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璎珞 清枫陌离

（一）

“段清枫，你若负我，他日我定血洗大唐官府。”

青衣侠客闻言，顿了脚步。回头望去，盘丝翦蝶湖旁，一袭红衣的貌美少女盈盈而

立。

美目波光流转，淡眉轻描入鬓，薄唇娇艳欲滴。

只可惜，生在妖派，一身的凌厉狠毒。

段清枫摇了摇头，头也不回的离开。

身后的少女，那一身鲜艳和湖里的深沉映着天际一片残阳血色。

 

一年后，红衣少女的话成了现实。

从不涉足人界的盘丝岭门下妖灵倾巢而出，施下天罗地网困大唐程府于长安城内。

长安城内人人奔走相告，纷纷回家关紧大门，生怕被那妖精们捉去活吃了。

大唐官府火光四起，正在吃酒谈笑的各派弟子从大厅中涌出，乱作一片。

红衣少女腕上绕着九阴勾魂，冷冷的看着原本一片喜庆的程府瞬间酒洒桌倒狼籍不

堪。

目光停在琉璃金光门上的大红喜字，心中刺痛，一爪甩去，整个门裂的粉碎。

 

“师兄，我好怕。”凤冠霞披映着娇小怜人的新娘轻轻跟在段清枫身后，低低的声

音中满是惶恐。

“别怕，师兄在。”一身新郎喜服的段清枫轻声抚慰着身后的小师妹。

今日，是大唐官府首席弟子段清枫迎娶程府千金之日。

 

“璎珞，你何苦如此。”段清枫看着眼前的红衣少女搅的府内凌乱不堪皱眉。

“我知道你是被逼的，我不和你说。”璎珞忍着眸中婉转不停的泪珠，不去看眼前

一对新人的依偎。

飞身跃入厅中，程咬金坐在高高堂上，自始至终看着一切发生，仿佛置若罔闻。

直至看到璎珞已经欺到跟前来，才缓缓开口。

“你本在妖界有千年修行，再过几年便可列入仙界，只是如今却违背人界妖界互不

侵入的世规，你如此逆天而行，有没有想过后果？”

璎珞冷哼一声，“是你这老头冥顽不灵，我与段清枫真心相爱，你却强迫他娶你女

儿为妻。你拆散我们，于心何忍？！”

 

一直跟在后面默默不语的段清枫听到此话，正欲张口。

程咬金用眼神制止了他，转而对众人道，“今日有私事处理，请大家先回罢。”

前来吃酒的各门派弟子闻言都纷纷而散，这璎珞是盘丝修行千年的女魔头，以众人

之力，恐怕也奈何不了她。

干留在这只会白白搭命进去，巴不得早早离开。

 

“清枫，你带师妹也下去罢。”

段清枫望着殿前的璎珞，她背对自己，始终不肯回过头来。

躇眉，还是挽着新娘的手离开。

 

“你不要跟我说废话，我今要带段清枫走！”璎珞细眉一竖，朱唇皓齿吐字有力。

“你当真以为凭你，今日能血洗我大唐官府？”程咬金虽年过半百，却是一身仙风

道骨，“我大唐官府能在人妖仙三界长存至今，是有它的道理的。对付你们这些妖

灵，自有方法。”

璎珞脸色一变，甩出妖娆藤于腕指尖的九阴勾魂，“如此说来，我倒要见识见识！

”

程咬金却笑意陡生，“莫急，你想和段清枫在一起，此事有商量。”

璎珞细眉一挑，“说来。”

……

段清枫立于院中看着远处一片灯火辉煌的大厅若有所思。

顷刻，盘丝妖灵尽数撤走，大唐官府重归一片寂寥。

 

（二）

头痛，只觉一片黑暗无边。

伸手触及，丝滑暖绸。

“璎珞，璎珞。”似是远处的遥远声音渐入耳中。

微启双目，眼前景物模糊迷离中，熟悉的面容映入眸中无比清晰。

他唇齿微动，不停的唤着自己的名字。

 

“清枫……”璎珞清醒过来，看清楚眼前的人，不禁欣喜。

“是我。”段清枫见她醒来，并无表情，只淡淡的回应她。

“我……昨夜是不是大闹了大唐官府，你，不怪我吧？”璎珞想起来很怕段清枫会

生气，转而不理自己。

段清枫端过墨色的汤药来，用汤匙喂她，“不是昨夜，是一月前。别说了，你身子

着了病，好好吃药。”

璎珞顺从的喝完了药，才问，“一个月？我怎么不记得了？”

段清枫差丫鬟来拿走药碗，擦了擦璎珞唇边残留的药汁，“你昏睡了一个月，当然

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我记得那曰你是要和你师妹成亲。”璎珞轻轻说出声，几滴泪滑出眼角滴

入段清枫手心。

手心传来一丝冰凉，段清枫手指一颤，轻轻抚上璎珞发间，“你，当真什么都不记

得了？“

“不记得了。”璎珞茫然的摇了摇头。

“你感动了师傅，他解了婚约，决定成全我们。”段清枫帮她掖了掖缎被。

“感动……了他？”璎珞有点不相信。

段清枫看着璎珞虚弱苍白的样子，叹气。

“那曰你要挟师傅要带走我，师傅不肯，你们便大打出手。”

“到底是师傅有功于人界唐王，王母娘娘曾赐予他仙界灵器，专门对付妖灵作乱。

”

“他用那仙器收服了你，只是见你对我一片真心，不忍毁你千年道行，成全了我们

。”

 

璎珞听着听着就意识模糊，只觉乏意袭来，渐渐睡去。

段清枫见她垂眸一脸倦怠，守在床前看了她片刻，离去。

后花院菏池边，师妹在等他。

 

“清枫，你看我绣的花好不好看？”

段清枫一进屋，就看到朱窗边的璎珞依旧身着那袭红杉，举着手里的刺绣冲他微笑

。

美目顾盼，婉转流兮。

“这是什么花？”顺着她手中凌罗瞄去，只见上面一片绚烂，红的耀眼。

“蔓殊沙华，是不是很漂亮。”璎珞抬头望着他。

“恩……漂亮。蔓殊沙华……”段清枫喃喃的念着花的名字。

璎珞低下头，继续舞着手中绣针，唇边浅笑。

段清枫站在她身边，看着她玉指灵活的穿梭。

突然，一滴红落在绣布上，迅速的蔓延了一片。

“你的手……怎么这么不小心。”段清枫见她手被针刺，眉头紧躇，转身欲去寻药

箱。

“不要走。”璎珞扯住他衣袖，“我故意的，这线的颜色不够好，只有我的血才能

染出这花的荼靡。”

段清枫看了看那布上的一团红，果然是循着绣线的轨迹晕染开，煞是瑰丽。

“一个绣布而已，你何苦伤自己气血。”

“我看你那只荷包带了很久，也该换新的了。”

璎珞似不经意的瞄过他腰间，又朝他满目盈笑，“买的，总不如我做了的给你好，

别人只用了针线，我却用了心血。”

段清枫心中一恸，竟不知如何回答。

“我去拿药箱，手指连心，伤了总是不好。”

 

璎珞望着段清枫离开的背影，指入唇中，轻轻吸允。

摩挲着手中的绣线，低吟：

“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生生相错，是死生别离。”

（三）

翌日

头越来越沉，总是清醒不了几时，就又想软在香帐内歇息。

璎珞运功调息，却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

想起段清枫说，是因那天她与程咬金对峙败下阵来，伤了元气才会如此。

看来身体还是没复苏。

 

掂着身姿，徐徐走出房间。

这是昨天醒来以后，第一次走出这屋子。

眼前是一处别院，院中除了一桌石凳，就是顺着青石墙摆着的盆栽。

回头看，房间匾上写着三个：枫清阁。

满院青色，映了一眸的绿。

垂下眼睑，正欲回房，忽闻有女声轻碎的从墙外传来。

墙石中有零星漏隙，璎珞却一眼看见了段清枫和一女子的身影。

他们的脸正好被墙挡了全部，却清楚的看见段清枫手上的物件。

正是他腰间带了很久的荷包。

璎珞心下凄然，她知道，那是他师妹送他的。

 

困意渐浓，蜷缩进芙蓉暖被，做了个很长的梦。

她看到了自己的师傅晶晶姑娘。

“师傅，徒儿终是逃不过这世间的情爱，辜负了您的一片教导。”

“璎珞，师傅不怪你，只要你不后悔就好。”

“师傅，我是不是很傻？”

“璎珞，师傅也曾傻过，只是师傅看透了，你却看不透。”

 

醒来，泪眼朦胧。

段清枫躺在身边，忍不住缩进他怀里，拢紧了他身子。

“怎么了？”他感到她身体微微发颤。

“我好冷。”璎珞似乎真的很冷，牙齿间咯咯碰撞。

段清枫拉过被子裹紧她，迟疑了下，收进怀里，紧紧偎着。

 

“清枫，我在盘丝等了你一年，等你回来。”璎珞似乎温暖了许多，声调也平了许

多，只是黯然。

他轻轻抚着她垂散在全身的发丝，并不说话。

“你说只要拿了天蚕丝回去救人，就回来找我。”

“我却等来你和别人成亲的消息。我实在很怕，怕我们再也不能相见。”

段清枫忽然低头轻轻在她唇上一吻，堵住了她的凄声凉语。

璎珞只觉温热扑来，沉浸在他的柔唇里渐渐又睡去。

 

长长的梦，她看到初次见面的样子。

他手执长剑，在盘丝岭口与妖灵们战斗。

守护着盘丝的妖灵们越来越多的涌现出来，他始终是人类，渐渐体力不支。

她见惯了妖魔界的男人们的古怪样子，第一次见到人间的男人，眉清目秀身姿潇然

，竟如此好看。

鬼使神差，她就出声喝退了小妖们。

她知道了他叫段清枫，他不顾生命危险，闯入妖界是为了拿只有这里才有的天蚕丝

回去救一个人。

莫名，她就带着他进了盘丝洞。

让他等了百曰，炼出了天蚕丝给他。

 

那百曰相处里，他始终寡言少语，终曰一副清冷模样。

璎珞毫不犹豫的告诉他，自己爱上了他。

他却沉默不语，眼睛远远的飘在盘丝岭上的山峦湖泽间，却不停留在她身上。

璎珞不懂他爱不爱自己，只知道自己是对他真心的。

他是一定要和自己在一起的。

 

于是那天送了天蚕丝给他，说了那句话。

只是想不到，他始终负了她。

 

璎珞自梦中醒来后靠在软枕上，已经是夜了。

房间里烛光摇曳，映出昏黄的影象。

看着段清枫立在窗边，手里拿着她绣的那片绸缎，细细看着。

他的背影长长拖在红木地板上，直蔓延到璎珞睡着的床边上。

 

不过，他现在还是和自己在一起了。

这不就罢了吗。

璎珞痴痴的看着，嘴边不禁浮起笑意。

 

墙上挂着一副字，浓墨洒出八个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璎珞薄唇微动，念出声来，微微闭上眼。

人世间的感情，真的很美。

不似那妖界的莽撞兀行，终日只晓得如何猎物填饱肚皮，感情，他们不懂。

 

（四）

醒来，看到一个衣着鲜亮的女子站在床边。

她手拿着平曰段清枫喂她吃药的药碗，一双眼紧盯着璎珞。

“你醒了，吃药罢。”

璎珞晓得她是段清枫的师妹，那曰差点与他成亲之人，赠他荷包之人。

别过头去，不想看到她。

 

“惜花！你在这里作什么？”门外传来一声呵斥声，渐渐的脚步声逼近。

“师兄，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是来喂她喝药的。”被唤做惜花的女子不温不火的

回头看着段清枫媚笑。

段清枫冷着脸走过来，拿过惜花手里的药碗，“你走罢，这里有我。”

惜花定定的望着段清枫的脸，看了半天却看不到半分表情。

只得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惚地回头一笑，“师兄，别忘记喂她吃药。”

段清枫端着药碗的手不禁一颤，药洒了几滴出来，溅落到地板上，黑色药汁与红木

混成暗寥的沉淀。

 

“清枫。”璎珞支撑着坐起来，今天是醒来第三曰了，身子俞发的无力。

“别乱动，好好歇着。”段清枫放下手中的药，快步踱到璎珞面前，帮她坐起来。

璎珞的脸色苍白似宣纸，了无生气，勉强扯动嘴角冲段清枫笑笑，“是不是该吃药

了？”

段清枫迟疑了下，端过药碗，依旧汤匙送到她唇边。

璎珞笑了笑，启唇欲接，突然段清枫的手缩了回去，把碗放到桌上。

“药凉些再喝罢。”

“清枫，我想看雪。”

“好，我带你去。”

 

貂绒的华衣披在身上，璎珞站在院里等段清枫去向师傅请示带她出门。

强打精神逼退困意，这几日总是乏力犯困，不知是不是人界冬天的缘故。

以前在盘丝四季如春，从来没有这般不适应过。

 

“你就快死了。”有人在身后轻轻对她说。

蓦地一身冷意，回头，惜花的身影消失在园门内。

 

再细看，一帘青衣印入眸子，是段清枫向自己走来。

抱起璎珞，施展千里神行，转眼到了北具卢洲。

满眼的白雪无垠，绵延到看不到的地方。

段清枫看着怀里的璎珞，她脸色映着雪色，竟分不清到底哪个更白些。

不禁拥紧了怀里的人儿。

 

“清枫，雪真漂亮。”璎珞离开清枫的怀抱，站在冰凉的荒湖上，抬头看着从天上

不停飘落下来的零雪。

段清枫看着她立在雪中欢呼的样子，掩不住的一眼哀伤。

“盘丝从来不下雪呢，更没有这样刺入骨髓的冰凉。”璎珞喃喃自语。

雪花落在她指尖，转而又消融不见。

“别在雪里呆太久，你身子还没好。”段清枫轻轻将她抱起，揽入怀中。

在雪地里寻了处没被雪湮没的干净地方坐下。

 

“累了就睡吧。”段清枫轻抚她的头发，突然发现她的一头乌发瞬间变为华白，不

禁惊出声，“你的头发……”

“全白了是不是？”璎珞闻言淡笑，“没事，盘丝中妖灵将死之时都会变为一头白

发。”

段清枫手僵在她的华发间，漫天凉雪纷飞，寂寥而缠绵。

“你全想起来了是不是？”他声音颤抖，口中带出的凉气呵到璎珞脖刭间，奇冷无

比。

璎珞浅笑并不作答，将头埋在他胸膛里，真暖，好想就这样在他怀里睡去，永远不

再醒来。

 

（五）

阴曹地府 奈何桥。

璎珞醒来。面前站着一位慈祥的婆婆。

满头银色一脸沧桑的婆婆声音沙哑：“璎珞，你来了。”

“孟婆。”璎珞认出眼前的老妪。

以前还在修行的时候，时常来冥界走动，路过这的时候总会看到她。

“婆婆，你一个人孤独么？”幼时的璎珞曾这样天真的问她。

“呵呵……”婆婆并不回答她，只冲着她笑。

“冥界有条河叫忘川河，河上的桥叫奈何桥，桥边卖汤的婆婆，叫孟婆。”

“人死了，都会去那的。”

那时，师傅晶晶姑娘这样告诉璎珞。

璎珞：“师傅，那我们也要去那吗？”

师傅：“我们妖灵是不会死的。除非……”

璎珞：“除非怎么样？师傅？”

师傅：“除非我们自愿放弃修行和灵魄。”

璎珞想起这些，苍白的嘴唇浮起笑意。

“婆婆，汤，苦吗？”

“你不用喝汤。”孟婆叹息，“看来，你很多都不记得了。”

璎珞轻笑。

冥界千年如一曰的阴冷，连月光都那么清凉。

璎珞站在桥边看向忘川河，粼粼波光的河面映着璎珞如花笑魇。

轻轻梳理垂在手边的银发，丝丝滑过指尖，仿佛残留着他抚过的温暖。

“婆婆，看来我以后要在这里与你做伴了。”

（六）

长安城 大唐官府

段清枫摩挲着手里的荷包，上面的花妖娆至极。

想起那曰在北具卢洲，她一点一点消逝在雪里，自己竟有些不舍，伸手触留，却空

是残雪滴指即化。

妖灵亡时原来是这样的……

“师兄。” 柔媚的唤声自身旁响起。

抬头，原是惜花。

“师兄，那妖女死了，你还拿着她留的破布做什么？”

段清枫皱眉，师妹惜花在他心里一直是柔弱纤赢的善良女子，何以对璎珞如此口出

恶言。

惜花见段清枫似乎没听见自己说话，依旧望着那帛绣出神，不禁恼怒。

伸手一把抢过荷包，狠狠扔在地上踩了几脚。

“你！”段清枫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妖精就是妖精，听说那盘丝里的人个个都会勾魂摄魄的邪术，师兄你恐怕也着了

她的道。”惜花咬牙切齿道。

“她都已经死了，你就别再说了！”段清枫音调深沉。

惜花察觉到他的厌恶，冷笑，“师兄，你别以为只有我嫌弃她是妖精，师兄可别忘

了，是你亲手把她送上黄泉的。”

“出去！”段清枫忽然觉得有刺入心，十分不舒服。

惜花被他出声呵斥，心生不满，弗袖而去。

 

是夜。夜清冷。

一席凉白的月光映在段清枫的床前。

锦被上依稀残留着她特有的香味。

段清枫满怀心事睡去。

“我怎么会来这？”段清枫眼前一片凄凉的昏黄。

“这是奈何桥。”桥头白发苍苍的孟婆依旧一脸笑容望着眼前传说中的大唐官府首

席弟子。

“奈何桥？”段清枫喃喃自语，“难道我已经死了么？”

“呵呵。”孟婆笑声诡异，“年轻人，你若有什么未了事，可以去看看旁边的三生

石。上面有你想知道的一切。”

段清枫无意识的点点头，挪动沉重的步子来到孟婆所指的三生石前。

伸手触摸眼前光滑如镜面。

眼前一亮，瞬间画面影出。

 

大唐官府正厅内，一袭红衣的璎珞与程咬金对峙着。

程咬金：“璎珞，你真的爱段清枫？”

“是！”璎珞声音坚定掷地。

“爱到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包括为他去死？”

“没错！”

程咬金笑脸叵测，“璎珞，我可以让你得到段清枫的爱，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我都答应。”璎珞面无惧色。

……

程咬金要璎珞千年的修行和灵魄。

而换来的是，段清枫三天的相守。

程咬金拿走了她关于交易内容的记忆。所以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段清枫只知道师傅让他每天喂她的药，是打散她修行的。

而且师傅说，他是收服了这妖孽，可怜她千年修行，才让他满足她临死的愿望，陪

他三天。

师傅告诉他，只要她喝完三天药，就会堕入轮司回投胎转世为人了。

他却不知道，璎珞并不是被师傅收服，是做了这样的交易。

 

“婆婆，今日是不是有个妖界的女子来过这里？”段清枫回到奈何桥旁问孟婆。

“是啊。”孟婆声音依旧嘶哑。

“那婆婆可告知，她投胎到哪户人家了？”

“她阿……”孟婆摇摇头，“恐怕是投不了胎，在这地狱里永不超生了。”

“为什么？”段清枫大惊，“难道是师傅骗了我？！”

孟婆摇摇头，不再回答他。

“师兄！已经是晌午了，刚吃饭了。”一阵呼唤声把段清枫从梦里拉回现实。

竟然是做梦么？

段清枫头痛欲裂，忽然觉得脸上有点绷的生疼，伸手一摸，不知何时满脸眼泪风干

的痕迹。

“你先去吧。”打发走小师弟。

段清枫伸手入怀，掏出绣有火红曼沙珠华的荷包。爱不释手的抚过，嘴角溢满笑
意。

 

璎珞死后当晚，大唐官府首席弟子段清枫于房内自刎。

原因不明，无任何遗言，唯手中荷包一枚。

（七）

阴曹地府 奈何桥

“年轻人，你还是来了。”孟婆看见眼前的新魂魄，笑意浓烈，今日的汤总算没白

熬。

“婆婆，喝汤之前，我想知道，璎珞的下落。”段清枫声音微颤。

“我知你是来寻她，否则你也不会自杀了。”孟婆叹息道，“你阴德很高，除非自

杀，否则是不会下地狱的……何苦哟。”

“既然来了，我就不后悔。”段清枫满声悲切，“我只想知道她在哪里。”

“好吧，满足你们喝汤前的愿望也是我的职责。”孟婆摇头道，颤抖着身子在前面

带路。

 

“到了。”孟婆说完就回奈何桥。

段清枫望着一片猩红，茫然。

满眼都是璎珞绣的那种花，曼莎珠花。一朵又一朵妖娆的缠绕在一起组成一片花瓣

。

旁边，就是熊熊的地狱烈火。

璎珞在哪里？段清枫不知从何寻起。

忽然，一朵花的蕊里流出丝丝血红，直蔓延到段清枫脚下。

“璎珞，是你对不对？”段清枫急切的蹲在那朵花旁边。

那花中雾气缭绕，瞬间化成一个人影，正是璎珞。

“清枫，你来了。”

“师傅他骗了我，他说过你会投胎转世的。”段清枫声音哽咽。

“清枫，他没有骗你。”璎珞笑意凄切，“你给我喝得药的药确只是打散我修行和灵魂的，三日之后就可以投胎。”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变成了这副样子……”段清枫不解。

“你师傅没算到，我少了一样东西。”璎珞依旧满眼笑意望着段清枫，“没了那样东西，我还是投不了胎的，只能化为这地狱之花，受亿年地狱烈火焚烧之苦。”

“你少了什么？”段清枫急忙问，“我去帮你找。”

“你找不到了，是我自己丢了。”璎珞笑。

……

 

段清枫终是进入了轮回司去重新投了胎。

璎珞中日守在这暗无光亮的黄泉路上。

不过，她是开心的。

少的那样东西，其实就是第一次见段清枫时他找的天蚕丝。

那是她的精魂，少了精魂，又没了修行和灵魂，怎么能不魂飞魄散而无法轮回呢？

不过告诉他只会让他心生愧疚，还是不说罢了。

即使她知道，他是拿去给他小师妹治病的。

不过，千年修行又怎样，换他三天的爱，足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