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蝶生

　　一、

　　立夏，夜，月光微晕，淡星，无风。

　　幽黯的苍穹突然似有流星划落，虽只一闪即逝，却被正欲以北斗七星研习阵法的吾非道看个正着。

　　“西南方有异事发生。”

　　吾非道吩咐众弟子：

　　“你们去查看一下，应该不出方园十里之内。”

　　那落下的，会不会是陨石?或是别的?吾非道暗暗想，据说那自长空坠落的陨石中含有极稀有奇特的物质，是练丹的上好材料，只不知自己有没有那个运气。

　　一个时辰后，出去探查的弟子相继归来，却皆没发现什么，只大弟子冷少情手中提了盏毁损的孔明灯。

　　“你们，下去休息罢。”

　　吾非道叹了口气，看了看众弟子，忽然发现自己最钟爱的小徒弟珞矢还没有回来。

　　“禀师傅，我与小师弟一行人寻到落溪山前，因那里地势开阔，我们是分别寻找的，珞师弟常去那里采药，想一会儿就回来了。”

　　点了点头，吾非道倒也不甚担心，珞矢虽排在最末，却天资聪颖，武功修为并不比早他几年入门的几个师兄师姐差多少，或许，他发现了什么也未可知。

　　命众弟子先行下去休息，吾非道又等了小半个时辰，方见珞矢一瘸一拐地回来。

　　“这是怎么了?”

　　吾非道吃了一惊。

　　“一不小心，自山路上掉下去了。”

　　珞矢低头回道。

　　吾非道甚是心疼，好在珞矢除了手上脸上有些擦伤，脚略略有些扭到之外并无大碍，便说了几句，命他回去休息。

　　二、

　　回到房中，同屋的六师兄和八师兄已经睡着，呼噜有声。悄悄地合衣躺下，珞矢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不是因了两位师兄的呼噜，是因了他滚下山路后见到的事情。

　　没想到，落溪山竟还别有洞天，本以为再无前路的巨石之后竟有一个极隐秘的洞口，他若不是正巧摔在那里，也发现不了。少年胆大，又是好奇，他便燃了火摺子拨开掩住洞口的滕萝荆棘走了进去。

　　洞内空气清新，显是通风甚好，隐隐可看得见洞壁形态各异的钟乳，再往里走了一走，流水宛然之间浮萍飘摇，正中央的山石上竟有只合掌大小的卵状物莹莹发光。

　　是什么?

　　珞矢大着胆子跃过去，触摸、敲动，竟似只蚕儿结的茧子，可几曾见过这么大的茧，又哪里有那么大的蚕?

　　强忍着要割开来看看的想法，珞矢退出山洞，又依样掩好滕萝荆棘，方回到方寸山来，此事本应该跟师傅说的，可不知怎的，他却隐瞒了下来。

　　次日一早，珞矢早课修练完毕，便背上药篓上山采药，到了半山腰上，眼见得四下无人，便又顺了昨夜滑下去的地方进到洞内，洞口昏暗，里面却有天光透入，看得分明，果是只茧儿不错。

　　“这里面，是什么?”

　　珞矢轻轻抚摸着，忍不住自言自语：

　　“是个胖娃娃呢，还是只妖精?”

　　“你才是胖娃娃，你才是妖精。”

　　忽然有声音细细传来，吓了珞矢一跳，急忙退了几步，取出随身带着的碧玉剑来，喝道：

　　“什么人?”

　　四下打量，却不见有人，再回头看到那茧儿，登时呆住了，那茧儿上竟晕出了七彩的光线，渐渐透明，里面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动一般，忽然间帛裂一声，周围本是半开半合的浮萍悉数绽放，那茧儿也裂如花瓣，花瓣心处，一个小小的女孩子，不，是一个小小的生了双翼的女孩子正看着他笑。

　　“你，你是什么?”

　　珞矢大吃一惊。

　　“我就是你口中的娃娃，还有妖精。”

　　小小的女孩儿毫不客气地道：

　　“你，伸过手来。”

　　三、

　　迟缓地伸过手去，看着那女孩儿跃上他的掌心，似极是虚弱地坐下来，突然俯身，接着掌心便是一痛。

　　“你，你做什么?”

　　珞矢急待要把那女孩儿丢下去，又怕摔到，只好找了片浮萍把她放下，方握了手掌看，极细微的一点血痕，倒也没什么要紧。

　　“我本还没到出世的时辰，可你在这里又打又敲又吼又叫的，我只好提前出来了，但身体太过虚弱，需得吸你一点点血气，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女孩子努力展了展双翅，却没有飞起来，只好坐在浮萍上，仰着脸看他。

　　小时候听娘说，蝴蝶啊蝉啊什么的也是要自己破壳而出的，若提前出来便不能飞了，这女孩子也是如此?

　　看着那女孩儿娇弱可爱的模样，珞矢心软下来，柔声道：

　　“是我害你如此的，你要吸我的血，我怎么会不舍得，你说一声就是，只是，你到底。。。。。。是什么?”

　　“我叫离若，是只蝶仙，不过，请不要告诉别人好么?我怕他们会把我当妖怪捉去杀死的。”

　　女孩儿站在他掌心恳求道。

　　若师兄师姐们看到她，或许真会当成妖怪杀死的。珞矢点了点头，将离若安放下来，道：

　　“我不会跟别人说，我也希望你真的不是什么妖怪，不然，不然。。。。。。”

　　“不然，你就会杀了我么?”

　　离若轻轻叹息着：

　　“我这么小，便真是妖怪，又能做得什么。。。。。。”

　　珞矢背起药篓走出去，小心地掩好了杂草荆棘，离若到底是妖精还是仙女?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现在，要好好保护她。

　　三、

　　转瞬数天过去，珞矢惊奇地发现，离若长大了许多，现在竟已不能站在他掌心了。

　　“是因了你的血。”

　　离若告诉他：“生之初有了你血气的滋养，我才会长这么快，再有一年的时间，便可长成了。”

　　“长成?长成什么?”

　　珞矢不懂。

　　“就是。跟普通女孩子一样，不过，”

　　看着珞矢惊奇的样子，离若恶作剧地吓他：

　　“只怕会吸干了你的血。”

　　“啊，我不要。”

　　珞矢吓了一跳，急忙离得远远的。

　　离若大笑起来，她又不是吸血鬼，怎么会吸干他的血，便是真的，她也不会去做，那样心地纯善的少年。

　　看着离若大笑的样子，珞矢方知道是吓他的，不禁红了脸，飞跑出去：

　　“花蜜快吃完了吧?我去镇上给你买去。”

　　还有大半坛子呢，她能吃得多少?离若看着珞矢的背景失笑，心里暗暗数算，再有七天，合一月之期，便不再需用血，自行修练便可，若顺利，半年后她便可如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出去看看了，和。。。。。。珞矢那小子一起。

　　外面隐有雷声，是要下雨了么?可好像，是极晴的天啊。离若有些纳闷，却也没多想，盘腿而坐五心朝天，匀细吐呐，她不知道，那雷声，是吾非道正在研习的以北斗七星排成的天雷阵，命众弟子演练呢，珞矢也在其中。

　　“这些天，你的修练，怎的没什么长进?”

　　吾非道皱眉道。冷少情说这些天珞矢做完早课便去山上采药，极晚才归。这孩子，练药固然重要，修练却不能抛下，方寸山一脉，难得有这么好的根苗，冷寂了这么多年，也该大放异彩了。

　　“师傅。。。。。。”

　　珞矢垂着头不敢多说，自己这些天只顾着离若，确是把修练丢下了。

　　“珞矢，以后采药的事就交与你八师兄。”

　　吾非道转向冷少情：

　　“你这个大师兄怎么当的，竟不知督促众师弟们修练么!”

　　“是，师傅，弟子知错了。”

　　冷少情恭敬地应着，心中却极是不忿，师傅偏心于小师弟，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修练最要紧的自己努力，与他又有什么干系了。

　　四、

　　两天过去了，珞矢心里焦灼之至。不能再去山上采药，也就无法照顾离若了，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

　　静静躺在床上，听得两位师兄又开始呼噜连天，珞矢悄悄地爬起身，疾速往山上奔去。

　　拨开滕蔓走进去，到处却不见离若的踪影，她是出去了，还是被人发现捉走了?珞矢心中怦怦乱跳，努力回忆洞口的滕蔓，好似没有人践踏过的痕迹，那她会去了哪里?

　　正要跑出去寻找，突然有轻微的声响，离若自洞外飞了进来，看见他不由一怔，接着便哇地哭了起来：

　　“。。。。。。你怎么。。。。。。这么多天没来。。。。。。我想去。。。。。。寻只山兔。。。。。。险些。。。。。被野狼吃掉。。。。。。呜呜。。。。。。”

　　“哪有这么多天，不过两天而已。”

　　珞矢哭笑不得，看着离若狼狈的样子，又是怜惜，又是好笑，她现在才跟山兔差不多大，怎么能捉得到。怀里取出带来的花蜜，看着离若香甜得吃着，忽然又想起一事来：

　　“你还需用我的血么?”

　　“要。。。。。。一点点。”

　　离若迟疑着，终还是轻轻噬在珞矢指尖，吮了一小口，舌尖在那伤口上轻轻舔了下，低声道：

　　“痛不痛?”

　　“不痛。”

　　珞矢只觉指尖被噬处微痛又微麻，直至了内心，竟说不出是什么味道，放在口中吮了吮，好似还有她的清甜，脸上忽然烧得厉害，幸好是夜里看不分明。

　　“我走了，明天晚上再来，你不要再去捉兔子了。”

　　不敢多待，飞也似的奔下山去，师兄们还在打着呼噜梦呓，没有谁发现他短暂的离开。松一口气，珞矢闭上眼睛，倦倦睡去。

　　五、

　　眼见得离若越长越大，不过几个月，竟已生得婷婷玉立，有了少女的模样。

　　“不会，还这么长吧?”

　　珞矢颇有些担心。

　　“已经长成了。”

　　离若笑着摇头：“可以下山了。”

　　收起了身后的翅翼，离若宛然便是个极美丽的少女，除了会让人爱慕地多看看眼，决不会让人惊奇。自然的挽了珞矢的手，离若指指点点，这个是什么?那个是什么?好吃不好吃?怎么玩?看得新奇之至。

　　“好像，乡下姑娘进城哟。”

　　络矢笑着打趣。

　　“那你就是乡下少年。”

　　离若不甘示弱地回过去，脸上忽然晕起绯红。

　　至傍晚，络矢租了几间民房让离若住下，自己仍回师门，却是不放心地说了一遍又一遍，要离若小心。

　　“我已有些小小的法力，没关系的，何况，还有林大哥夫妇。”

　　目送着络矢远去，离若方转回来，房中打坐了一会儿，却静不下心来，索性随了林家大嫂学着织布、绣花，学寻常的农家少女所要会的东西，突然地，她也真的希望自己是个普通的农家少女，生老病死，却可以和心爱的人在一起。

　　但有些事，似总不那么完美，总不尽人意，希望中安静的日子方过了数月，离若嗅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

　　是同族，又不尽是，蝶族花蜜的芬芳中有丝丝血腥的味道。

　　“你是谁?”

　　离若追寻着气息，终于看到了那个与她容颜相仿的女子。

　　“你好运气，居然一出世便得到了人族血气的滋养。”

　　女子忌愤的上下打量她：

　　“我叫苏瑾。”

　　幽暗的夜色中，苏瑾的瞳孔隐含浊红，这是危险的信号。

　　六、

　　邻近的村庄忽然有家禽血尽而毙的消息，颈间有咬痕，像是狐狸，接着，有更恐惧的消息传出，这回被吸干了血的，是人。

　　“不知出了什么妖怪，师傅让我们师兄几个各处查看，怕是不能常来看你了。”

　　络矢匆匆地吃了几口离若做的饭，便要走。

　　“那，你小心点。”

　　嘱咐了几句，看着络矢离去的背影，离若心中甚是不安，若她所猜没错，应该是那个叫苏瑾的女子所为，她为了加快修练，竟不惜取人性命，自己不可不管。

　　趁夜色展了双翼，同族之间自有气息相通，果在一处树林中发现了苏瑾，瞳孔已尽在鲜红，显是刚刚吸足了血气，正五心向天闭目打坐。

　　“我不许你害人，苏瑾，那些飞禽走兽不够你用么。”

　　“先天已不足，自然要后天加强。”

　　苏瑾诡异地笑：“我怎么早没想到这个办法，离若，还要谢谢你呢。”

　　“你。。。。。。”

　　离若怒极，飞起素绫结缠在苏瑾身上：

　　“我从不曾害过一个人，只是机缘巧遇罢了，苏瑾，你若再害人，我定饶不过你。”

　　左撞右突竟没破得了看似轻薄的素绫，苏瑾知道自己决不是离若的对手，急忙装出可怜的样子连连点头，却待那素绫一放松，脱身即逃，冷冷长笑：

　　“你已大功告成，自是不在乎，我却已错过时机，只能如此，更何况，你也还是妖身，咱们都好不到哪儿去，离若，你休想管我。。。。。。”

　　自己，亦还是妖?离若心中一怔，待醒悟过来再要追时，苏瑾已没了踪影。心中忽然有了些黯然，这么些时日，竟忘了，自己仍还是妖，想成仙体，须得修满之后再眠一个甲子，可她现在，即不想成仙，亦不想为妖，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可以么?

　　慢慢走回到租居的家中，本应早已休息的林大哥和林大嫂却焦急地在等待她：

　　“听说邻村又出了事，络公子不放心过来看你，恰巧你又不在，都等了好半天了。”

　　心中微微一跳，离若抬起头，正看到络矢奇怪的眼神。

　　走进屋关上房门，络矢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

　　“你到底是谁?”

　　七、

　　络矢不相信那个被吓僵了的妇人的描述：有着一双翅翼的女子自黑暗中走出来，抓住出屋查看羊圈的丈夫，俯下身去，一双红瞳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不会是，不会是离若的，那么娇弱可爱的她，不会是吸血的妖精。

　　极力掩饰着奔了来，林大嫂敲了一阵房门，却无人应答，然后，他就坐在这里等着，要一个答案。

　　你是谁?

　　“不，不是我。”

　　离若只一瞬便明白了络矢想要知道的，却无法更明白的解释，一个与她相仿的女子，才是真正害人的妖，因她，本也是妖。

　　“我见到她了，与我是同族，我已经警告她了，不许她再害人。。。。。。”

　　颓然地放弃了解释，离若紧紧握住络矢的手：

　　“你会不会相信我?真的不是我，我若是，你岂不早就死了。”

　　不错，她若是，自己便早已死了，不是她，真的不是她。看着离若恐慌苍白的面容，络矢忽然地心痛，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喃喃道：

　　“我相信，绝对不会是你，我不应该怀疑你的，我回来找不到你，很担心，怕你被害了，怕你。。。。。。”

　　络矢真的很害怕，这个他看着一点点长大的女孩子，已不知不觉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他怕会失去她，更怕。。。。。。

　　突然扳起她的面容，仔细地看着她的瞳孔，乌黑、晶亮、幽深，不，真的不是那红瞳，她真的不是。

　　怜惜又放心地叹一口气，络矢的唇不由自主地压上去，额头、眼睛、唇。。。。。。带着花蜜的芬芳，叫人心醉。

　　“若，我们成亲好么。”

　　络矢含混不清地说着，却触到一唇的泪水。

　　“好。”

　　离若含泪微笑：

　　“我们成亲。”

　　八、

　　第一次夜不归宿，络矢悄悄地溜回房去，却好没人发觉，只师傅命觉远来喊他。

　　“今夜，你们去夏候村埋伏，那妖怪并不敢进房，只择人单独外出时出手，你们入门已久，身上皆有道气，妖怪会觉察，就让新入师门的四平假装民人。”

　　吾非道一一地安排明白，却将络矢留下，呵呵笑道：

　　“我听你师兄说，有心上人了?待诛了那妖怪，让为师喝你们一杯喜酒如何?”

　　络矢脸上微微一红，心知师傅已发现他昨夜不在房中了，便低了头道：

　　“全听师傅的。”

　　“嗯。”

　　吾非道点了点头，道：

　　“你自幼便入我方寸山，无父无母，为师也可算得你的亲人了，待诛了那妖怪，为师便亲自为你操办婚事，咱们方寸山，也热闹一回。”

　　满心欢喜地叩谢过师傅，络矢自去与大师兄他们演练天雷阵法，虽是明白不可以分心，却时时想起昨夜的柔情，若今夜捉得那妖怪，便可与离若正式成亲了，也放下自己一桩心事。络矢盼着，天快些黑下来，天，也很快的黑下来了。

　　埋伏在早已选好的民房周围，但见夜幕渐深，月光昏黄，只草虫唧唧声声，并无其它动静。四平假做是小解或是查看家畜的样子出来几趟，也并无异事发生，就在冷少情与珞矢几个以为今夜或是要空等了的时候，地道人影，突然出现在墙头，窈窕的身形，微微颤动的翅翼，俏丽的五官。。。。。。

　　珞矢几乎要喘不过气来，那是。。。。。。

　　离若。

　　为什么?为什么?已然混乱的思绪让珞矢失去的行动的能力，只看着离若一步步向四平走过去，然后，俯身。。。。。。

　　“妖怪，休得再害人。”

　　一声断喝，冷少情与几个师兄师姐冲了过去，救下业已被迷昏过去的四平，正欲将妖怪团团围住，那妖怪却于口中喷出一道毒雾，急忙闪避之下，妖怪已向珞矢所藏的方向而去。

　　“珞师弟。”

　　冷少情急喝一声，珞矢却毫无动静，只眼睁睁地看着妖怪逃窜而去。

　　“你傻了么?怎的不拦住那妖怪?”

　　冷少情大怒，一把抓起珞矢，却发现他神情呆滞，喃喃道：

　　“离若，为什么会是你，为什么真的会是你。。。。。。”

　　师弟，竟认识那个妖怪不成?

　　九、

　　方寸山中，清云观内，吾非道来回走动着，看着众徒弟，及跪在那里的珞矢。

　　“你若真的知道那妖怪去处，便跟众师兄们一起将她捉拿回来，不然，还不知要死多少人，且那妖怪每吸食一个人的血，修行便高了一重，再不动手，只怕更难。”

　　“不会是她的，不会是离若，我，我。。。。。。”

　　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珞矢心痛地说不出话来。

　　“珞师弟只怕是不舍得吧。”

　　冷少情在一旁冷笑道。

　　吾非道长声叹息，不再说话，只紧紧盯着珞矢，目光中尽是难过与失望。珞矢闭了眸，拼力地挣扎着，说服着自己，却真切地记起初见离若时的情形。她说，她需要血，她说，长成了，只怕会吸干他的血，她为什么不要他的血，他愿意给她的。

　　天，将亮了。

　　珞矢终于睁开眼睛，哑声道：

　　“我去找她。”

　　清晨的阳光很好、很美，照在坐在院中专心缝制衣裳的女子身上，很温暖，珞矢心中却一阵阵冰冷。

　　她，是噬血的妖精。

　　一步步走上去，迎上她灿烂的笑颜，珞矢的眼神与声音，皆是空洞：

　　“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害那么多人，你要血，我全部给你。”

　　恍惚的抽出佩剑来，伸出手，鲜血喷涌而出，却不觉得痛。

　　离若惊呆了，手中尚未完成的衣裳滑落了一地，珞矢的身后，忽然涌出了数人，团团将她围住，曲指成符、画空为咒，风雨雷电向她击来。

　　“先为他止住血啊。”

　　离若想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时间，素绫挥动裹住全身，想向他靠近为他止血，却使得围攻之势更劲，所有的人都只注视着她，没有人去管血流不止的珞矢。

　　逃?还是打?珞矢的血又有多少可流?是不是只有自己死了，才会有人去帮珞矢止住流血?

　　心乱如麻中忽听得有人喝道：

　　“珞师弟，走坤位，还不动手。”

　　珞矢麻木地、机械地挥起手中长剑：

　　“三星灭魔五雷咒!”

　　本是密不透风的素绫忽然停了下来，离若痴痴地看着，凄然笑道：

　　“你为何，不信我。”

　　五道雷咒劈在离若身上，灿然白光闪起，离若可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缩小、缩小。。。。。。最后似枯叶般轻轻落于地上，若珞矢初见时的样子，只是不动，亦无声。

　　“噬血妖终是被灭了，珞师弟，你没事吧?”

　　冷少情走过来，止住珞矢腕上流血。

　　珞矢一动不动，只定定地看着小小的死去了的离若，轻轻地伸出手，捧起来，像捧着自己的心。

　　十、

　　已是好几天了，珞矢还只坐在自己房中，将离若捧在胸口，不吃、不喝，不动亦不说话。

　　“过些日子就好了，唉。”

　　吾非道叹了口气，亦有些失望，他的弟子，怎么会为一个妖精如此呢。

　　忽然有弟子走进来，看看珞矢，又看看他，迟疑地道：

　　“师傅。。。。。。”

　　“说就是。”

　　吾非道皱了皱眉。

　　“噬血妖又在山下河西村出现，杀了好几个人，恰巧大师兄他们几个在，几经周折，总算是把那妖怪捉拿下了，与。。。。。。那位姑娘很相像。”

　　吾非道怔住了，那他们杀死的。。。。。。

　　“不是她，真的不是她，不是离若。。。。。。”

　　一直如痴傻般的珞矢忽然咯了一大口血：

　　“她叫我相信她，为何我不肯相信。”

　　看着那被符咒困住的苏瑾，模样虽是与离若有些相似，却是截然不同的，他是与她最亲近的人，本应该看得出，却。。。。。。亲手杀了她。

　　“我应该去陪她。”

　　恍若没听到师傅在身后焦灼的呼喊，珞矢一步步走出方寸山，来到与离若初见时的山洞，浮萍犹开，一切如旧，离若趁夜间为他采的药草还自摆放在那儿，却再没了那个可爱娇俏的女孩儿。

　　手心的离若轻若无物，任珞矢的泪一滴滴落在她身上：

　　“离若，我就在这里，伴你一辈子。”

　　破开的茧壳突然发出柔和的光芒，珞矢心中一动，走近去将离若放在里面，那茧壳竟慢慢地合拢起来，将离若包裹在里面，无丝毫的缝隙，宛若当初珞矢看到的样子。

　　“你还会，再次破茧而出么?”

　　珞矢坐了下来，看着那茧，看着茧里的离若，轻轻地道：

　　“我等你。”

　　或许会等到天荒，或许会等到地老，但珞矢不在意，只要他活着。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六十甲子转眼过，珞矢已不再是英华少年，身体亦如残烛待灭，但他终于看到了，那茧儿又一次地帛裂开来，七彩的光晕下，小小的生了翅翼的女孩子坐在那里。

　　“我终于等到你了，离若。”

　　缓缓地伸出手去，珞矢不舍地看着，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