婆，那就明日巳时好了，你好好整理整理。”

　　她仍旧是波澜不惊的表情，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

　　然后，她一句“晚安”，就到另外一个房间去睡了。

　　房门轻轻阖上，我的心情五味交杂。

　　一个多么令人心惊的女子。

　　想象她十年之后，又会是怎么一个模样！

　　[肆]

　　五月初的天气，热得让人不想出门。不过导标旗这种东西是不错，就那么一挥，我便随着镜野薰来到了长安城。

　　长安城。

　　想到这个地方，我就下意识握紧拳头，不知道现在那个李玉堂怎么样了。

镜野薰递了件衣服给我，“来，去客栈把这件衣服换上。”

　　“这是什么衣服？”

　　我打量着手中那件银蓝色的衣裙，蝴蝶绕肩，兰草满袖，高贵典雅得刺眼。
“换好就知道了。”

　　她不由分说地拉我来到客栈换了衣服。

　　望着铜镜之中的我，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天生的美人胚子。”她淡淡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望着她那犹挂在唇边的淡笑，我竟然莫名地失神，心里，也因为她的赞美感到说不出的喜悦，毕竟，被如此一个女子称赞是多么难得一件事情。

　　“为什么要我换？”

　　我还是诧异。

　　“因为，这件衣服，是你娘的画像上穿的衣服，我飞鸽传书，连夜派人做出来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她敛去了笑容，正低头思索着什么。

　　我明白了，一定是裕王妃思念女儿过深，她是为了让裕王妃开心，才让和娘有着一样容貌的我穿上这件衣服。

　　多么一个蕙质兰心、冰雪聪明的女子！

　　我心中忍不住赞叹。

　　“你为什么对裕王妃那么好？”我忍不住好奇地问。

　　“因为她救过我和我娘。”她的表情没有多少变化，“无论作为一个王妃，还是作为一个母亲，她都很称职。若是裕王府少了她，恐怕会少基了很多德行。”
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地去尊敬一个人。

　　“不过，你应该叫她外婆。”她冷这张脸，对我的措词表示不赞同。

　　“我……”我一下子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

　　总觉得，叫裕王妃外婆……是不是高攀了？

　　“裕王妃不会介意你的身世，况且我猜如果她见到你也八成猜出来了，所谓的‘高贵血统’只不过是那些贵族们自我安慰的话罢了，你用得着在意么？”

　　“你不会介意？”

　　“我可以告诉你，我的身份是‘金剑山庄’上一任帮主的女儿，我娘名满天下的‘烟夫人’，但是曾经，她也只不过是一个杀手罢了！”

　　我彻底傻了眼！

　　金剑山庄！

　　多大的一顶帽子！

　　天下第一帮派！现任帮主萧玄枫是上一任失踪帮主镜陌涯的徒弟，在金剑山庄中的各个都是英雄豪杰，巾帼英雌！

　　我……怎么能和她比。

　　一种强烈的自卑感蔓延了我的全身。

　　“但是我是我娘被强盗头子强暴后生下的！”想到这里，我竟然有些歇斯底里，眼眶中有些微微湿润，不是我想去在意，而是我不得不去想，我怕我唯一的亲人会嫌弃我。

　　“那我娘也是杀手，我是人人除之而后快的杀手的女儿。”她表情平淡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可是你爹是曾经的‘金剑山庄’帮主！”她有着足以傲视天下的身世。

　　“你娘也是受人尊敬的玄宁郡主。”她很是轻巧地回了我一句，堵得我哑口无言。

　　“只是……只是……”

　　我还是害怕……

　　镜野薰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虽然她的手冰冷得没有温度，但是，却让我霎那间觉得心中有一股力量。

　　“听好了，小蝶，一个人的名字前究竟是冠上什么样的称谓是自己创造的，不是别人给的，你有权利去争取你想要的，而且，这一切不曾离开过你。一个人，若是太在意流言蜚语，终究是会失去很多不想失去的东西，如是十年后想起来，你确定你不会后悔吗？”

　　她一句话，顿时让我心中豁然开朗，云开月明。

　　“我明白了，小薰，谢谢你！”我是真地很感激她，不为其他的，只为她是除了娘以外第一个能打动我心的人。

　　镜野薰抽回自己的手，笑是没有笑出来，甚至连一句“不客气”都不曾出口，只是定睛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开口，“你的手没有我想象中的热，以后不拉了。”
啊？这是什么情况？

　　我一下子傻了眼。

　　她说的话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

　　看着她的眼底有越扩越大的笑意，我才意识到自己被摆了一道。

　　“去去，我还不屑给你拉呢！”我故作嫌恶地抽回手，不停地搓着。

　　镜野薰眼底的笑意更是灿烂了，点缀着她的那双眸子明亮万分。

　　“好了，蝶美人，你该出发了，闲话家常不是我们两个的共同爱好。”

　　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眼前，是一座别致的庄园，上头有一块匾。

　　怡宁轩。

　　她走在我身边，到了入口，两个年轻的侍女朝我们微微一福。

　　“镜小姐，王妃在里面久候了。”

　　她的眼中有着微微的不耐烦以及嫌恶，我猜是两个人叫她“镜小姐”的关系。
然后，她向我看了一眼。

　　“你不和我一起去？”

　　“不了。”她摇摇头，“亲人重逢，我插进来做什么？晚上王妃若是要为你接风洗尘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不用太挂念我！”她说这话的时候，一如既往地没有什么阴阳顿挫，只是她微微上扬的唇角彰显出她偶尔的一点点俏皮，让我都忍不住心情好起来。

　　虽然有些不太舍得。

　　“去吧！”她说，“等很久了。”

　　一语双关，我有些哽咽地点点头，就跟着两个侍女一起走了进去。
回头向她望一眼。

　　她身后缱绻着几片瑟瑟的落叶，风住尘香。

　　她像是站在画中，似笑非笑。

　　风花雪月在一刹那仿佛都不重要，她身后的草木花香也不过是那么平常。

　　只有她，深深触动了我心灵深处的一根弦。

　　[伍]

　　引我走了一段路，那两个侍女便退下了。

　　遥遥望去，一个贵妇人站在花丛间，似乎是在浇花的样子。

　　那一弯腰，一起身，无一不让我想到了我娘，忍不住心中满腔的思念，眼眶已经开始湿润。她是裕王府的王妃，在所有的面前必须端起王妃该有的架子，其实，她只是一个母亲而已，只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幸福而已……

　　我朝她走了过去，她似乎也感觉到了，慢慢起身转向我。

　　看见我的一刹那，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眼中的泪水，然后她什么也没有说，捂着嘴开始低低地哭泣。

　　者始料不及的情形让我一下子慌了神。

　　“别哭别哭，外婆，别哭……”

　　下意识的喊了那声“外婆”，我竟不知道接下去该如何接口。

　　裕王妃一下子把我搂在怀里。

　　“你是宁儿的女儿吧……我的外孙女呵……我还以为……我这辈子……再也看见不了了……真好，真好，都这么大了……真是好像宁儿……一样的漂亮……”
到最后，她已经语无伦次，只是捂着嘴在哭。

　　我也死命地饱紧她，她的身上，有娘亲的香味。

　　“外婆……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娘……”

　　想起娘已经在另外一个世界，可能已经轮回转世到了世间的某一个角落，我的心就忍不住颤抖。

　　裕王妃终于停止了哭泣，拿出腰间的手绢，先给我擦了擦眼泪，再给自己擦了擦，这个动作让我很窝心，有一种自己被人疼爱着的感觉。

　　“小蝶，扶玄蝶。”我看着裕王妃激动的眼神，看到了她对挚爱的渴望。

　　“扶？为什么姓扶？你爹姓扶吗？”

　　这个问题让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我该怎么回答？

　　“不是的……外婆……”我从报复里面拿出我随身携带的娘的手札，递给裕王妃，“外婆，您看看吧……”

　　裕王妃的手微微颤栗着接过，含着泪水翻了一页又一页。

　　没有意料中的看不起我，反而是抚着我的脸庞，又是心疼又是关心地开口，“孩子，受了很多苦吧？”

　　就是一句话，眼眶中忍住了许久的眼泪又再一次夺眶而出，我扑到裕王妃的怀中，“外婆，我好害怕你会不要我……我好害怕……好害怕……”

　　“傻孩子，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她温柔地把我搂在怀中，轻轻地叹息，“没有了宁儿，我只有你了……”

　　“外婆……”

　　“蝶儿，你要知道，一入侯门深似海，我又未曾给王爷育下一子……”她的眼中有着无奈和心死，“若不是有着我父亲的家族和你娘的牺牲作支撑，恐怕我的地位早就没有，沦为下堂妻了……我只怕给不了你什么……”

　　看到了她严重浓浓的愧疚，我却笑了出来，用手抹掉了眼泪。

　　“没有关系，外婆，什么身份地位我都不要，我只要外婆就够了！”

　　裕王妃的眼里有着深深的触动，激动地拉着我的手，语气是惊喜到不能再惊喜，“走走，我们去你娘从前生活的房间，来，我们去那里吃点点心，在外婆说说话，好不好？”

　　“嗯！”我不假思索地点头，心中欣喜若狂。

　　娘，谢谢你。

　　外婆，谢谢你。

　　小薰，最谢谢的人，是你。

　　裕王妃牵起我的手，就准备带我去娘亲原来的房间。

　　“姐姐，你怎么走得那么急啊！”

　　身后突然传来一刺耳的媚音，我暗笑着猜想若是小薰在，八成会毫不留情地骂回去一句，风骚！

　　我明显感觉到裕王份一怔，拉着我的手出着冷汗。

　　她努力让自己保持镇静，极其优雅地转身。

　　“妹妹怎么突然间来了？不过现在姐姐无法招待你，希望你能谅解。”

　　我感觉到了，这是外婆的悲哀吧。

　　“哟！姐姐你这说的哪门子话，太见外了！咦？姐姐你身边的……是哪家的小姐啊？长得真俊，和当年的玄宁郡主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会是玄宁郡主的私生女吧？哎呀！你瞧我这是怎么说话的，玄宁郡主为国家做出的牺牲是何其的伟大，怎么会有私生女呢！你说是吧！”

　　她那狐媚的眼睛一个劲在我身上打转，打量地我从头到脚都不自在不舒服，让我简直有一种想要把她的眼珠子挖出来的欲望。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

　　我简直想要杀人！

　　我看着裕王妃，她的眼静却出奇的坚定。

　　“是的。”她的声音平静到让我心慌。

　　“什么？”那女人还没有反应过来。

　　“她是宁儿的女儿，也是我的外孙女。”

　　天哪！外婆！你怎么可以！

　　“不……不是……”我急急忙忙想要否认。

“蝶儿，不要说话。”裕王妃端起了王妃的架势在一瞬间把我怔住了。

　　“哎哟！”那女人呼得眉开眼笑，“瞧姐姐您爱说笑，玄宁郡主早就去世了，怎么可能有一个这么大的女儿嘛！她根本连突厥都没有去成啊！”
我下意识握紧拳头。

　　这女人分明在含沙射影。

　　娘……娘就是生活在这种环境下的么？

　　她若是死，反而是无上光荣的一件事情；若是不死，反而要遭到世人责骂……
怎么会这样？！她这些年来的痛苦又是为了谁呢？为什么上天对娘是如此不公平？！

　　“她是我的外孙女！”

　　裕王妃的眼睛里有着出乎异常的容忍，我猜眼前的这个女人一定不能得罪。

　　“那么……她就是玄宁郡主在外面偷生下的？”她的眼里敛去了笑意，露出了本来的面目，阴险而毒辣。

　　“你什么意思！”

　　“哈哈，姐姐你这么聪明，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吧！玄宁郡主不守妇道，偷生下了这个姑娘，怎么？这不是姐姐你说的吗？”

　　裕王妃被堵得哑口无言，眼中充满着悲伤和无奈。

　　不可以这样！我绝不容许有人这么对待我的亲人！

　　“我还不太明白这位‘阿姨’的意思，希望您能解释清楚。”我扯出一抹很假的笑容。

　　他不屑地瞪了我一眼，冷哼道，“如此下贱的女人，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论起‘贱’这个字，恐怕至今未能有人和‘阿姨’您相媲美吧！您的确是艺冠群芳啊！”我皮笑肉不笑地反驳。

　　裕王妃扯了扯我的衣袖，向我摇摇头。

　　“你！你！下等小老百姓！你说什么呢！我是裕王府的侧王妃，你凭什么和我说话！滚开！”她的眼神像是要吃了我似的。

　　“妹妹，你是侧王妃，该有点口德。”裕王妃出声护着我，却又不太能和那个女人对抗。

　　我的唇角扬起一丝冷笑。

　　我受够了！

　　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侧王妃娘娘，你不过是个二房而已。”

　　“你，你！你简直是找死！来人啊！把那个黄毛丫头给我拿下！”

一声令下，怡宁轩突然闯进来一大堆护卫。

　　我往前一站，挡在了裕王妃身前。

　　“妹妹，你何必和一个丫头一般计较呢？算是卖我一个面子。”看见护卫闯了进来，裕王妃的眼神一下子不对了，慌乱得没有神采，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会一下子这样。

　　侧王妃阴冷地笑着，只差把尾巴翘到天上去。

　　“姐姐也知道怕了？这是王爷特地派来‘保护’我的，放心，只是想请你们去见王爷罢了！我相信，王爷自会判断是非过错……”

　　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妹妹，王府中的势力全是你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为什么要和我兵戎相见？”

　　“要不是畏惧你父亲的势力，我又为何会迟迟不动手？光是玄宁郡主失了妇道生下私生女的事情就足够让你死一千次一百次的了！不看到你身败名裂，我又怎么会满意？别忘记了，我是侧王妃啊！我要的，是王妃！裕王妃的头衔！”

　　这种女人！我的眼睛里冒着熊熊大火，对于权势竟然迷恋到这种鬼迷心窍的地步，简直可恶到令人发指，不可理喻！

　　“就你这水平，也想要当上裕王妃？你继续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我毫不留情地回敬她，想用眼神把她千刀万剐。

　　“我懒得和你多说！来人！抓住她们！”

　　一大片黑压压的护卫蜂拥而至。

　　“外婆小心！”

　　我抽出藏于袖间的此最相思，向天际挥舞，灿烂到连太阳光都相形见拙。

　　护卫中立刻就有人惊恐地大呼，“此最相思！”

　　就如此轻轻一挥，再也没有人敢上前一步。

　　“怕死吗？”我抿起嘴角，得意地望着侧王妃惊恐的眼神。

　　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动。

　　“怎么了！吵吵闹闹的！”怡宁轩门口突然传来不悦的大吼，甚是威严。

　　侧王妃的眼神立刻转为楚楚可怜般的娇柔，朝那个人跑了过去。

“王爷！人家好怕哦！”

　　我回头一望，裕王妃的眼中有着太过于让人心痛的悲哀。

　　是我的外公，裕王爷？

　　不！我决计不愿意承认这男人是我的外公！

　　黑压压的侍卫全部恭敬的退下，人群中走出一个挺拔严肃的中年男子。

　　想必就是裕王爷了。

　　他不是很在意地瞥了我一眼，眼底尽是嫌恶，仿佛我碍着他什么似的。

　　就这样一眼，我就知道他看出了什么。

　　“你不觉得你要向我解释什么吗？”

　　“是的，王爷。”裕王妃垂着眼帘，微微一福。

　　“真是个没礼貌的丫头，见到王爷我也不知道下跪！”

　　我刚刚想要出声反驳，裕王妃正用眼神制止我，我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下，“民女叩见王爷。”

　　“起来吧！摆驾回府！”

　　[陆]

　　我被裕王爷单独招到了一间房间里面，就连裕王妃都不让进入，不得不在外等候。

　　“说吧，你要什么？”

　　“我听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敢情他把我当成了要钱的女人？可笑！

　　“你开个价，拿着钱给我滚远一点。”

　　“民女不明白王爷的意思，不明白王爷为什么要民女离开？”

　　“原来你是要郡主的头衔啊？你还真是够贪心的，就你？还配不上！”

　　怎么会有这么令人讨厌的人！

　　怎么这种人偏偏就是我的外公？

　　我真是不想承认。

　　不过，我想，我和他是相看两厌，彼此都不希望有任何关系吧！

　　“我不需要钱也不需要头衔！我只要外婆！”

　　“闭嘴！你还没有资格这么叫她，你以为你是谁？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杂种！我的女儿早就死了！”

　　怎么会有这种父亲？

　　怎么会！

　　我不禁替娘亲和外婆不值。

　　“王爷，您贵为王爷，但也不可以随便诋毁一个人。你没有资格！没有资格！”

　　“啪”！

　　他打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我捂着疼痛红肿的脸颊，明白他打的力道根本是想杀了我。

　　我摇头泪欲滴，踉踉跄跄地退后两步。

　　“你竟然希望自己的女儿死掉？怎么会有你这种父亲！我娘真是瞎了眼了，怎么会有你这种父亲！”

　　我不顾一切地对着他吼。

　　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指着我的脑门，“你这个小贱种，你滚！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你会弄脏了我裕王府！”

“你以为我稀罕！”我拼命摇头，“你算什么东西！连自己的女儿都可以不要！你比起我来，高贵不了多少！你才会弄脏了这个天下！”

　　我知道我已经气到口不择言了，但我不得不这么做！

　　门一下子被推开，裕王妃闯了进来，死命抱住我，泪流满面。

　　“王爷，你放过她吧！毕竟她身上也留着我们血，她是宁儿女儿啊……”

　　“你走开！等我收拾完她就要收拾你了！”

　　“王爷，你好歹也顾及一下死去的宁儿吧！我不想宁儿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啊！王爷！你要做什么！”

　　王爷拔出腰间的匕首，朝我和裕王妃刺了过来，我条件反射地推开裕王妃。

　　“啊！”

　　匕首刺进了我的腹中。

　　我抬起深含恨意的眸子，咬着牙关。我看到裕王爷的眼里竟然有一丝惊慌。

　　“裕王爷，从此以后，我们再无瓜葛，你也和我毫无关系！”

　　灼热的疼痛摧残着我的神经，但是我要忍住，我不可以死！

　　“蝶儿……蝶儿！”裕王妃满脸泪痕，眼泪还止不住地下落，跪着爬过来，把我搂在怀中，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哭喊着对这与王爷大吼，“为什么！王爷！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她会败坏了我裕王府的名声！”裕王爷的眼睛中没有一丝愧疚，仿佛这是理所当然。

　　“王爷……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裕王妃哭到没有了声音，我则是渐渐失去了知觉……

　　小薰……我突然好想见你……

　　你在哪里？

　　好累啊……小蝶好累……

　　如果可以，我还真的想和你一起走……带着外婆一起走……

　　只是，也许来不及了。

　　小薰，虽然我们才认识在了几天，但我总觉得，我们像是认识了几个世纪那么久……

　　希望，你会记得我吧！

　　记得，曾经，认识一个好姐妹，她的名字叫扶玄蝶。

　　一辈子……活在你的记忆中……

　　嘀嗒。

　　嘀嗒。
怎么好像听到水声的样子。

　　我好像有了力气睁开眼睛。

　　是谁救了我？

　　还是，我已经不在人世间了？

　　“醒了？”

　　淡淡的却带着关心的味道。

　　是小薰！

　　我惊喜地睁开眼睛，腹部还有些疼。

　　“别乱动，我可是好不容易捡回你这条命的。”

　　“你……你怎么会救我的？我外婆呢？”

　　我看着她忙忙碌碌的身影，心中格外得兴奋。

　　“听说裕王爷把你带回了裕王府，我就知道没有什么好事情，所以就赶了过来。没有想到那个时候你已经奄奄一息了。裕王妃已经晕了过去，我把裕王爷也揍了个半死，至少三天下不了床。”最后，还不忘“哼”一声结尾。

　　“不会吧！你怎么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镜野薰挑了挑眉毛，“有本事他就来找我，我想他不会不要命了。”

　　“原来你这么厉害！”

　　“武林前十我是排不上，不过我才十六岁，不过两年后，武林前三一定有我。”
很是自负的语气，不过我想这是可以预见的事实。

　　“不过裕王爷毕竟是皇室……”

　　镜野薰一听我这话，像是恍然大悟般，从怀中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布，上面像是绣了龙。随即，她毫不珍惜地扔给了我，“你自己看。”

　　是圣旨！

　　我瞪大了眼睛。然后又是好奇又是不敢相信地打开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年玄宁郡主当年之功绩，特追封为越国夫人，其女玄蝶，冰雪聪明，聪慧可人，特封为玉暖郡主。钦此。

　　我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也不敢相信镜野薰是如何办到的。

　　不过我真的很满意，也很高兴！

　　我娘，我娘终于不是白白牺牲了。虽然这些称号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不过，至少是对她的一种肯定。

　　“你要问我怎么办到的。对不对？”

　　我点了点头，笑想她怎么总是那么容易猜到我的心思。

　　“皇帝至少没有那么傻，敢来得罪金剑山庄吧！”镜野薰轻轻一笑，“不看僧面看佛面，我萧叔叔和我娘都不是他能得罪的，况且，我镜野薰帮过他不少，这种小小的要求他随随便便就能搞定的，能拉拢我，何乐而不为？”

　　这小薰的口气还真是狂傲得不得了。

　　“你胆子也忒大了吧！连皇帝都不妨在眼睛里？”我朝她眨眨眼。

　　“你眼皮抽住了吗？”她煞有其事地问，让我小小地郁闷了一下，不过这是标准的“小薰风格”吧！

　　“快说啦！你为什么不怕皇帝？”

　　“很简单。”她耸耸肩，“一个不过因为输了几盘棋就大吼大叫没有风度的皇帝我真不知道有什么好怕的。”

　　啊？

　　哈哈哈哈哈哈！

　　我傻了一下，然后就反应了过来。

　　“他没有赢过你？”

　　“不是，是没有赢过我萧叔叔过，我不喜欢下棋，浪费时间。”

　　“真的吗？”突然间觉得这皇帝倒是很亲切的模样。

　　“是你的皇帝叔叔。”镜野薰朝我点点头，“下次带你去见他，不过现在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做。”

　　“什么事情？”

　　“去普陀山拜师。”

　　[尾声]

　　在普陀山已经两个年头了，外婆经常会来看我，连皇上也偶尔会来看看我，说是和我下棋他比较有成就感，因为我从来没有赢过他。

　　原来这个大唐皇帝，开创贞观盛世的唐太宗也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小薰也会来，不过来的不多，这点让我不能理解，也不开心。

　　我不能明白她为什么要把我扔到普陀山来拜师。

　　她上次来的时候多带了一个人，她的好姐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名叫楚米悠。这个女子，也是大有来头，父亲是引起天下轩然大波的“夕阳刀客”楚天澜。曾经让一个快要败灭的帮派在短短的一年时间内重新鼎盛成为天下第二帮派，不过在帮派最鼎盛的时期又走得无影无踪，是继“金剑客”之后的又一江湖神话。

　　不过楚米悠很可爱，很是甜美的小姑娘。

　　和镜野薰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不过，也是唯一一个让镜野薰偶尔没辙的人。
在普陀山，我长大了许多，站在这座宛若世外桃源般的小岛上，凡而尘世间的一切看得透彻多了。

　　只是不知道小薰还要让我待到什么时候。

　　我想和她一起闯荡江湖！

　　“一个人坐在石头上做什么呢？”

　　突然闯进来的声音让我吓得从石头上摔了下来。

　　“小……小薰？”

　　“还有我呢！”甜美的声音让我又是呆了一下。

　　回头一看，竟是楚米悠和镜野薰！

　　“你们……”

　　楚米悠一下子像无尾熊一样跳上我的背，搂着我的脖子。

　　“小蝶说，想不想悠悠啊？快说快说！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想，二是非常想！”

　　“非常想非常想……要吃了你……”我故意笑眯眯的，然后出其不意地咬了她雪白的手臂一口，不过没有用牙齿，只不过是女孩子间闹着玩罢了。

　　镜野薰笑着看着我们两个孩子气的举动，摇摇头，“好啦，走吧！”

　　“走？”

　　我定神看着镜野薰。

　　“是啊，走。”

　　“去哪里？”

　　“不知道，也许天涯海角。”

　　镜野薰笑着，像是在问我愿不愿意。

　　“好吧！虽然这个答案我不太满意，但是我还是大发慈悲的跟着你吧！”

　　我俏皮地眨了眨眼，心中激荡着波涛汹涌。

　　“那要怎么你才能满意呢？”

　　镜野薰很少笑这么久，笑得让我觉得奢侈。

　　“差一个时间。”我希望听到一辈子。

　　镜野薰第一次笑得让我失神——虽然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灿烂，但是他眼中的璀璨，却让我和楚米悠呆愣了好半天。

　　“好。一直。”

　　海风不知道从那里吹来，暖暖地吹进了我的心里。

　　我们就这么对望着，她的眼睛中映照着我的眼睛中映照着她。

　　是了，不需要一辈子。

　　一直，一直……

　　这就够了。

　　未来，不需要对着星星独自寂寥。

　　雨初晴，水风清，晚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