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能忘了西游

　　楔子

　　光芒一闪，稳坐在电脑桌前的身影不见了，空留显示器在黑色的夜幕背景中放着微弱的光。屏幕上开着一个窗口，只见四个大字 —— 梦幻西游。

　　一 初踏凡尘

　　她见到他的一刹那，阳光正溢满在那人的身上，使他那身月白的衣衫恍若烟霭，蓝田日暖玉生烟的那种。他步履匆匆，但轻快。手持轻扇步上玉阶，玉宇一角外，是青青骊山。逍遥生，原来竟是这等神仙人物。

　　这，究竟是何处？

　　既然事因白衣而起，就跟白衣而行吧。在这个世界里，一切都是新生的。没有现实的纷扰倾轧，乐音绕耳，水声潺潺，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以前屈原有《天问》，整整一百七十个问题，充斥着对大自然，对未来世界不可捉摸不能知悉的迷茫。女孩此时，方初识其中滋味，原来这世界还是灵魂不灭的。是她孓然一生，这陌生的躯体、陌生的年代、陌生的习俗。她还需一段时间来消化，来适应它。

　　尾随白衣男子一路西行，见了一道大门。进得门去，却惊见内里阁接云端,楼连霄汉,亭台千叠,殿宇巍峨。而同时，她也明辨了自己的装扮，广袖襦衫、长裙委地，莲足系铃、长发及腰。不折不扣一古代女子，得意的吃吃笑了起来。一向自认才女，却少了几分古典气息，如此看来。。。。

　　她支起胳膊，宽松的广袖随之滑下，露出的是修长小臂，细腻润滑的肌肤。这绝不是自己的演出服装，也绝不是自己的手。原来如此世界如此人生，扮的不是自己，却是别人吗？

　　完全怔忡的她，已恍惚了。

　　眸光迷离远眺，不知身在何处。

　　抬头，却赫然三个大字。长安城。

　　既来之，则安之，长安，哧哧，莫非还能见到唐皇不成，难不成还有个御弟要去取经？更或者，那经是小乘佛法，那人便是三藏？

　　在她的视野中，他快步上了那边宫宇玉阶。微风逸起他的衣衫，使他有着乘风归去般的丰姿。轻袍缓绶美姿仪，一位漂亮的古代少年。他手携轻扇步态轻捷，殿门有侍者相迎，见那少年高声宣道： “ 飞骑御使晋见...... ” 又对那少年笑言道： “ 御使来晚了，圣上都等急了。 ”

　　竟是为御使，想这样的神仙人物，到也配得如此的称呼。

　　痴了，也要尾随入内，却见那侍者斥道： “ 哪来的姑娘，这内宫禁苑，岂是汝等平民进入之地！速速退下。大唐官府可就在后头，奉劝姑娘别惹了霉头！ ”

　　乍然四顾，是了，这不是那现实世界，少不得多了些顾忌和禁忌。

　　清风徐送间，卷起她青丝缱绻，夕阳散尽，遗她一身孤寂冷清。这往后的路，她应如何走下去？这离奇的遭遇，她该如何滋味？

　　这时，从内宫中走出一位姑娘。那少女轻快地向她走来，轻盈的脚步好似还踩着舞步，足上系有小铃，随着她跳跃式的脚步叮当作响，酡颜如醉的脸上尚存兴奋之意。可见心情正好，见到侍者大呼小叫，蹙了蹙眉，不高兴得说： “ 叫什么叫，那是我的师妹，婆婆吩咐来接我回去的罢。是不是。 ”

　　她得了援助，感激的应诺了句： “ 正是如此，夕阳西下，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

　　侍者连连摆手： “ 女儿村的姑娘们，谁敢怠慢，别折杀了奴才。 ”

　　那少女挽起她的手，笑语盈盈的去了。

　　二 女儿村

　　少女名叫乐言，是女儿村门下的首席大弟子。女儿村以舞艺无双，能力无双及姿色无双冠绝三界，而如今三界更是千百年来难得的盛世之景色，所以三界各自的首领：唐皇，玉帝，阎王都好丝竹歌舞之事，尤其在繁华的人界，几乎所有的舞者都能得到大唐皇帝的礼遇，所以，女儿村门下的众多弟子一来为了出村见识见识瞧瞧热闹，二来也想看看自己的舞艺和功夫达到了什么境界，是很乐意去长安的皇宫为唐皇表演的。而女儿本门功法练的高深的弟子，也能克服重重困难，远上天界或者是地下为其他族类的人去表演。

　　这些，都是乐言说的。原本，这一切都不关她的事，可是，现在却。。。。。

　　“ 好大的胆子，没有经过同意，就私自带外人回村，即使你是大弟子，上面也还有我这个师傅在！ ” 一进村子门，就遇见了这样的斥责，尤其被斥责的人是因为她才会如此受累，心里自然不好受。

　　“ 婆婆，您就不生气嘛，这个姑娘是我在长安遇见的，甚为投缘，又无处可去。婆婆你素来心肠最好，就饶了女儿吧。 ”

　　婆婆？她看了看桥上所立的人，白发垂腰，身着淡蓝衫子，发髻上明珠环绕，容貌绝美，沉静典雅，和蔼可亲，真真就是一个神仙姐姐一般的人物，哪里见得什么婆婆的影子！

　　大概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婆婆把头转了过来，不似刚才对乐言那样的严肃，问： “ 姑娘唤什么？来自何处？往何处去？不是婆婆夸口，这三界之中，不管你欲往何处，婆婆都能把你送到。 ” 那边小妮子乐言却在拽婆婆的衣服，似乎有点不认同，确实，谁听了这话，都会觉得自己是不受欢迎，象要被赶回去一般。

　　“ 我叫蓝，在这个世界无父无母，故而无姓。婆婆问我从哪里来，往何处去。这个，呵呵，说来惭愧，我已无家可往，无处可去，这天大地大，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 蓝，第一次在这个世界输入自己的ID时，不就是这个字吗，可惜的是，还来不及把全名想到，便已身处此地了。至于父母，这个世界里，确实无父无母没错。

　　婆婆看着蓝，心下却不知道想着什么，良久，唏嘘了一声： “ 果然古来女子最辛苦，姑娘容貌不俗，言谈举止大方得体，不是小门小户学的来的，看来也是名门之后，不肯透露身世，哼哼，怕也是一个伤心人。婆婆专收留伤心女子，你就投入婆婆门下如何？ ”

　　你话都说到这分上了，我难道还有其他的话可说，其他的地方可去吗？她想。原本想学古人那样福一下身子，但想想女儿村毕竟不是那种闺阁之地，便学着侠女般打了个拱： “ 如蒙婆婆不弃，蓝自然感激不尽，婆婆在上，受弟子一拜。 ”

　　“ 你先不慌拜，我女儿的惯例，入女儿村门下者，必须容貌脱俗，身姿婀娜，精通音律诗词。女儿门下不收平庸女子，蓝儿，你可愿意被我考一考？ ”

　　呵呵，来下马威了。但她可是北大中文系出了名的才女。 “ 蓝儿受教了。 ”

　　“ 乐言这丫头肯定想你进女儿村，路上把我们的底细也说了个干净了吧，你就以女儿村为名，作首诗吧。 ”

　　她思量片刻，赋道：

　　女儿原来多绝色

　　巧笑倾城复倾国

　　妙舞月下几斑驳

　　可怜花前无颜色

　　漫天花雨舒红袖

　　一盏淡酒和清歌

　　落花满衣香兰麝

　　可叹男儿几奈何

　　“ 好诗，好诗，我一直觉得俗名配不得我们女儿的绝技，所以一直没给招式起名字，如今可好，你看，我们女儿的轻功绝世无双，正可谓 ‘ 清歌妙舞 ’ ；暗器飞花摘叶，又暗藏桃花瘴气，可称 ‘ 漫天花雨 ’ ；楚楚可怜，慑人心魄，又不狐媚，正是 ‘ 倾国倾城 ’ ；冰肌玉骨，自然百毒不侵，当得 ‘ 香飘兰麝 ’ 。好好，蓝儿一首诗，解决了老身200年来苦思之事，我就讲你收为关门弟子，赐三级称号 ‘ 楚楚伊人 ’ ，赐彩果所染的霓裳舞衣一件，由我直接授艺，三年后学成方可出门。 ”

　　“ 弟子受命。 ” 一恭身，命运就被一首诗这么定下了。三年呵，不知可还能再遇见那位飞骑御使？她暗想。

　　三 天宫

　　乐渐起，舞亦动。女孩变幻着自己的舞姿。

　　渐渐的，筝鼓和音渐轻，有若暗流沉浮滚动，须臾后，忽闻灵珠游动玉碎昆山之音乍起，旋而激烈旋而和缓，那自是琵琶之音了。几声重，重如万马齐奔腾，几声轻，轻若飞絮伴烟尘，轻重之间，空山凝云浊浪排空各有佳妙。踏着乐声的女孩眼若秋波醉，腰若云山倒，盘旋着身姿，低下身去俏皮的弹了一下赤足上的脚铃，跳舞时的女孩是妖冶的，灵动的，她的黑发披满削肩长及腰身，和着本自有三分神秘三分高远的《婆罗曲》，使她恍若来自山林最具有古典气质的灵兽。

　　歌尽舞罢时，女孩仍舒展着身肢低身轻弹脚铃，以起手势做了收势，就此稳住了跳舞的身姿。于是灵动没了，妖冶消失了，言笑晏晏的女孩还是温柔的站在那里。

　　诺大的一个宫殿里，寂静无声。

　　人们久久的站在那里，没有声息，好似刚才只不过梦了一场，梦到了在纯粹竟义上被完原了的美丽初见。久久的沉寂中，首先有人清醒过来，正是那随舞和歌的乐手，天宫 “ 会乐宗师 ” 雷动天： “ 不愧是女儿弟子，我的琵琶曲《婆罗曲》，天界仙姬均不能跟上节拍，魔女却舞姿妖媚，登不得大雅之堂。女儿村何时出了姑娘这等厉害女子，怪不得身着难得一见的霓裳舞衣，也就姑娘配穿得这红而不闹，艳而不俗。 ”

　　瞧瞧，多会说话啊，在未舞之前，也不过抬头看了一眼人家而已，而且是不信任的眼光，舞罢却又惊为天人，赞叹有佳，神仙凡人，原来俱是一般。

　　她展颜而笑，细细斜挑着她的丹凤眼，用她那足以醉死人的笑靥，明眸的璀璨来回应这位天界宗师的赞赏： “ 仙人缪赞了，小女凡夫俗子，没污了各位仙人的法眼，跌了我女儿的名声，就该庆幸了。小女投入女儿门下方满三年，之前恩师并未应允出过村子，怕坏了名声。是才各位仙人没听得小女大名。 ” 呵呵，不做到时刻清歌妙舞，倾国倾城，婆婆哪会放我出门，藏拙三年，今日一现，自然该一鸣惊人了。

　　“ 会乐宗师之名，三界如雷贯耳。听闻宗师召集天下舞者与宗师伴歌行舞，一试新曲，天下舞者谁不心动？庆幸路长险阻，女儿虽不以武艺见长，这轻功之技，却是能见人的，这才能让小女罢得头筹，毕竟天下象女儿这般法术舞艺均学之派极少，不然也容不得小女在此献丑了。 ” 招贤榜上要求第一个到的人才能与宗师合曲，那么多晚来的人在旁虎视耽耽，恨不得撕了自己，她不得不说点好话，不然怕出不得这大殿，就要倒霉了。

　　她环视了一下后来的各位舞者，看见她们脸色稍为好一点，才接着说： “ 今日闻得宗师仙乐，又伴得共舞一首，这才觉得不枉以舞者身份来这尘世一糟了。 ” 好话说尽了，琼玉拿来吧。

　　蓝的目的只是那块琼玉，当然，能出出彩，满足一下虚荣心自是更好，但琼玉是最主要目的。婆婆说天界那些老人家很好哄，多哄几下，什么事情都好办。师傅的话，总是错不了的，去月宫找嫦娥缝纫那绝世舞衣，还须得从天界走，得以琼玉开得前往月宫的大门才行。

　　“ 哈哈。 ” 一顿恭维果然让雷动天高兴不已，天界诸位神仙也赚够了脸，毕竟雷是天界之人，各个都乐呵呵的。

　　“ 不过姑娘有句话说错了，我虽然是 ‘ 会乐宗师 ’ ，但是上届的了，天界也出了个似姑娘般的人物，正是我的孩儿，他已继承我会乐宗师之称，孩儿何在？ ” 雷动天，雷动天，连说话的声音都动天，和打雷一样。

　　“ 孩儿一直在此。 “ 台阶下走出一俊雅男子，面目肃然，金甲披风，绶带飘动，紫金冠上是凤尾羽雉，赫然一神将天兵。

　　“ 我儿名叫魔礼海，原本是四大金刚中的一名，掌管风迢雨顺之事，是个武将。从小跟我摆弄乐器，大了竟把我宗师称号也一并拿去了。 ” 原来不文不武，难怪既着文官该有的绶带，又有武官要配的紫金冠，啧啧，如此年轻，竟用的是天界高位仙族才有的凤尾羽。

　　“ 小女蓝，见过魔大人。 ” 风度风度。

　　殿上玉帝似是倦了，开了口； “ 好精彩的一场表演，姑娘受累来此，又让我们见得这难得的舞蹈，来人啊，赐蓝姑娘天界琼玉一枚，各类顶级宝石每样一颗，金柳露两瓶，作为奖赏。 ”

　　她恭身，低下头，是怎么也掩不住的兴奋。终于拿到琼玉了，又得到了炼化世间奇兽物的宝物，宝石还可以卖一笔巨款，够上花用了。婆婆说的果然没错，天界的人非常受哄，哄哄就好办事。

　　夜幕笼罩着宫城时。丝绒般的夜色下，没有繁星点点，却有宫灯辉煌仪仗幡飘。一声令下： “ 玉帝摆驾回宫 ” ，从者如云，宫娥、步辇、侍者，人头攒动，拥驾而去。于是那本仙乐飘渺的宫殿静寂下来了，只剩下没有人气的一切。

　　她没有走。

　　没有人，没有金碧辉煌，无人的宫殿之剩庄严肃穆。阔朗的大殿内饰以暗彩图纹的柱子是唯一有亮色的装饰。中间的瑶池也无仙姬站立那莲叶之上，失了生气。但，鼻中闻到一股很好闻的香味， 这香味是她此生之中从未曾闻到过，淡淡的散发在身周，笼着她的每一根发丝，每一丝睫毛，温柔地轻抚过她的手指，刚才人多，味道难辨，这时才淡淡的显现出来。

　　宫灯、广屋、鹤嘴焚香炉、长案上的古琴。

　　她情不自禁拔弄了一下弦，女儿村门外也有一个几案，摆着一把松木古琴，女儿的姐妹经常三四个围坐在琴边，边弹边歌边舞。该死，才出门，就想回去了。

　　是把好琴，低音音质淳厚；中音圆润柔和；高音明亮而富有刚性。佳品呀。

　　“ 别动它。 ” 身后突然传出的声音让猝不及防的蓝吓了一大跳。

　　转过头去，魔礼海！

　　“ 魔大人。 ” 盈盈下拜。手指滑下琴弦，琴边篆刻一 “ 魔 ” 字。原来是他的琴。

　　宫灯照耀下，她近距离的看清了他，心中惊艳一叹，这个魔礼海真是 “ 秀仪容，美器宇 ” 的人呢。不过他可真骄傲，有着艺者的怪僻，不喜人动他的乐器。

　　魔礼海也还了一礼， “ 正巧蓝姑娘也在，小仙最近作了一首 ‘ 鹧鸪天 ’ ，方才惊见姑娘舞艺超绝，已然技痒，不知姑娘可方便于我的新作合曲舞上一段？ ”

　　老子伺候完了，该轮到小子了吗？师傅说，风度风度。

　　“ 既然大人开口，小女自然奉陪，刚与上届 ‘ 会乐宗师 ’ 合曲共舞，现在又能与魔大人这届 ‘ 会乐宗师 ’ 合曲一舞，自是蓝的福气。 ”

　　“ 蓝姑娘不必客气，那在下就开始了。姑娘可用准备一下？ ”

　　“ 既是新曲，那就即兴演出吧。 ”

　　就听魔礼海琴音一滑，吹破宫殿长梁，音色高藐浩远，正是鹧鸪天前几句，曲意为鹧鸪高飞江湖之上，旷野天风自由翱翔翻飞天地之间。听此曲教人心旷神怡，听此曲教人逸兴翰飞。蓝轻踏脚铃长袖轻挥，按拍舞乐。这是没有进过排演的歌舞，纯粹根据曲意即兴发挥。

　　然而也正是这种即兴发挥的舞乐最易动人灵思，女孩舞至酣处，按捺不住轻声唱道：

　　鸿蒙初判我先开

　　傲视乾坤卧瑶台

　　清明天下人自在

　　宁气人间舞徘徊

　　常持宝塔妖风去

　　曾把仙绫紫气来

　　一朝青天云霄步

　　几度沧海为君开

　　她唱词虽轻，但却柔和清晰入耳。他，奏乐之人，为歌词所惑，于是鹧鸪渐不能高飞，渐落于江湖之间，停驻于王榭堂下，几成家燕呢喃了，原本浩翰高远的曲意到此刻竟温柔低回。

　　一曲终了，魔礼海微笑，问她； “ 你这说的是天宫之事之景是吗？人常道天宫法令森然，严肃刻板，想不到姑娘一词写的天宫也能这样潇洒豪气。小仙佩服。 ”

　　她笑了笑，意有所指： “ 心自在处，哪都自在。 ”

　　魔礼海也笑了，似有所悟，眼中，却多了些什么。

　　情愫，从此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