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恋花·只愿君心似我心

　　壹

　　子寒第一次见到紫涵，是在长安繁华如洗的大街上。

　　那时的紫涵还小，跪在来来往往的大街，面前摆放着一具用草席掩盖着的尸体，写着“卖身葬父”四个大字，被许多路人围观哀叹悲惨，她的神情凄楚肃穆，让人生怜。其实那个时候的紫涵也还不叫紫涵，她那时候的名字一如一般的乡下姑娘，至于具体是什么，紫涵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那时候的紫涵，眼神干净的吓人，甚至纯洁的让人惊奇。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开口，跟爹说要买下紫涵，然后给了她这个名字。他想通过紫涵抓住什么，或者是想留下什么?他也不清楚。他只知道，自从那一天之后，他的生命就悄悄的发生了一些变化，一些他无法控制的变化。他跟紫涵都在变，他们都长大了。

　　贰

　　过午时分的凌府大门口，一队华衣彩服的队伍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这是这个月的第五家了吧”前庭的角落里，负责打扫的两个仆妇小声地议论着。

　　“不对不对，前儿夜里还来了一队呢，是城东王家派来的，因为怕丢了面子才趁夜里过来，结果那天也让老爷给回绝了。要不是我们家那位夜里正好在门房上夜，我也不知道这事儿呢。”看来年纪大一些的仆妇答道，脸上还颇有些得意的神色。

　　“是吗?”年轻的仆妇惊讶得瞪大了眼睛，“王家小姐可是咱们江州第一美人儿，王家又那么有钱，这老爷还不满意?”

　　“谁愿意提起她啊，我只是气不过，要不是因为她，咱们少爷说不定早就娶了哪家的漂亮小姐了。”年轻仆妇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后院的随园是个禁地，那里面住的病秧子也是个禁忌，她们这些下人不但见不到她的面，甚至连说说她也不行。听说那随园里面伺候的人都是少爷打从长安带来的，为的就是让那个病秧子住得舒心。哼，也不看看她那副见不得天日的德行，真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让少爷这么疼惜她。

　　“要说也是，咱们少爷长得一表人才，脾气又好，人又聪明。自打来了江州之后，这城里的小姐们都疯了一样的想嫁给他，可他偏偏就被那个病秧子绊着，都三年了还不上不下地在这里耗着，以后可怎么办好啊。而且老爷也不……”

　　年长仆妇的话才说到一半，背后忽然想起了一阵咳嗽声。受惊的两人回头一看，登时被吓得脸色苍白。“少爷就要回府了，先别扫了。”阴沉着脸的大总管撂下这句话，随即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总管不会都听见了吧?两个仆妇对看一眼，都心虚地低下了头。可是当书童传茗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她们还是忍不住又抬起了头，痴迷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道青色的俊雅身影，一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花厅里为止。唉，苦命的少爷啊。两人同时叹了口气，低头继续扫地。

　　“她们说，是我这个病秧子拖累了你。”精致华美的绣榻上，半坐半卧着的不是一个女子，而是一位略带病态的男子。乌黑的长发逶迤在垂到耳边，将他毫无血色的脸映衬得更加苍白。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倒是没有任何一丝不悦，反而是微笑着的。

　　“你听见了?”紫涵微愕。随园位于凌府的最深处，她本来以为他是听不到那些闲言碎语的。

　　“听到了，当然听到了。他们都这么说，而且每时每刻都在说，我怎么会听不到?”他抚了抚头发，略微不满地皱起了眉。“只是让你受苦了，我这就叫总管再去找人，明儿就把她们都辞了。”

　　“不必了。”她轻轻按住他的衣袖，漠然地摇了摇头。就是再换两个人来又怎样呢?也不过就是在得知她的存在之后大大惊诧一番，然后四处搜集有关她的小道消息，最后再为他们睿智英武的少爷慨叹一阵罢了。说句心里话，这样的过程她已经厌倦了。

　　这就是这个世界评断女人的方式。女人不过是男人的附属，而不是一个对等的人。男人对一个女人可以宠却不可以爱，不然就是另一种类型的玩物丧志。拜凌府所赐，这一切的一切，她现在都明白了。只是那个时候的他也明白这些吗?她看向院子里疏落的缃梅，慢慢地黯了神色。当年的他，为什么会选择那样一条路?而现在的他，又为什么会愿意陪她走这条路?

　　转头看进那双虽然病了却依然温煦的眸子里，她不禁有些怅然。子寒，子寒，是她让他变成现在的样子，可是她此刻却怀念起初见面的他了。

　　叁

　　上午凌老爷拜访一位富商，不可避免地又被问到独子的婚姻大事问题。虽然他依然以“犬子已有未婚妻”为由而搪塞了过去，但是这到底还是触痛了他的心事。于是用过午膳之后，他派人将子寒唤到自己面前。

　　“父亲。”子寒恭敬地站在堂下，对坐在太师椅上的凌老爷施了一礼。

　　凌老爷挥了挥手，大总管便带着所有的下人退了出去。

　　“子寒，这里没有外人，我希望你用自己的身份听我说说话。”凌老爷特别强调了“自己”两个字。

　　子寒愣了一下，半晌之后才恭顺地垂下头，低低地应了一声：“是，老爷。”

　　是的，她不是子寒。而园里的那个病秧子才是凌家真正的独子凌霄，字子寒。而她的真实身份是则紫涵，十年前被子寒买下来的那个小女孩。当她渐渐长大以后，她才慢慢明白了当年子寒带她逃离的是怎样的命运。她不明白为什么在那么多小女孩中，子寒偏偏看上她，还帮了她。但是不论子寒是出于什么目的，她都对他由衷感激。也正是因为这份感激，她愿意帮子寒做很多事情，甚至包括跟他交换身份。

　　假扮男人并不是一件有趣的事，她需要注意每一个细节，以免自己露出破绽。她还要咬着牙学习很多本该是子寒学习的事情，努力让自己像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一般，可以独自撑起一片天地。这所有一切的辛苦，只要是为了子寒，她愿意。况且比起那些不能掌握自己命运的可怜女子来，她实在是幸运太多了。

　　凌老爷深深地看了恭恭敬敬的紫涵一眼之后，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紫涵，你不必这么拘礼。你是霄儿的未婚妻，将来就是我的儿媳妇，直接叫我爹就可以了。”

　　“这……”紫涵有点犹豫了。虽然老爷一早就说她会是子寒未来的娘子，但是子寒却从未开口说要娶她，她怎么可以随便逾矩?

　　看出紫涵的为难，凌老爷叹了口气说道：“是我强求了，我们父子把你弄成现在这样，真是很对不住你。”

　　“老爷……”不是这样的，她并没有对现在的自己有任何不满!紫涵想解释，但是凌老爷打断了她的话。

　　“虽然对不住你，但是我没有后悔。”他看着紫涵，慈爱地笑着，就像是面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紫涵，咱们今天不说这个，你听我说说我的心事，好吗?”

　　老爷的心事，那自然就是子寒了。紫涵沉默下来，听话地点了点头。

　　凌老爷轻啜一口香茗，忽然叹起气来。“紫涵，你别看我表面风光，日进斗金，但是我过得并不好，我的两个孩子，都跟我不亲。”

　　两个孩子?紫涵悄悄吃了一惊，她从未听说老爷还有别的孩子啊。

　　“霄儿原本有个哥哥，那孩子出生在冬天，所以叫做凌雪。”想起自己的长子，凌老爷眉间的抑郁更重了，“霄儿跟他哥哥虽然不是一母所出，但是感情很好。不过十一年前，雪儿病逝了。”说到这里，凌老爷眸中透出了一些自责。“不，不应该说病逝，他是被人下毒害死的。而那些带着毒的核桃羹，是霄儿亲手端给他的。”

　　肆

　　十一年前，子寒只有八岁。而这个八岁的孩子，却背负了杀死亲哥哥的罪名。

　　紫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藏在她心底的很多谜团都在今天一一得到解答，但是她却开始觉得，她承受不起这些真实。

　　一个长期汲汲营营于荣华富贵，甚至不惜利用亲生儿子来害人的母亲，一个到死都猜忌不信任他的大妈，一个整日忙着做生意，无暇理会家庭“琐事”的父亲，以及唯一一个爱护他、信任他，最后却被他母亲害死的哥哥，这就是子寒所有的家人。

　　刚才面对着伤心的凌老爷，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他也只是个伤心人罢了。弄清楚事情之后，他把子寒的母亲送进一所尼姑庵，自己带着被罪恶感吞噬的子寒来到了江州。在来江州的路上，子寒要求买下她。凌老爷本来满心希望地以为，她会是子寒走出阴霾的契机。但是令他失望的是，有了她做外面的“子寒”，真正的子寒更加沉溺于自我惩罚中。

　　凌雪身体不好，子寒就强迫自己身体不好，每天喝很多很苦的汤药。

　　凌雪从小男扮女装，因为大夫人希望他会因此而变得“命贱好养活”，但是子寒八岁开始的男扮女装，却是为了体会哥哥那种不得自由的痛苦。

　　凌雪一辈子都没有踏出过凌府的大门，子寒就把自己关在随园里，不曾踏出一步。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惩罚他自己。

　　那么她呢?她的出现，究竟是子寒的救赎，还是他的另一个折磨?每当子寒听她诉说外面的世界有多繁华，多精彩的时候，难道他真的一点也不想自己亲身去看看?

　　她不相信。

　　紫涵捏紧拳头，心中暗暗立誓。十年前，子寒救她;十年后，她要救子寒。

　　伍

　　利用做生意的机会，紫涵去了几次兰溪，为的是寻找凌雪以前的贴身侍女流香。

　　据说凌雪生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就是流香。紫涵不相信凌雪会一直怪罪不过是被人利用的凌霄，如果他真的是一个聪明睿智且疼爱弟弟的好哥哥，他不会到死都看不出谁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那么究竟是为什么，他都没有留下一句安慰凌霄的话，就匆匆地离开了人世?是他太忙来不及?还是另有其他的原因?她相信，所有的答案都在流香身上。

　　只是周围的人们关于流香知道的太少了，府里面的人只是知道她被凌雪嫁给了一个姓张的读书人，后来随着丈夫去了兰溪。那年她虽然回去看望凌雪，但只是匆匆见了一面就离开了，甚至没有去见一见自己的亲身姐妹，同为凌雪贴身侍女的沁芳。

　　紫涵完全可以理解流香的匆匆离去，凌雪必然怕是她遭到二夫人的毒手，才急急忙忙打发她走的。不是凌雪太过于小心，实在是他看人不差。因为凌雪身故之后，二夫人为了掩盖自己害死凌雪的事实，把他的仆人全部远卖外地。

　　那些不知内情的下人尚且如此对待，更别说对一切知根究底的流香了，如果让她落入二夫人手里，下场可想而知。

　　老爷说后来找人秘密捎信给他，告诉他这一切实情的人，就是流香。这更加坚定了紫涵的信心，解铃还需系铃人，要想打开子寒的心结，还必须从凌雪身上下手。可是人海茫茫，兰溪虽然不大，住家倒也不少，要想找到流香，谈何容易?况且，恐怕流香早已不在兰溪了。如果凌府的老仆都知道她嫁到了兰溪，那么为了躲避二夫人的迫害，她必然会另投他处。那么，流香倒底在哪儿呢?

　　“公子，公子!“紫涵正在出神，自己的书童忽然气喘吁吁地跑进帐房，把那一封私信传递给她：“京城的回信来了!”

　　紫涵听完这个，眼睛一亮，急忙接过信件打开看了起来。信是京城项家三公子发出来的，当年凌雪的另外一个贴身侍女，也就是流香的妹妹沁芳，便是嫁与项三公子。遍寻不到流香的紫涵在十几天前给沁芳写了一封信，说了凌霄现在的状况，也表明自己的意图，希望能够得到她的帮助。只是她没有想到，回信会来的这么快。

　　看完信之后，紫涵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书童奇怪的问：“公子，信上怎么说，你为何叹气?”

　　紫涵笑着摇摇头：“没事，信上说的，都是好事。”

　　的确是好事，原来流香就在江州，跟凌府隔了三条街的水月楼老板娘就是流香。

　　紫涵去水月楼找流香，过程意外的顺利。回府的路上，她欢喜得几乎像孩子一般跳起来，子寒终于有救了。

　　可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迎接她回凌府的居然是这样的局面。凌府大门匾额上结着红绸彩缎，沿着洞开的大门一路走进去，到处都是艳红似火的双喜字。早上她出门的时候明明还没有这些的。她怔在院子里，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想。

　　“紫涵姑娘，少爷请你过去呢!”打破她的怔愣的，是贴身伺候凌霄的一个婶子，他们都是从长安跟到江州来的，对她和凌霄的事知根知底。但是他们从不在人前叫她“姑娘”的!紫涵心头一沉，脸上的喜悦也消失殆尽了。

　　“是吗?”她冷冷的说道，身体也慢慢冷起来。她抱住双臂，忽然看不清楚前面随园的大门。

　　凌霄还在老位置，只是今天阴天，所以他的脸也隐进了黑暗里，让紫涵看不清楚。

　　“紫涵。”他开口，声音还是一如紫涵印象中的温淳好听。可是现在的紫涵却在发抖，不是因为他的声音，而是因为他即将出口的话。

　　“你陪我几年了?”凌霄摩挲着手里有些破旧的香囊，那他哥哥留给他唯一的东西。有了这个小东西，他才有足够的勇气把话说完。

　　“十年。”紫涵用力把指甲掐进手心里，才能让自己的声音比较平稳。

　　“十年了啊.......”凌霄看向窗外，幽幽的低叹道：“这也够了。紫涵，我放你自由。”

　　陆

　　紫涵差点跌坐在地上，这不是她所想要的。在子寒身边，她没有感到不自由;而离开子寒，她也不认为自己会觉得自由。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深刻的体悟到，原来当子寒给了她这个同音的名字时，她就已经同子寒再也拆解不开了。

　　或许一开始是感恩，后来是怜惜，但不管这么样，她现在对子寒的感情，已经是爱。在子寒说要她离开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已经爱上她。

　　紫涵喉咙如有一团火，几次张口，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半晌过后，她才困难的问道：“那门上的那些喜字，又是怎么回事?”

　　凌霄的声音冷冷清清没什么感情：“一个很纯净的花娘。”

　　一个很纯净的花娘?那她倒底有多纯净?是不是跟当年的紫涵一样呢?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便若有所思的看向凌霄。他身上的阴影依然后者，不过那没什么，她看的是他的“心”。他如此执着于一个“纯净”的人，是不是想抓住原本那个纯净的霄儿?

　　紫涵忽然笑了，柔柔的问着他：“只有我还不够吗?子寒，有我陪着你，还不够吗?”

　　凌霄撇过头去，明知道紫涵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他还是下意识的想躲。“紫涵，你太像我了，我要的不是一个像我的女人。”他硬着心肠道。天知道他有多想要紫涵，但是如此阴暗的他，配不上紫涵。

　　“是吗?”紫涵轻轻点头，上前两步将一张纸条塞进凌霄手里。“这是流香的地址，你跟她谈过之后再来跟我说这句话。”说完，她在凌霄颊边留下一吻，然后默默走出房间。

　　柒

　　搬到江州之后，凌霄第一次踏出随园，他犹豫了很久，最后说服他走出来的，是紫涵的那一个吻。他的颊边到现在还留着紫涵的余温，他从来都不敢想象的，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温暖。所以他踏进水月楼，他告诉自己，他只是需要一个让紫涵放弃的理由。虽然他明知道流香会有多恨他，但是为了紫涵，他愿意走这一遭。他必须再一次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是多么的龌龊污秽，才能心甘情愿的放弃紫涵。

　　可是当他见到流香之后，她并没有骂他，只是平静的看着他，最后说了一句：“傻瓜。”

　　凌霄愕然，谁傻?

　　流香仿佛看穿他的心思，便淡淡的笑道：“都是傻瓜。”她轻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好像他还是小孩子那样轻轻摸着他的头说到：“真是个小孩子，跟你哥哥一样傻。”

　　凌霄瞬间哽咽了。年幼时哥哥和流香姐姐总是在他问了什么傻问题之后，一起微笑一起叫他傻孩子。这样带着宠溺的一声“傻孩子”，他睽违了十年。

　　看到泪珠滑下那张跟凌雪十分相似的脸庞，流香也哽咽了。”不知不觉你已经长这么大了，都怪我没有把事情跟你说清楚，傻孩子，你怎么这么钻牛角尖呢?”她的手停在他乌黑的鬓边，却不忍落下，这苍白似雪的面孔，多像十年前的凌雪。乍看之下，仿佛时光倒流。

　　“可是我不能原谅自己。”凌霄低下头，亲手害死最疼他的哥哥，是他一辈子也没有办法被宽恕的罪孽。

　　“公子知道你会自责，所以让老爷带你离开长安。他也不让我们再见你，为的就是让你早日忘记这件事。他觉得小孩子很容易遗忘的，却没有想到你如此固执。”说到这里，流香牵起他腰带上系着的破旧香囊，柔声问道：“你知道公子为什么让我把这个送你?”

　　为了提醒他的罪孽，他一直是这么相信的。但是从流香姐姐的口气听来，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

　　“这是沁芳亲手绣给他的，连里面的香料也是沁芳亲手配的，是他最珍爱的一件戴佩妮关系，可是他没有把他带走，而是留给了你，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说到这里，流香顿了顿，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流下来。他的公子就是这样，在他短暂的一生，放心不下这个，放心不下那个，却独独忘了替自己算盘。

　　凌霄捏紧了拳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难道这么多年来，一直误会了哥哥的意思?

　　“霄儿，你要替公子好好活下去，公子的一生太短暂，留下太多太多的遗憾，他一直期待你能弥补这些遗憾，你明白吗?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以后该这么办，还是要看你自己。如果你觉得这样的人生对得起公子，那就尽管继续下去。”流香拍拍他的肩膀，给他最后一个忠告。

　　捌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凌霄看着随园里的那间阴暗的我自，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那里生活了将近十年。十年一梦，他躲在悲伤的记忆里不肯醒来。而这样的他，又给他的父亲、给紫涵造成了多少伤害?他不敢想象，哥哥离开的这些年他都干了些什么?

　　他垂下头，忽然低低的笑出声来，仿佛要把这些年来的压抑和痛苦都通过哭声发泄掉，他越小越大声，越笑越畅快，终于笑的府里所有人跑过来好奇的看着他。没过多少功夫，凌老爷也赶了过来。

　　“霄儿.......”凌老爷老泪纵横的看着自己仅存的爱子，他有多久没听过霄儿笑了。

　　“爹，我回来了。”凌霄回头，眉目间满是清朗，不见了往日的阴霾。

　　只要这一句话就足够，凌老爷拉着他的手，激动地说不出话来。时隔那么多年，他活泼乖巧的小儿子又回来了。

　　凌霄此刻也有许多话对父亲说，可是他心中还牵挂着一人。“爹，紫涵呢?”他的眸子里面散发着热切的光芒，迫不及待的问着。可是凌老爷还来不及回答，他又放开老人家，笑着说道：“你不用说，我知道她在哪里。”说着，他匆匆向凌老爷告别，人已窜出了好远。

　　凌老爷看着他矫健的身姿，想哭又想笑。紫涵把霄儿照顾的很好，十年幽禁并没有弄垮他的身子。

　　凌霄跑到帐房门口，霍地推开大门，就看见紫涵坐在桌子后面看着他笑。

　　“你来是要告诉我那句话么?”看到他脸上明亮的笑容，其实她已经有结果了，却还是明知故问。

　　凌霄几个大步上前，将他紧紧的拥进怀里，确定自己不会失去她之后，才摇头笑着：“不是的，紫涵，我来是要告诉你，你这一辈子都别想离开这个家了。”

　　“为什么?”紫涵也搂着他，任由温情在两人之间流转。

　　“因为你有很多事情要做，一辈子都做不完。”

　　“什么事情?”

　　“你要陪我去给哥哥扫墓，他一个人在长安，很寂寞的。”

　　“嗯。”

　　“你要教我做生意，爹老了，该让他享清福了。”

　　“嗯。”

　　“你还要看着我们的孩子长大，免得他们变成像我这样的傻瓜。”

　　“嗯。”

　　“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