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嗜

　　一、

　　冬月。

　　门槛上的妇人双膝早已冻得发紫，疼痛不堪却依旧以最低贱的姿势祈求着老人。看着老人抚着花白的胡须，雪白的双眉紧皱，最终还是摇头。

　　魔族，嗜血，杀生。无论有多么温柔的母亲。

　　那是襁褓里刚满月的孩子，纯真，可爱。

　　妇人很小心的裹紧了怀里的孩子，终于看着地藏王菩萨抱着襁褓远去。

　　孩子瑟缩的蜷成了一团。

　　那风太冷了，刺骨寒冷。

　　二、

　　地府，有弟子终日徘徊在奈何桥，接引亡魂，指引他们通往轮回司。而今日是个女孩。女孩的眸子漂浮着平静的蓝色，如同她的头发，衣裙。

　　她站在孟婆旁，手里的九阴勾魂寒气摄人却不见女孩有丝毫颤抖。

　　哎，那孩子太冷了。孟婆已褶皱的手握住了女孩的手。

　　女孩慢慢转头，淡淡的笑笑。手里的九阴勾魂已经换成了毒牙刺。

　　“少侠请留步。”女孩身形一动，刹那便已经拦住了往轮回司去的男子。

　　男子没有说话，只是四法青云直指女孩的右手。女孩的眼眸闪过寒光，只一瞬，谁也不知毒牙是如何刺进男子左手的。

　　只是，那血红得刺目，染在女孩的蓝发上尽是诡异。

　　“让我见一眼母亲。”

　　女孩转身，她的舌舔过嘴边的鲜血，幽蓝的眼睛慢慢的恢复到平静，“你母亲，就在你身后。”

　　男子，一愣。转过身，果然是那张依旧苍老的脸。他咬咬唇，道，“走好。”

　　老妪笑了笑便走过二人。

　　那是母亲。女孩猛的一颤，对男子狠道，“滚。”

　　男子看了看女孩，腰间的玉石上赫然刻着二字。

　　离嫣。

　　三、

　　她是离嫣。

　　很小的时候，她知道是母亲不要她。再大些的时候，她知道是她的爷爷以除魔为己任。现在，她知道的是这世上与她永远无关。

　　她只要好好地做她的离嫣。

　　地藏王菩萨送她去国境修炼，又将她送去境外静修。

　　她微微叹口气，竟开始怀念孟婆那双温暖的手了。

　　离嫣偶尔看见几个逃离的地域野鬼便能将一群人打得落花流水，总是忍俊不禁，她倒是希望这种世外桃源般的日子多几日。只是，这九阴勾魂的寒气她快是承受不住了。现在，她每每运功皆是腹痛难忍。

　　哎，谁知菩萨又想什么。

　　离嫣往石板上一倒，眼睛一闭就休息了起来。

　　“姑娘，没事吧?”

　　离嫣揉揉眼，手里的九阴勾魂刹那间便指上了男子的颈脖。“谁?”

　　“姑娘，再下没有恶意。只是数月前在下欠姑娘一个人情，在下望姑娘答应去在下家中做客。”

　　离嫣终于睁开了双眼，九阴勾魂将她幽蓝的双眸照得更加诡异。她笑笑，“不胜美意。”

　　四、

　　离嫣那晚破例没有将九阴勾魂带在身旁。

　　青枫家很普通，亦是很冷清。那夜，似乎所有的植物都为离嫣的到来开心的沙沙摇摆。

　　“呵呵。”离嫣对着青枫家的鹦鹉竟笑个不停，青枫或许也有些惊讶于鹦鹉竟没有讨厌离嫣。

　　晚饭的时候，青枫看着对一切都那么好奇的离嫣一时开怀了许多，也随性笑了许多。

　　忽的，离嫣竟似变了一个人般的沉默了起来。青枫看了看离嫣的眼竟由淡淡的幽蓝色转成了深紫色。

　　今日竟是离嫣心魔成形之日。

　　青枫迅速捻起了失心符，暂时的让离嫣沉睡。自己则赶忙去了地府。

　　那一晚，血满京城。

　　当青枫赶到地府时已经晚了，菩萨亦只是淡淡的说道，“一切自有天意。”随后又道，“世上，只有一人的血能救她。只要他肯。”

　　青枫看着地藏王菩萨的背影，字字掷地有声，“天涯海角。”

　　地藏王菩萨突然转身道，“就是你。”

　　五、

　　离嫣今天十六。十六岁的初晨她是在一片血海中醒来的。

　　她看着一地鲜血横流，心里揪心的一幕幕红色杀戮全部告知着她做了什么。

　　离嫣看了看满地狼藉，头疼欲裂。她慢慢蜷缩到角落，闭上眼，默默流泪。

　　谁可以告诉她，她到底做了什么。

　　“离嫣，这不就是你我的杰作吗?看看这一地腥红，多美啊。难道你这么不喜欢吗?”

　　离嫣惊恐的睁眼，看到眼前出现的女子妖异娇媚，双眼能勾魂摄魄，步步妖娆至极。一身紫衣踏过重重尸体竟是如此妖艳。

　　“你是谁?”离嫣看着眼前诡异的女子竟一时呆住了。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何必如此紧张?我们，可是姐妹。”女子轻轻的抚过离嫣身后新长的骨翼，“这幽蓝多忧郁啊，看我用火红为你做嫁衣。”

　　紫烟袅袅，离嫣的眼前突然只剩紫色的影子，鼻尖只留那淡淡的胭脂香。离嫣缓缓转头，身后不知何时长出了一对小巧的骨翼。离嫣惊恐的抱紧了自己的双腿，而耳边也传来了阵阵嗤笑。

　　“离嫣啊离嫣，你可知离了我你又有多坚强。做为炼魔早晚有一天要面对自嗜，你竟如此软弱。”

　　自嗜，离嫣的声音变了调，“为什么?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有自嗜?”

　　“离嫣，相信我，等到我成形的那一日就是你战功累累的日子。到时，我们可就是天下最完美的姐妹。你，有修为，而我，有血性。”

　　六、

　　十六岁的时候是满月，离嫣的身体却早已没有那么坚强。她只剩懦弱，不知何来的恐惧，或许是那双骨翼吧，她甚至不敢再独闯大唐境外。

　　“离嫣。”

　　青枫一袭黑衣，看着毫无灯火的黑屋心里一阵叹息，终究是魔，离不开心魔。

　　“恩?”

　　青枫听着脚边传来诺诺的声音，心里的怒火也慢慢平息了下来。他弯下腰抱住了离嫣，那寒冷的体温惊住了青枫，而离嫣又紧接着开始抽泣。

　　“哎，离嫣，你知道你父母是谁吗?”

　　没有声音，青枫又好似自顾自的开口道，“你的母亲是女儿村最温柔的弟子。温柔，可亲，她就如女儿村里的桃花，美丽，让人难忘。她总说父亲是个儒雅的书生，身上总是那件绣满青竹长袍。可惜炼魔终是炼魔，心魔自嗜的时候，暴虐，嗜血全都释放出来了。可惜父亲不想伤害母亲就那么悄悄地离开了，只留下你。那时你还那么小，呵呵。母亲为你真是倾尽一生。还记得奈何桥上的那位妇人吗?你说，娘就那么多看我几眼我是不是就开多开心了呢?我多恨你啊，因为你，母亲从来没有对我笑过，没有抱过我，甚至都鲜少看我。姐姐，可惜你终归是我的姐姐啊。”

　　青枫哭了，无声的默默的把自己埋藏在黑暗里。

　　他割破了手腕，“你说，姐姐，我若不救你母亲泉下有知我不愿对不起她。”

　　青枫泊泊流血的手对准了离嫣的嘴唇。血，不间断的流进了离嫣的嘴里。

　　七、

　　“离嫣，醒醒。”

　　离嫣浑身虚浮无力，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如同一片羽毛，她看了一眼身边的紫衣女子，缓缓开口道，“有什么事吗?”

　　“哼哼，这时候还逞强，你也不看看你弟弟在为你做什么?”

　　弟弟，离嫣惊醒，“什么弟弟，我怎么会有弟弟。”

　　“看看吧。啧啧，多感人啊。竟然想用一命换一命，你，会做什么呢?”紫衣女子一脸嘲讽的看着离嫣惊讶而后又苍白的脸。

　　离嫣看着在自己身边嘴唇已经泛白的青枫心里竟平静了下来。

　　她笑了，那抹笑甚至倾倒了紫衣女子。她惊讶的看着离嫣慢慢转过头，道，

　　“若是，我化魔，他便平安无事吧。”

　　紫衣女子慢慢点头。

　　离嫣轻笑道，“自嗜，是何事呢?你总知道吧。”

　　紫衣女子闻言只是默默的召唤出了九阴勾魂，她的紫眸望进离嫣平淡的双眸缓缓叹了口气。

　　终是举起九阴勾魂一刺穿透了离嫣的身体。

　　终、

　　“从今天起，只有紫幽。”

　　离嫣看了看眼前双目赤红的女子，自嘲的笑笑。

　　这，终是自己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