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寂寞(下)

点击订阅 关键词: 作者:叶轻衣 2005-06-01 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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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

  那次抓鬼的经过,轻衣已记不得太清了。只记得,是一路洒满欢声笑语.冷风的洒然善谈,柳儿天的温柔款款,字语的爽快直接,以及纳兰仙对冷风时不时一句犀利的嘲笑,那种至交好友间才有的恶毒讽刺...竟勾动得好久不知言笑为何物的轻衣,也情不自禁的欢快起来.事后,大家彼此交换了同心结,那是上天在众人出世时赋予的一囊绳结,一式二份,只要将其中一份交给旁人,就算相隔千山万水,只消握紧自己手中的一份,心中默祝,对方便能借同心结之力,听到自己所说的话,即使不照面,照旧可以交流.

  真的记不太清了,甚至连自己是在何时把同心结交给冷风,他又是如何收起的,那个对轻衣一生而言至关重要的情景,轻衣也回忆不起。只记得那一汪,属于他的,温暖的眼神,像一股盛开在冰天雪地间永不枯竭的温泉,骨嘟嘟的绽放着暖意.

  ...在久远如隔世的时光初遇时,谁能想到,我和你,会走成今天的局面?

  之后也只是淡淡的相处.忽然之间轻衣发现自己疯狂的迷恋上了抓鬼.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是如此好强的女子。她竟然无限疯狂的迷恋上了目光如电准确无误的捕获躲藏在天涯海角游魂的感觉,迷恋上了率领众人指挥若定发布指令的感觉,这让人觉得在抓鬼的征途中,自己是那样的坚强勇敢,有力量解决一切疑难....她学会了定制全套可以让她获得极速的抓鬼之旗,学会了于电火石光的一瞬间在头脑中飞快计算出那可怜游魂可能躲藏的地点,学会了辩识各种鬼魂的弱点,学会了冷静坚决的发布指令操控全局,也学会了如何冷漠的面对被猎取的游魂化为飞烟时那凄厉的哀嚎,毫不动容的转身飞向下一个目标.....

  有一天,她惊喜的遇到了多年前曾带着轻舟和轻衣抓过人生第一轮鬼的一个好兄弟。轻衣曾经那么崇拜这兄弟潇洒淡定的出没于四大部州,捕获迷失游魂时的身影.而现在,她已取代了这为人崇敬的抓鬼高手之位.

  轻衣的等级已高出那兄弟不少.再不复是那个怯怯柔柔,跟着兄弟四处混经验的普陀女儿.

  兄弟微笑:"小衣,好啊。以前都是你跟着我混经验,现在可要变成我跟你混经验啦.走吧,带我抓一轮鬼去。让我看看你是否真的继承了我的衣钵."

  轻衣也笑,心中浮起一丝暖意,仿佛又回到当年.

  很快的组好了队出发。轻衣于一瞬间迅速进入角色。她凝神沉息,目光如电,扫视着每个鬼魂可能出现的角落,迅疾果决的出手.又犀利的指挥着队员进攻,冷静决绝,极端效率:"大唐扫主,狮驼鹰击,和攻宠一起清小!大唐的扫啊,把自己当宝宝用么?有我给你点灯还怕掉血不成?天宫的,你五雷十级啊?再轰不中换天雷斩当攻宠用算了!速度!我说了攻宠清小没听见?主鬼留待最后解决,小怪的攻击会浪费时间不知道么?别拖累全队!不服从指挥的自己退!谁敢半路跑,全队天涯海角追杀他!"

  而兄弟,只是一直静默.

  完事之后,轻衣望着兄弟骄傲的微笑。额角有一抹薄汗,粘住了几缕发丝.她想让兄弟看看她如今坚强勇敢有力量的样子。

  而兄弟只是静默,良久良久,慢慢的说.

  "小衣.你变了,变得成熟了,也让我不敢相认了.

  知道吗,抓鬼时发布命令的你,让我觉得害怕."

  她觉得有一种黄莲入口般的苦涩,慢慢在胸口蔓延.这具微微出汗的身体一刹那变成了一袭空衣,冰冷而无助的任风吹拂。

  "是,我变了。"

  她成熟了,也变了,在这风尘仆仆的世间 , 逐渐变得面目全非。

  她不能不变 , 无法不变 , 因为谁都是这样改变的,谁都是这样成熟的 ... 谁都是 , 这样一点点的。

  碎裂开的 .

  二十二 哑剧

  叶轻衣的人生,就这样越来越像一幕哑剧 .

  她寡言,静默,孤身一人,独自行走,心里怀着一个越来越凉的期待.

  兄弟说她抓鬼时发号施令的样子让人害怕,可又有谁知道,除却抓鬼时那冷静决绝的指令,她已经日渐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当看尽繁华,惟独看不到等的那个人。当唱尽悲歌,惟独见不到想要的倾听者。

  要眼睛来作什么?要唇舌来作什么?要这人生...又作什么?

  但也许...也许有人知道,即使只是一个人知道.

  "风,抓鬼么?"

  "好."

  "小衣,一起烧双吧."

  "好."

  "风,在么."

  "我在."

  "小衣,在么."

  "我在."

  只是这样淡淡的,淡淡的几句交谈。却像是整个寂寞世间唯一的一点声音...轻衣知道冷风其实是个健谈的人,但在她面前,冷风总是很静默。两个人总是习惯性的问一句在不在,随后便不再言语,沉默,却有一种自然的默契.

  慢慢的,就习惯了这个人在生命里存在.

  "小衣,来长寿神庙聊天好不好?字语柳儿纳兰都在,一起来玩嘛?"

  于是有一天,有了这样的邀请.有点想拒绝,可是又确实并没有甚么事情在做。便答应了.他以为她不知道长寿神庙在哪里,于是在长寿机场等着她.刚一飞落,一只温暖又干燥的手,便不由分说的牵住,带她走进了那个暖融融的神庙.那个有人声有笑语的世界。

  扑面而来啊.....一屋子的欢声笑语,像酷暑扑面而来的热浪,让轻衣有一瞬间的目眩.热情的字语直接扑过来,打开冷风的手,用一双柔软的小手握住轻衣,欢叫:"小衣你来啦!好久不见!都就等你呢!"纳兰仙浅浅的微笑如温柔的湖水,而柳儿天不由分说的拉轻衣坐在自己身旁...

  那一夜快乐得像一场梦,他们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互相提问希奇古怪让人尴尬的问题.五个人,坐成一个圆圈,上家问下家,下家再问下下家,说谎的全家死光光.一开始还是些正常的提问,后来就问得越来越古怪刁钻...每个人都挖空心思的想出邪恶的难以回答的问题来刁难下家..又被上家所刁难...每个人埋藏在心底的秘密,那些不能言说的欢乐和痛苦,都被轻松自然的一点点的融化表露出来,也包括轻衣的。

  她讲和轻舟一生一度,有如命定的爱情,与世无争,甘苦与共的婚姻,和这婚姻这幸福是怎样被无情的尘世法则打碎,尊严与信仰被羞辱,从而沉迷于对力量的执着不能自拔,从此音讯渺无的爱人.她没有讲自己是怎样孤苦飘摇,天涯寻夫的,因为她讲不下去了...

  建业城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小女孩,多年来只知盛放在一个人眼前的小小女人,颤抖如一朵被割伤的花.她只是一朵寂寞无依的花,因为被抽离了玻璃花罩的保护,所以不得不给自己包裹一层又一层的外壳,假装这样便可以成为一块不变不移的磐石...

  他们都在听,静默无声,柳儿天低低的抽泣,倒在纳兰仙的怀里,字语的眼圈红了,而一只温暖又干燥的手,像在长寿接她时那样,不由分说的伸过来,坚定又有力,握住轻衣的.....像护住一朵无依的花.

  大家都被打动,情不自禁的,这个夜晚开始属于故事.每个人都在讲述着故事....属于自己的,别人的,传说中的....各种各样美丽动听的故事...

  时至今日,轻衣真的想不起,他们五个人每次欢聚,一聊就打发掉一天的时光,讲了那么多的话,到底都讲了些什么。

  也许都只是些毫无意义的废话罢了,可是那些废话才是快乐的真谛.

  五个朋友,守在一起,唧唧喳喳,喧喧嚷嚷,有声有色,自然,少不了互相打击...

  一直讲到夜色深沉,五个朋友仍然没有倦意.不知是谁提议,这样悄寂的夜晚,不如去抓鬼吧,一定很刺激的,好不好?

  理所当然的一拍即合.轻衣想说她带队,却被冷风一句话打回去:"不许你带,平时都是你带,够累了,这次歇着吧."

  于是,在弥漫的夜雾里,他们穿行于竹影石阴之中,分花拂树,披星戴月...飞翔在这块古远神秘,充满着故事之大陆的各个角落...安静又默契,大家都不再说太多话,而每个人心里,都不约而同洋溢着一种混合着陶醉,刺激,和安详的幸福...

  夜色四合里,他们抓到了最后一只鬼.午时四刻僵尸.高血僵尸,抓鬼中最难对付的角色,碰巧,还是最难应付的盘丝.字语的暗器和轻衣的固定攻击对拥有数万血量的它而言有如隔靴瘙痒,纳兰的封印一次又一次的失利,只靠柳儿和冷风的龙腾慢慢给予着缓慢而微小的伤害.大概深夜是鬼魂力量最强大的时候,随着一次又次的必杀和狂暴,众人的召唤兽都或落荒而逃,或尽忠而飞,字语,轻衣和柳儿天都被封印了,字语丢暗器,柳儿手忙脚乱的给众人吃药,轻衣干脆靠着自身仙族的强大防御力将身作肉盾,一次一次的替纳兰和冷风挡下致命的攻击.纳兰的封印术在鬼魂的冷笑面前屡屡失手,只好靠伤害微薄的五雷咒来一点点的削弱着僵尸的力量,冷风由于过于重视强大的法术伤害,造成防御之力异常薄弱,在僵尸反复吸血之后,生命的气息已越来越弱.更糟糕的是,大半场消耗战打下来,五个人的魔力都快耗尽了。随着一声娇呼,柳儿天最先不支倒地,纳兰大怒之下,奋起平生之力,竟然封中了鬼魂的法术攻击,然而也耗尽了最后一点魔法.随后徒手攻击时,被僵尸一个反击,打倒在地.强撑着的只剩下三人,字语和轻衣仍然被封印中,僵尸阴笑着扑了过来,一个必杀,只剩下轻衣和冷风,孤军奋战.

  冷风笑,暖如春:"小衣,咱们看样都要躺下了,你怕不?"

  轻衣没有回答,只是微笑,包底还剩下最后一个金疮药了,她知道,冷风的魔力业已耗尽,就算给他吃下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不过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只是,那又怎么样呢?

  舞天姬扬首向天,红光闪耀,照亮了半边天空,生命,最宝贵的生命,缓缓流入冷风的体内.

  僵尸怒啸,猛扑向它的敌人。轻衣闭目,这是最后一击了,她知道自己也撑不下去了.

  轮回司的风,可会冷么?

  然而并没有如意料般的倒下,睁眼时,恰好看到冷风挡下重创,踉跄难支,以枪拄地的身影,仰天一啸!

  狂龙已怒,龙啸九天!!!

  那啸声,撕裂哑剧般沉寂的生命,那愤怒,燃尽冰雪般冷清的寂寞...

  一闪,只一闪.排山倒海的真龙之怒当头压下,盘丝僵尸悲嘶,破灭成夜空下的一缕青烟.

  二十三 曼舞

  一滴又一滴的杨柳甘露,润湿了字语等三人的枯竭的生命.五个朋友,伤痕累累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是满心欢喜...

  一时间不约而同的,齐声大笑...

  有生之年,除了一场孤绝凄凉的爱情,轻衣何时接触过这样其乐融融的友情,这样生死相随的兄弟?

  再也没力气挪动一步,众人直接倒在普陀山如茵的碧草地上,倚石而歇.轻衣逐一给大家推拿疗伤.冷风伤得最重,临了的愤怒一击几乎扯动了全身所有的伤口,尽复迸裂,斑斑血迹沾满了白袍.让轻衣有一种不忍触手的心疼。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而这血,是为他们...为她而流的。

  好半晌,众人都恢复得神完气足了,却还是有一种满足的倦意,让大家不愿起身,不愿言别...于是一起静默的坐在普陀的如洗月色下,静静聆听潮音呼啸着,吟唱着,拍击着礁岸.

  纳兰仙擎出一杆洞箫,就唇轻吹,萧音悄然弥散开去.柳儿天依偎在纳兰的怀里,曼声而歌,无腔,无词,只是随心.

  字语觉得自己已然醉在这静谧的夜晚里,醉得身子都软了,再倚不住石,只能倚靠在冷风那似乎永远坚实可靠的肩头...

  轻衣忽然忽然好想跳舞,一种音韵,一种来自生命最起初最起初的明亮的感动缓缓流淌在她的肢体里,蓦然唤醒她沉睡了一生的,属于舞者的灵魂.

  只是局促的舒展了一下腰手,一种深埋记忆的舒畅便涌动起来。仿佛不由自住的,叶轻衣飘然舞动.

  一开始,只是如风动落花,云止水停,渐渐的,就舞入酣境...举手投足,无不由心,逐渐逐渐的便完全沉入那一舞破清眠的境界里...

  满天风露,漾漾溶溶,萧然舞起,风拂香动。

  沉迷的舞,陶醉的舞,痴狂的舞.....

  仿佛此生此世,尽属虚幻,唯一真实的,唯一清晰的,唯一怒放的,只是这清朗月华下纵情的一舞.

  终于舞罢,轻衣微喘,薄汗沁凉,这才羞涩的意识到了自己的失仪,低呼一声,背转身去不敢看众人。

  而几声寥落的,清朗的掌声,就这样响起。回转头,便看见那一双凝视的,惊艳的,赞赏的眼...

  "太美了。轻衣."冷风叹息般的道.

  良久之后,字语才懂得欢呼出声:"天啊!太美了!轻衣!你舞得太美了!我连呼吸都忘记了!"

  而纳兰的萧竟早已坠地,轻衣甚至没有意识到萧音早停,她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舞中。

  "实在是太美了...轻衣..."纳兰长叹..."我甚至都不敢再把萧吹起,那简直如同打扰了这一场天地间至美的曼舞."

  柳儿拭泪,强笑:"不知怎么,眼泪就流出来了...."

  "不行,你非再舞一次不可!我从来从来不知道,一个人,一场舞,可以美到这个地步....我一定要再看一次才行!纳兰,柳儿,你们萧歌相伴,我击节相合~~~轻衣,再舞一次给我看嘛~~~"

  她却从那一舞之醉中醒来后,又变回那害羞沉静的女子,求助的望向冷风:"不要了吧...怪羞人的...我不会跳舞的..."

  "舞吧.你舞,我看."

  于是...轻衣再舞.

  她知道她一生都无法忘记这个情景了...

  月华如洗,竹影拂地,满地清落,一舞风起...

  轻衣曼舞,冷风深望,纳兰弄萧,柳儿放歌,字语击节..

  作为每当想起他们五个人时,首先浮起的,有关美好,有关友情,有关相聚的,最完美最完美的注解...

  而每次想起,都有泪跟出。

  露水悄悄的爬上了草地,打湿了女孩们的裙子.可是没有人在意...

  二十四 寒暖

  是他们给叶轻衣的人生镀上了色彩和声音,只有与他们五人在一起时,轻衣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还拥有着五感,还能看,能听,能闻,能尝,能感觉.

  他们总是在一起的,一起漫步在山巅海角,四大部州,共同成长,相互扶持,只要这五个人,还在一起,时光就曼妙如歌.

  她是这样这样的害怕分离,因为情知分离后,她短暂所拥有的一切欢声笑语就又要被抽离,她又要坠落回那个寂静无声,靠咀嚼孤独维生的冰冷世界里,像一场永远醒不过来的梦魇...

  可是一生中过得最快的,总是最美好的时光。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也没有相伴终日的友人,他们还是会在结束一场共同的旅程共同的冒险后四散,走长长的路,回各自的家。

  而轻衣,不再有家.家被赋予了另一个名字:伤心地.

  独自一人的轻衣,是具活生生的尸体.由头到脚的木然,怀着一个注定失望的希望,行走在漠然的人世间.

  跑商,运镖,抓鬼,赚够运营资金后,低价买进愚鲁新人手中的珍宝,如一种欺骗,再高价卖出到识货人的手中,面无表情的还价,交易,攒够一笔钱便去完成一套艰巨到几乎可以透支身心全部精力的任务链.....她越来越坚强,也越来越像一块坚不可摧无情无绪的木石.

  而淡白的,冰冷的,深寂的虚空里,只有掌心的同心结是温热的。

---那一点点绮眷流连,不忍释手的,温温软软的热!

  和漫天死寂无限冰寒中,唯一一个清晰存在的声音.

  "风,在么?"

  "我在."

  不由自主的恋上了那一种倾诉的感觉,有一个生命,是如此真实的陪在她的身边,用心的去听,去感受,去叹息,那么认真的试图传递给她温暖。

  在一个人,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太容易坠入一个梦魇里,一个全世界的活物已然尽皆消亡,不再有呼吸,不再有温度,不再有生灵存在的梦魇,夕阳如血下,只有你独自一人,奔走在旷寂辽远,洪荒无限的人世间,无论怎样呼喊,怎样嘶哭,亦无人能够听见.

  而只要有这样一个人...一个静听你,呵暖你的人,这个梦魇就不再成立.

  她就会感觉到,她还是活着的.

  这一日,轻衣一如往常的漫步在长安的街道上,行色匆匆。她想去宝石商人那里看看最近的宝石行情,给新购入的一双极品靴子镶嵌几颗宝石的话,可以卖个更好的价钱。正低头想着到底镶神秘石还是黑宝石时,只是一闪,两个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全部的日光。

  巨魔王咧嘴邪笑,大唐帮凶目光阴冷.

  "不是一直在找我吗?"

  心沉到谷底,迅速的计算了自己的速度,对方的力量,和周遭环境。取胜或逃离的可能性小于一.

  她只来得及摆出最骄傲的一笑,在倒下前冷冷丢下两个字:"有种."

  横扫千军,破血狂攻.....排山倒海的巨力当头压下。

  轮回司的风比记忆中的更冷,轻衣瑟缩了一下,手足并用,慢慢的爬到墙角,在最阴暗最阴暗的地方以手抱膝,藏起了自己的脸,

  她不想哭,在这种时候哭犹如一种示弱,可是眼泪还是肆无忌惮的爬了满脸.

  不是因为自己被打倒了,而是因为在那一刹那,她终于真真切切的明白了轻舟的感受,明白了轻舟所蒙受的巨大沉痛.

  对一个男人,一种信仰最毁灭性的侮辱和打击.

  毫无余地,毫无办法,完全无法抵抗的巨力就那样当头压下,冷酷如命运翻为云兮覆为雨的大手.连逃跑的机会也没有,只能无能为力的倒下,脆弱屈辱似一片薄命得不值一提的枯叶.

  强权即公理,力量即正义.

  他遭受的是多么大的创痛啊...怎么能怪他从此执迷于对力量的追求,那是洗清耻辱纠正侮蔑的唯一办法,用最强大的力量让信仰力量者不得不臣服!

  而自己,竟然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一点.......

  白无常冷漠的声音响起,他见过太多的生死和悲欢,早已失去动容的能力:"生死有命,你也不必太过悲伤了。你魂息尚存,肉身未灭,我还可以送还你到长安,继续你的人生."

  轻衣应了一声,想拭去泪,伸手处,腰间的同心结却发热了.

  "小衣,在么?"

  温暖如昔的声音.

  一瞬间的无法克制,一瞬间的放纵,她握住微热的同心结,泪落如珠."我在."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我在轮回司,刚才被人杀了.那个巨魔王,轻舟当年的仇人."

  "哦?还有谁."

  "一个大唐弟子.常淳."

  "噢.小衣你先等我一会儿,我有点事.待会再聊."

  一种比死更难堪的冰冷,一点一点的扩散开来。这种时候,他说他有事,待会再聊.

  摇头,埋首,凄笑.

  是啊...他总有他自己的事,我只不过是他的一个朋友...无数朋友中的一个朋友...

  他何来义务与我共同承担任何事情...

  可是为什么明明知道不该怪他,还是无法克制近乎任性的怨恨,和纵横交错的泪?

  "我X你奶奶!!!"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巨大的魔族身影当空坠下,吓了轻衣一跳,随后又有一个大唐弟子打扮的男子一声闷吼,摔昏在地.

  巨魔王和大唐常淳!

  骇然躲开巨魔王的猛扑,轻衣一时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小婊子!叫你姘头带人来杀我啊!我掐死你!"

  说时迟那时快,那柄见惯了的长枪就这样斜刺里疾刺过来,顿在巨魔王咽喉."你骂谁?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到你在中原呆不下去!"出现在轮回司门口,高大得仿佛天荒地老的,赫然是.....

  冷风!

  还是那只温暖而干燥的手,牵起了她因惊惧而冰寒的柔荑:"不要怕。我们走,不必理这两头猪."

  轻衣这时才明白冷风为何得到了这个名字,那是形容他冷对敌人时的眼神,寒意刹人如极北处最狂烈的风:"记住,叶轻衣是我朋友。再惹她,后果自负."

  就这样护着她,扬长而去.丢下身后巨魔王恼羞若狂的怒吼:"总有一天我让你们一个个都死在我手下!"

  一直步出了阴冷糁人的阴曹地府,再度呼吸到了沾染着夜露的青草香气,冷风才含笑放开她的手.

  "不要怕,都过去了。这两头猪杀完你居然敢若无其事的躲到龙窟去练宝宝,害我好找。不过那个巨魔王似乎真的不知道你相公的下落,我威胁他好多次都没有用...他们只是刚喝完酒,偶然看见你失魂落魄毫无防范的走过去,想借欺凌你寻寻开心罢了..."

  轻衣颤抖,闭目:"你是怎么..."

  "喂喂,不要看不起我#54.我是不够强,可我不会叫朋友啊.杀这两个败类,随便叫几个朋友,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风....."

  多年以来,轻衣一直被一个问题折磨着.

  如果那个时候,抛弃一切矜持和固执,遵从内心真正的指引,就那样扑到冷风的怀里放声痛哭,诉说所有的委屈和无助,任由自己作一回楚楚无依的弱女子.时至今日,自己还会不会成为今天这个样子?

  每每这样想,然后笑,轻笑,微笑和嘲笑。

  现在想这种问题又有什么意义呢...

  因为她终究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只是颤抖得无法出声,尽管清晰的看见了,冷风眼里也有异常热烈的渴求的光芒。

  而这光芒终于因为没有得到首肯,因为她的闭目垂首,而黯淡下去.

  尽管闭着眼,轻衣还是听见了冷风一声轻如落羽的微憾叹息.

  再睁开眼时,冷风眼里的光芒已然熄灭,他又变回了那个冷静自持的朋友,微笑着,握住她冰寒的手.

  "傻瓜,不许说谢字!你是我的...朋友嘛."

  深吸一口气,纵容自己感觉着他大手传递来的暖意,即使只是一忽儿.

  幽幽的:"可还是要谢谢你...保护了我."

  风,你保护了我.

  那样的寒,与那样的暖....

  寒暖之间,欲明未明,将燃未燃.....

  二十五 其实

  无论世人是怎样辗转反复,饱受熬煎,岁月依然点滴的离过,从不曾为谁停留.

  一转眼,已是深冬.

  雪似乎总是下得无穷无尽,绵绵的撕扯着一天的愁绪.那一夜的冬天分外的寒,而并没有一个爱人来为你呵暖.

  一转眼,轻衣竟已孤身在江湖上飘荡了三年.

  而遗忘一个人,究竟用不用三秋?

那个令人难堪的日子终于来到,属于有情人的节日。

  神想必亦是个知风晓月的人物,就在这一天,拥有这人间关于爱情最美传奇的女子:紫衣仙子仙子光降凡尘.赐福与普天下的有情之人,只消完成仙子给予的小小任务,便可得到仙子的祝福和礼物.

  那一块土地前所未有的喧闹。热恋中的情侣们肆无忌惮的张扬着幸福,而旷男怨女们也在积极的寻找着自己的猎物,更有甚者,由于仙子给予的任务必须一男一女组队完成,竟有不少单身男子和孤身女子在叫嚷着卖身陪做,礼物平分,按次收费,带队加钱.....原来爱情也可以作为如此功利的赢利点?

  又或许,只是在这一天一地的喜气洋洋里,谁都不愿意孤独.

  谁都不愿意孤独.所以叶轻衣会默默的跟随在冷风身后,不被人知的凝望着那宽阔的背影,聆听着一句又一句荒谬的祝福.

  "陪我做任务好么?只是陪我做任务这么简单而己...没有别的."

  是么?,没有别的了?

  祝福听起来总是那么动听.缘定三生,白头偕老,海枯石烂,天长地久,与子偕老,永不分离.....有谁知道这一对男女只是假凤虚凰?

  笑,轻笑,微笑和嘲笑.

  除了笑还能作什么呢?难道大哭一场?

  冷风一边忙碌着,一边不回头的说着话。

  "小衣,我要和字语结婚了."

  "我想好了,我要娶她,我想给她幸福."

  "你不知道吧,字语心中是另有所爱的...可是那个男人除了悲伤什么也不能给她.我不想再看她这样无谓的沉沦下去."

  "我什么都不想再想了."

  "我知道这次拜托你陪我做任务是个不情之请,但是你是我最好的女性朋友了,你不帮我谁能帮我呢?找柳儿的话,纳兰会杀掉我.#99"

  "字语现在还不知道我的想法,她的爱人在和另外一个女人做任务,我想她现在正在伤心."

  "但她马上就要开心起来了."

  "我想多攒一些巧克力和玫瑰,一气送给她,然后直接求婚,免得她和我刷友好太累."

  "我们的婚礼,请你一定要来参加."

  "而且,你也要幸福."

  缘定三生,白头偕老,海枯石烂,天长地久,与子偕老,永不分离...

  笑,轻笑微笑和嘲笑.

  因为如果不笑的话,眼泪就止不住要掉下来.

  其实我想与你度过一生中的每一个瞬间。我想看早春斑斓的树影投在你脸上时那一种晶莹剔透的光暗;想看你仰倒在柔软如绵的绿草上望着蓝天,黑发海浪一样铺展在青色的沙滩,想看黄昏时的夕阳是怎样一寸一寸镀上你的眉你的眼你的下巴你的肩;我想看你的影子斜斜的落在我脚边,想看炎炎夏日里你被薄汗浸透的年轻肌肤有不能描述的清香在发散;想看你横三竖四倒头大睡没有盖被;想看你朦胧睡眼颈项缠绵双手相牵;想跟着你走遍千山万水不必回头十指永扣而我只是在你身旁默默的看着默默的在心中描绘你一眉一眼丝发片肤每一块肌肉每一丝纹理每一抹动作默默的又爱了你一遍;我想看秋雨中冰冷湿润的玻璃前你挺直的背影好看的侧脸优美的轮廓线;想看烟雾在你好看得无法描述的手指间曼妙升起而我又贪看那一种久远的美又得心疼的说不许总抽烟;我想看你把自己裹得像头大狗熊抖落一身的雪跺着脚咒骂这见鬼的天;想看你的手伸展在轻柔飘落的雪花间;想要你的手永远干燥温暖像一桩天荒地老的誓言,又想要它偶尔冰凉于是我便可以顺理成章的将它攥在掌心里面。我想听你呼吸的声音响在旷寂黑夜间,那是一种此生静好与子偕老既温柔又疼痛的辽远;想听你;想听你绵长又安详的呼吸想听你低沉的情话想听你的喘息缠绕在我耳边。我想一直一直将头埋在你颈间想细细的闻着你的气息带着一种永远爱恋不够的贪婪。我想看你穿衬衫的样子穿T恤的样子穿毛衫的样子穿大衣的样子神啊你到底有多好看;我想看你大嚼脊骨满足吮指淅沥呼噜的吃面。想看你刷牙的样子洗脸的样子打瞌睡的样子一遍一遍又一遍;想看你嘟嘴生气想看你咧嘴傻笑想看你沉沉睡去一天一天再一天。我想作一条被幸福溺死的鱼就这样在你怀中倘徉翩翩,我想作一颗青青葱葱的树多少春秋依然如故守望在你窗前,我想双唇永远紧贴双手永远相牵而你永远在我里面,我想五感就此断绝时光就此停驻世界就此灭亡恨不能旦夕成灰于是可以永远停留在这一瞬间.

  这首长诗我不停的写,一如岁月的河流永远也不会断绝。我想和你一起坐在暗夜里沉静流淌的河边,看亿万年的流光簌簌而下亿万年的繁星亮了又灭亿万年的生死歌哭悲欢离合旋转再旋转,而我握着你的手望着你在黑暗中晶亮的眼,天知道那将是怎样一种别无所求的缠绵。其实我想与你一同度过生命中的每一个瞬间--

  可是我爱,我爱,我们如何便只有这一刻的缘。

  就容我任性一次,容我在你不知道的身后静静的想痴狂的想自嘲的想并且泪流满面。

  终于做完了一轮任务,冷风满意的带轻衣飞回紫衣仙子仙子那里,却看见,字语一个人,怔怔呆呆的坐在汹涌人潮间,如一只孤独的离群雁.

  "字语?怎么了?"

  "你们去做情人任务了?"

  难言的尴尬和嘲讽.未容辩解,字语冷冷一笑:"不必解释.我不关心."

  "你知道我有多么羡慕这些鹣鲽情浓的薄命鸳鸯吗?即使明知他们此刻的幸福背后有不知多少内幕多少不为人知的血泪,但哪怕只有一小刻,容我与他们异地而处,感受一下那虚伪的幸福.....死也甘愿。"

  "风,小衣.柳儿天要结婚了。"

  "新郎不是纳兰仙."

  二十六 婚礼

  纳兰仙显然是个看似倜傥实则不解风情的男子,他这样的男子,可以倚马千言挥洒自如的歌颂一条溪一片云一朵花,但面对心爱的女人时却只懂得默默的守护.

  但他对柳儿天的好,谁都看得出来.无论风霜雨雪,鸟语花香,无论身处何地,他的眼睛就从未有一刻离开过柳儿娇美的容颜.看她欢笑看她落寞,容她撒娇宠她任性.

  自始至终,温柔凝望.

  大家都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在一起。

  而今日,柳儿忽然要嫁人,嫁的,居然不是纳兰仙.

  轻衣不敢想象纳兰此刻会是什么表情。而她怎么也没想到,纳兰的表情,居然异常平静.

  他坐在婚宴的末席,遥遥的望着那裹在嫁衣里,头披红巾的女子,目光温柔一如往日。

  "小衣...你和字语去问问柳儿吧,让我去陪纳兰.有些事男人之间比较好说话."

  她顺从的点头...虽然此刻,她实际异常害怕和柳儿天接触.

  新郎竟是江湖上数得出名字来的几个英雄人物之一,此刻正英姿勃勃站在娇美的新娘身旁,满脸掩不住的喜色。而柳儿只是蒙着头巾静默的立着。

"柳儿...是我,我是小衣...我和字语来了."

  红帕纹丝不动,帕底一声叹息:"你们可是我的朋友?"

  "我们当然是,而且永远都是!"

  "那么就一个字都不要问,一个字都不要提。今天是我的大喜之日,我想开开心心的."

  冷风默默的走来,冲轻衣摇摇头,作个手势.悄悄道:"纳兰只有一句话...'罢了罢了.由她,她快乐就好.'"

"小衣..我想我们无能为力了,祝福他们吧..."

  那一场婚礼辉煌得惊天动地,差不多全长安的民众都来引颈争看威名盖世,权势倾天的新郎迎娶了一个怎样的美娇娥.道喜宾客的贺礼堆满了十二张喜席,小厮一边源源不断的将贺礼送往内库,一边又有新礼流水价送上,深广无限的豪宅庭院人人接头挨颈,仆佣穿梭忙碌,处处灯红酒绿,处处衣香鬓影,璀璨不绝的烟火让整个长安城亮如白昼....而新娘只是笃定的依偎在新郎身边,始终不动声色,一如最寂落角落里,那双平静注视的眼。

  轻衣没法不让自己想起,多年前属于她的那场相形见拙的幸福.

  斯时斯景,忽忽重叠。

  恍如梦幻泡影.

  "叶姑娘,我家女主人请你上去说话."美婢上前传话.轻衣微怔后,依言挤过众宾客,来到柳儿面前。

  "小衣...我想请你为我一舞,可好?"

  "我..."

  "小衣,你看到这庭院了么?这么深,这么深的庭院。深得我也许要被永远隔离于外面的鸟鸣人声之外.一入豪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与你们大家相聚了。就请你,为我一舞,以贺我新婚.好么?"

  她如何能拒绝?

  所以她舞...舞过喧嚣舞过灯影舞过前庭舞过红尘.醉舞中一个个情景走马灯般自心头掠过。温柔的眼,欢笑的脸,唇边的萧,曼声的歌,相依相偎,相爱相亲.

  原来?尽是虚幻?

  建邺初见,东海倾心,女国定情,长安成婚,贫贱相守,纵苦亦安,天涯相寻,誓言铮铮....

  原来,尽数是空?

  不要想,不要想...如为甩脱那一幕幕揪心摧肝,她狂乱的飞旋...如一朵飘然而至不染红尘的飞花,绽了,碎了,纠结着翩翔着,漫了一天一地。

  一曲舞罢,满堂静默.

  角落里,纳兰泪落如雨,夺路而逃.

  高堂上,柳儿泪如泉涌,湿遍红巾.

  良久良久,才刮起一阵飓风般的掌声,席天卷地,彩声如雷.

  一名垂垂老者以杖支地,几难站立,一把拉住轻衣的手,颤巍巍道:"女孩儿...自我尚是个孩童时,便听叔祖爷爷讲起过江湖上的三项至美之事...那便是大唐尧银无双一剑,东海龙子震天一啸,和普陀璎珞倾城一舞...从第一次听说这个传说起,我就梦想着有朝一如目睹这三桩至美...尧银的剑和龙子的啸,我已有幸见识过了,惟独叶璎珞的舞,一直无缘目睹,而今日,居然让我见识到了你的舞...我想我总算可以死而无憾了。好孩子,你是普陀门下吧?好得很,好得很...璎珞之舞,应也不过如此..."

  而此时的轻衣,只是羞得要命,轻轻挣开老者的手,浑没注意到他说些什么,便脱身逃去了后园.

  后园是静的,仆佣们都忙着在前庭服侍宾客,酒食备足后,几个粗使仆役也都躲去饮酒寻乐了.轻衣独立于一树雪梅之畔出神,听着遥遥欢天喜地的鼓乐之声.

  "轻衣!对不起!"回头,字语已喜笑颜开的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力摇晃"我方才误会你了!冷风已经什么都跟我说了...我也吃了你为我而得的巧克力...好甜...好甜....轻衣,我觉得我现在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谢谢你..谢谢你...."

  她笑,捏捏字语的脸:"傻丫头."

  "你看..烟花还在放...好美好热闹呢...不久之后,同样的烟花,就会为我而绽放...轻衣,你什么时候也来这样热闹一次啊?"

  "我...已经有过了.所以,就永远不会再有了.

"

  烟花依旧不绝盛放,照得她脸上,明暗不定.

  二十七 砂漏

  很冷,她觉得很冷。五脏六腑已然全部不翼而飞,被风猎猎吹拂着的,只是一袭空衣.

  路边有许多人的声音在说话,那些言语在她心里一字一字的勾勒出来,清晰之极,可她却完全不知道他们的意思。

  她是空的,透明的,这个身子好象已经死了,风一吹就飘散了。她可以看见他们,看见他们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但是她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看见了我,一个白衣素颜的女子游魂一样不知定所的飘向前去。

  "风,你和字语的婚礼几时举行?"

  "不会有了."

  "怎么了?"

  "他又出现了,那个字语深爱的男人。他居然在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字语对他的重要,向她狂追猛打...而她,动摇了.我最后只问了字语一个问题,你愿不愿意只属于我?"

  "....."

  "我想我愿意和她一起重投轮回,洗尽浮生.我和她,做一对只属于彼此的虔诚恋人,过只有我们二人的日子. 忘尽前生今世的一切烦忧纠缠,欢喜瞬间 , 奢望希望,浮生梦幻 ... 只属于彼此,只属于彼此 , 即使有一天,再在街头遇见故人 , 也只会笑一笑 , 只作不识 , 而深望进对方漆黑的眸子...."

  "....."

  "但她,摇了头."

  "....."

  "轻衣,轻衣...我只是想要一个完全属于我的女人,纵使我并不是真的深爱她她也不是真的深爱我,两情相悦举案齐眉只是传奇里不切实际的梦,我不敢奢想了.我只不过是想要个属于我的女人,长相厮守,打发寂寞,共度一生.难道这么简单的欲望竟这么难?"

  "....."

  "轻衣...你怎么了?"

  "风,你愿意和字语忘尽今生,忘尽故人,忘尽一切我们共有过的欢笑哀愁?一至于此?"

  "是的。我愿意..."

  天地成灰.

  风烟萧索,穿透这一袭空荡荡的衣.叶轻衣独立南海之畔巨崖之顶,心中响着扑天盖地的狂笑声。

  原来不过如此...原来我之于你,只是个可以被遗忘,可以被放弃,可以被抹去的朋友.

  既然不过如此,我何不成全你呢,免得你狠不下心,也免得你放弃我后,心中存有歉疚.就让我来替你做你所不忍做的事可好?

  在你放弃我之前,放弃你.

  碎珠溅玉,浪涛扑岸,她轻轻张开素手,纤纤十指间,那枚曾作为她心口上唯一暖意的同心结,翻滚着,自指缝间滚落下去.像漏去的砂,滚落入无穷无际的滚滚波流.

  幸福原来是一种流动的液体,仿佛月色,你以为你抓住它了,抓得紧紧的,甚至因此而紧张的不敢松手。

  但实际上,它已在指间悄悄漏去...

  如这石中火,隙中驹,梦中身。

  二十八 选择

  叶轻衣就这样如痴似狂的在南海边独坐了三天,听浪潮来了又返,看星月升了又沉.

  她不想在这种时候哭泣,那太矫情,可她还是终于泪落如倾.

  因为她发现,她已经想不起来轻舟长什么样子了.

  三天后,轻衣才拖着疲惫的身躯,一步一步踱回潮音洞.此时此刻,她只是好想听听恩师宁静安详,无欲无求的琴声,惟愿就这样在琴声中沉沉睡去,永不复醒.

  而那个高大如地老天荒的身影,就这样在潮音洞口结结实实的撞进她眼底,撞得真疼。

  疼出了满眼的泪,遮天蔽日.

  冷风。

  他憔悴得像苍老了十年,满脸的风霜满面的凄惶满眼的空茫,只有在看见天涯尽头那一抹倩影时,才燃起狂烈的鬼火一样疯了般雪亮的光。

"风....."她冷静的控制住了肌肉,扯开了一个笑,在这种时候,她居然笑了一笑:"你找我?有事么?"

  他楞住,而后狠狠的笑,咬牙切齿:"有事么...有事么?"

  叶轻衣在这一刻有一瞬间的恍惚,他仿佛已不顾一切似地冲了过来,将自己紧紧抱住.她几乎可以想象到她届时的全部感觉--一双真实的,结实的,厚实的男人的手臂,不由分说的将她裹在他的怀里,那样真真切切的紧拥...一具温暖的带着呼吸的肉体,他散乱的发撩着她的颈,他的手紧扣在她腰间,他的鼻息轻轻烫痛她的肌肤....而她的唇触到他的衣领,带着一点微微的凉意,...那么想拥有他,永远在这一刻,知道不可能,知道可笑,知道太多,但是至少这一刻--什么也,不去想,只是拥紧,再拥紧。

  清晰而贪婪的闻见他身上的气息,浅浅的,洁净的清香,沾满了紫竹林泥土的芬芳,春风一样的味道,温暖的,圣洁的,真实的。.几乎可以感受到他手臂收紧回应她的力量,用相互折磨相互摧残共同毁灭且永生不得相拥的姿态---相拥.

  听得见彼此骨节轻微的响声,不能呼吸,不想呼吸,只是拥紧,再拥紧,渐渐失去意识,满眼一片灿烂夺目的金黄,却仍然死命的拥着彼此的躯体,不顾一切的相拥,恨不得将彼此揉成一体,恨不得放弃一切--

  恨不能旦夕成灰。

  恍恍惚惚的,唇角不受控制的勾起,夕阳下憔悴不堪的男子,只是颤抖着伸出了一只手,却甚至没有勇气,抚上她的鬓边。

  空空如也。

  终于,冷风无力的收回了手,声颤:"小衣....你为什么把我删了?!!!!"

  明明有什么被撕裂了,却不觉疼,只觉得疲倦异常.

  淡漠的笑:"我只是替你做了你本来想做的事,不是么?"

  "我想做什么?"七分绝望。

  "好了。风。求你别作这种小女儿情态..."她忽然失控般的提高声音,尖利异常:"拜托你别再用这种样子来恶心我了好么?!这一点都不好笑.你明明知道,我不过是你可以遗忘,可以放弃,可以抹去的朋友...既然如此,这个朋友在你动手之前先遗忘了你,放弃了你,抹去了你,又有什么值得伤心难过的???"

  热血冲上头脑,她原来是个任性如此的女子,不能自制的颤抖,泪水决堤,汹涌怒放,却依然恶狠狠的冷笑着:"我只是一个可以为了别人而被放弃的普通朋友罢了!!!不是吗?!我不是你的第一,不是你的唯一...我也没有资格要求那些...既然如此,我只求把你从我的生活中剔掉可好?我的余生本来只是慢慢去死的过程,而你,既然只会让我失望,为何又要给我希望!!!!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烂掉吧...请你滚出我的生命,我好后悔好后悔认识你,激起不该有的波澜,燃起不该有的奢望...我本来可以自我欺骗得很好,一辈子,安静的去死..你又为何要来搅乱我?请你滚出我的生命,请你滚出我的生命,请.你.滚.出.我.的.生.命!!!"

  叶轻衣泣不成声,狂乱得不想相信这是自己,而三个字,清清楚楚的撞入耳中.

  "嫁给我。"

  她清楚的听见自己体内发出了碎裂的声音.

  碎裂得不疾不缓,竟似花开。

  他笔直的凝望进她眼睛里去,锋利如一柄深情的刺,一直刺入她最柔软的角落.轻衣周身剧震,不能自己.一瞬间想到的居然是多年前的春宵帐暖.....夫君是怎样温柔的刺破她脆弱的虚空。而冷风的声音带着种毁灭前的冷静刺穿她的双耳...

  "嫁给我,小衣."

  颤,颤,颤,只是颤,像一树无依无力的花:"我不能..."

  "你有什么不能?!"

  奋起最后一点理智,她推离他,痛哭失声:"君有妇兮妾有夫!"

  冰凉至骨.她绝望的看他,遥遥的,以目光抵死缠绵:"我有夫君了...我爱他的...我决不背叛他...无论他还在不在我身边..而你,也已许下了迎娶字语的承诺!君有妇兮妾有夫啊!"

  他不依不饶:"大当家没有遇到紫衣仙子仙子前,永远不知道晶晶姑娘原来只不过是个过客!"

  她被狠狠击中:"他不是过客!他是我永远守望的归人!"

  他咄咄逼人"他不是吗?他不是吗??他不是吗???"

  她节节败退:"不是..不是...不是...."

  他淡笑如风:"不要欺骗自己了...看着我的眼睛,只答我一个问题,答应我,如果你欺骗我,就咒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生生世世,永坠阿鼻!"

  她无力摇首:"我..."

  他大喝一声:"答应我!"

  她泪如雨下:"我答应..."

  冷风笑...笑得成竹在胸,一字一句的问出了口:"你爱我么?"

  于是她溃不成军。

  "嫁我,嫁我...轻衣...我不在乎负尽天下人....我只要你,我清晰的知道我要你,即使这是罪,即使为此永坠阿鼻,即使为此生生世世要受地狱烈火的熬煎...而甘之若饴!"

  "原本我以为我的理智能战胜对你的感情,我知道你有夫婿了...你永远不会是只属于我的女人。所以我许娶字语,我试图忘记,但当我握住你的同心结,却感觉不到一点你生命的迹象,感觉不到一点来自你的暖意感觉不到你心灵的振动回音...一切都被击碎了。一切的伪装一切的矫情和一切的顾虑!因为我知道你深爱我一如我深爱你!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我不知我何德何能,得蒙你垂爱如斯...可是当我沐浴在你的目光里,即使不回头...也能真切的感觉到你的目光在轻抚着我的背,温柔得几乎疼痛...我知道我将有机会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只要我敢于奢望拥有你!"

  "嫁我...轻衣.我知道你是个从一而终的好女人..可是你也知道那个期望何其渺茫。而你扪心自问,你可是真的爱轻舟?他只是第一个进入你生活的男人,从此便牢牢的占据了你的全部...你真的爱他?懂他?你爱着的是他还是爱情本身?你需要的是他,他独立的灵魂还只是一个可以驱散寂寞陪伴左右的夫君?而他又可真的懂你?如果你那时候遇到的是我,你现在忠于的人,还会是他吗?就算退一万步讲,你们真的曾经相爱...现在,你又可记得起他的模样?"

  "住口!!!!!不许你再说下去!!!"他怎么可以这般难堪的刺痛她,如将一只被摘掉壳的柔软的小乌龟置于烈日下暴晒!"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许你再这样侮辱我对他的感情!"她胡乱的抹着泪,连连后退,不要面对,不要不要不要面对这一切...!!!

  冷风只是默默望着她的狂乱和逃避.良久良久,悠然叹息。

  "轻衣,我把选择的权利给你.明日清晨,我将奉父王之命,远守极地冰海...我等你到子时,就在南海之畔.你若最终觉得,爱我胜过一切,便来南海畔望归码头找我,从此一生一世,天涯比翼......而你若还是爱他胜于爱我...我便放你自由,也放逐自己,任由你安静的腐烂,再不会打扰你的生命."

  话音袅袅间,水雾旋起,他已凭空消失...水之遁卷起空气中细小的波浪,一旋,一收,重复宁静。

  只留下一滴小小的,晶莹的水珠,滴落她掌心,如一滴未尽的泪.

  清风吹叶,潮拍礁石...他给她留下这样一滴泪,和这样一个选择。

  非生即死,残忍至此.

  二十九 抉择

  "什么是似水流年?

  就是一个人,中了邪,平躺在岁月的河底,眼看潺潺流水,粼粼流光,落叶,浮木,新融的碎冰,一样一样从身上流过去。"(注)

  叶轻衣不能知道这漫长漫长的一天,自己是如何渡过的。时间的流逝变的前所未有的清晰,她仿佛已变成了沉睡河底的一粒砂,耳听着一滴一点的时光集结着欢快的水流打着旋儿不回头的一路归去。

  哗哗,哗哗.....

  一生休.

  去,还是不去?

  去则一生一世,天涯比翼.不去则孤独终老,放逐今生.

  而唯一横在心口的刺,仅仅是去,还是不去?

  .....无边无际的寂寞,溺水般的寂寞.

  那样的一团冰冷,哽在喉间,难化难咽.

  ----"哎,小姑娘~~~"

  是那一双手,带领着自己,迈出了安详无忧的出生地!

  .....淡白的,冰冷的,深寂的虚空里,只有掌心的同心结是温热的。

  ---那一点点绮眷流连,不忍释手的,温温软软的热!

  和漫天死寂无限冰寒中,唯一一个清晰存在的声音.

  "风,在么?"

  "我在."

  暖风醉人的建邺城里,杨柳树下,风尘仆仆的蓝衣少年。

  ...

  人潮汹涌的皇宫门前,唯一醒目,两汪永不枯竭的温暖泉水.

  ...

  "等慢慢的,我们等级高了,我再保护着你,游遍三山五岳,神州四海,你说那有多么好!"

  ...

  "从此一生一世,天涯比翼."

  ...

  今生今世,自有我护着你,谁敢欺负你,我就是和他拼命,也会为你出这口气!

  ...

  "记住,叶轻衣是我朋友。再惹她,后果自负."

  ...

  "叶轻舟永远都不离开叶轻衣,一辈子守在你身边!”

...

  "轻衣,我要你。我不在乎负尽天下人....我只要你,我清晰的知道我要你,即使这是罪,即使为此永坠阿鼻,即使为此生生世世要受地狱烈火的熬煎...而甘之若饴!

  ...

  "哎,小衣.你也该嫁给我了吧?"

  ...

  "嫁给我,小衣!"

  ...

  我不要天下无敌,不要寂寞高手,不要虚名功利,只要倘佯在你怀中,红袖添香,天涯相伴...作你一生一世最温婉贤淑的妻!

  ...

  就容我任性一次,容我在你不知道的身后静静的想痴狂的想自嘲的想并且泪流满面.

  点滴往事,吉光片羽,一生翻起,扑天盖地.

  叶轻衣心乱如麻.他怎么忍心给予自己如此残酷的决断?怎么忍心...是去,还是不去?

  潮啸如歌,一袭玉色长袍,有着天龙般高贵气息的男子长身而立,双眼定定的望向天际.不理飞溅的水花沾湿了衣角,不理船夫一次又一次的催促。

  他只是笃定的,决然的望着远方,等着那个翩然身影的出现.

  清风吹过,紫竹林叶簌簌而动,一滴露珠应风卷落,恰巧落到她腮边,沁凉入肤,恍如一滴清泪.

  却一直烫痛到心底.

  "大当家没有遇到紫衣仙子仙子前,永远不知道晶晶姑娘原来只不过是个过客!"

  周身一震,她终于知道了抉择的答案.

  日头一分分的攀爬着,天若有情天亦老,他是无情的,所以不老不死,也因此,可以妄顾足下那一对男女的心急如焚,继续不紧不慢的爬行着,由天涯尽头的半抹晨光,逐渐行到日正当空,又慢吞吞的,不情愿的,落了山。

  月如无恨月长圆.而月可有恨?不然,她为何只肯露出半边哭残了的脸?

  柔和的月光如一生中的每一日般静静洒落...洒在望归码头畔,伫立的男子身上.尽管自知是徒劳,这一点月光,休想照亮这个已沉入无穷无尽绝望黑渊的孩子,温柔的月还是极尽所能的抚慰着他颤抖的脸.

  已是子时.

  冷风只觉得身体一寸,一寸的冷了下来。他竟不知海边的风原来是这么冷的,身寒如冰,心寒如冰.

  他最后最后,极目望向天边,空空如也,无论他怎样竭尽全力的望远再望远,依旧空空如也.

  目光放得太远,眼睛是会痛的,心也一样。

  他登舟,回望。唇角挂一抹笑,恍若叹息。

  而后,燃尽余灰般一声狂啸.....如要啸尽所有的落寞,所有的伤痛,和所有的失望。

  龙啸九天!!!

  千里外曾参与过柳儿天婚礼的垂垂老者蓦然自睡梦中惊醒,颤声惊呼:"我又听到了,我听到了!三百年前与璎珞之舞并称的天地间至美三事!东海龙子,震天一啸!是他!三百年前伤心而死的龙子又重生了!!!"

  而她,也听到了。在仅仅离他一山之遥的紫竹林中。

  我爱,我爱...我不能违背我对你立下的誓,我不能骗你,也不能欺骗自己。我爱你。胜过一切,胜过爱我自己.

  可我只能泪流满面的哭倒在你所看不见的地方,屏弃一切感官,用我的心呼唤,我爱,我爱.....你可能听见?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

  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我知道我爱你,我知道我对轻舟的感情难以深究,不堪一击,且已风化逝去,我知道这是与自己一生最后的救赎最后的幸福最后的救命稻草擦肩而过,我知道没有了你,余生将不过是慢慢去死的过程,我知道这个抉择会让你我疼痛终老,我知道我们将在彼此不能看见的地方悄无声息的死去,不能饶恕的,莫大的罪...

  我知道我所对不起的只有你,只有你,只有你...而我,情愿拿所有的一切来交换你的平安喜乐,情愿生生世世,永坠阿鼻…只为在被烈火焚烧时,能看见赤焰缝隙间的遥远天际,你如一颗明亮的星辰,自由自在的活下去..

  尽管如此。

  可是他是我的夫,我不能背叛他,没有人该被放弃成为过客,这不公平。

  何其不智.....

  可是这中间,也许根本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知君用心如日月,恨不相逢未嫁时!

  来生吧,来生.....

  月光碎影间,叶轻衣伤极而舞.

  这一场舞再不同往日...那是她赤裸裸的灵魂,在痛极而发,在泼尽残生,在燃烧那颗晶莹破碎的,唯一的心.

  飞旋,再飞旋.普陀山亿万紫竹簌簌而动,声如悲哭,万竹齐向舞蹈中的女子遥遥而拜,那是在拜它们曾经的掌门之主!

  狂舞,再狂舞.数里外的南海巨浪滔天,长啸似礼.海浪也在长鸣着,向那曾经多少次在它们怀中独立的倾城舞者致敬!

  泪流,再泪流.潮音洞里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蓦然开眼,元心震动...良久良久,凄然一叹:"冤孽。"

  而她惘然不知,她已完全沉醉在自己倾尽所有的这一舞里。

  舞破今生!

  ...

  空潭里乍然惊飞的鹤,雍容处飘然独落的花,清夜中悠长的萧声,紫竹间静好的笑颜.....

  久远久远的前世时光里,她曾是,舞天之姬!

  ...

  潮音洞里悠然盛开的白莲,莲花池畔终年缠绵相伴的青雾!

  那是他和她,洗尽铅华的本初...

  她原是菩萨座前一朵无忧无虑的白莲,而他只是缭绕不去的一股留恋,一抹青雾...可谁能知道,他们之间此前曾经历过几世几劫?只因菩萨总是望着它们含笑而叹:"冤孽..."

  承佛法点化.她转世为人,姓叶名璎珞,莲花身骨,国色倾城,玉帝拈须而笑,亲口赐封舞天之姬.他却秉一股缠绵不去的水气,投入东海龙后腹里,做了揽尽水晶宫万千宠爱的龙太子.

  一如过往无数次的轮回,无数次的相知相爱相别离...他们不能避免的宿命相见,不能避免的共坠爱河.

  一个阳光很好的午后,他们邂逅了尧银,多年前莲花池里的一尾小金鱼,它花了一千年仰望着白莲的清远脱俗,终于修得正果,换得一具人身,与梦里的仙子平起平坐.

  似曾相识的熟悉让他们成为了至交好友.那是江湖上最美好的一段黄金岁月。他们被并称为当世三杰.大唐尧银无双一剑,东海龙子震天一啸,和普陀璎珞倾城一舞.曾是江湖上至美的三道风景。

  可也许所有的美好晶莹都是要破碎的吧?

...那一年的江湖风起云涌.当朝天子错斩老龙,龙族就此与皇朝百官结下不解之仇.龙子是龙宫的骄傲,尧银却是大唐的首席.忠义两难间,他没有犹豫.

  宁受三百打龙鞭也不肯驱水淹没长安古城,他被暴怒的父王放逐荒远冰海,他不悔,为了长安万千黎民,为了大唐赤胆忠肝的兄弟。望归码头里,他和她为他送别。她无泪,诺言铿锵:"我等你回来!"

  只是两地相思的日子比想象中更难熬煎.她渐渐开始怀疑:"我究竟爱上的是你,还是爱上了爱情?"

  生生世世的相爱,究竟爱的是这个人本身,还是只是爱上那一种缠绵悱恻,那一种倾尽所有,那一种逃离于万载寂寞之外,借彼此取暖的安然?

  重要的并不是爱谁,只要去爱便足够。

  而什么是爱,人世众生为之苦苦相争,颠倒纠缠的至大之力,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仅仅作为人们心底自生的幻影?只为逃避那无孔不入的寂寞。

  寂寞如雪,雪意深深.

  身边忠诚相伴的人族男子,却有着一腔可以融雪化冰的热血.

  她迟疑着,近乎纵容的默许了男子过于殷勤的陪伴.江湖上开始有风言风语,她皱眉,没有理会,因为自觉问心无愧.毕竟,她和他之间清清白白,他不过是一个怜她寂寞,伴他左右的挚友罢了.

  而他却没这么想...人世间,本来多的是颠倒是非的妖邪小人.何况所有水族,都巴不得龙宫第一猛将回心转意,潮洗大唐?三人成虎,由爱生忧,他也被惑了.

  只因这一惑,所有高高在上如梦似幻的幸福,跌落云端.

  闻知他要回到中原了,她欣喜若狂.花不知多少功夫收了一壶紫竹林的露水,又采来花果山的青梅,兑上沉淀已久的相思,煮好了一壶迎归酒,预备与他和尧银共饮.

  而精心酿造的酒,却终于被打翻在地,缓缓流淌,流入了他和他的鲜血之中。

  龙宫为报唐王言而无信之仇大举进攻大唐官府,领军者,正是龙王的宠儿,水族的骄傲.大唐官府措手不及,死伤惨重。惟有首席弟子尧银立挽狂澜,凭一身惊人艺业,死守程府正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千万水族竟难进寸步,滔滔大军,惟有龙子一人堪挡其锋.二个昔日好友,就此拼了个你死我活.终在等来御林军支援的同时,尧银力竭而亡.然而倒下前的最后一击,尧银凭着满腔忠烈之血,竟参破玄关,终于领悟了斩龙之决.尧银断气的一刹那,龙子也伤重不治.

  两败俱伤.

  "师傅,我不明白,我没有办法明白....."从昏倒在程府门前,被前去救治伤者的师妹救回潮音洞口。拥有一身惊世修为的巾帼领袖便只会喃喃的重复这一句话,大睁着的空洞双眼里,不受控制的流着泪.无关伤痛,皆因早已麻木,只是流泪,像要流尽体内最后一滴血,便可以随他而去。

  昔日横波目,今作流泪泉.

  "竟只是因为一个小小的迷惑,竟只是因为一点虚幻的流言!多少坚信,多少誓言,竟如此不堪一击!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啊!怎么能因为一点因爱而生的忧怖恐惧,疑虑妒意,就让兄弟之义,相守之情,全心的信任,尽数成空!师傅...我不能够明白,这让世人痴迷疯魔,不愿自拔的一个情字,究竟从何而来,如何得去?那种种爱恨绵延,忧疑恐惧,憧憬破灭,颠倒纠缠,究竟?又何者是幻,何者是真!师傅,我好迷惑..."她呜咽着,伏倒在冰凉的石台上,师傅温暖的膝前.

  "痴儿,痴儿啊..."

  蓦然地,盈泪双眸变得无比的坚定,她跪倒在地,叩首连连:"师傅!请你纵容一次徒儿的任性...请你用无上法力,护住徒儿一点灵根不灭。我情愿舍弃这一世的所有浮名,情愿舍弃这一身惊世修为,情愿抛尽一切纠缠,赤裸裸的重入轮回!即使冒着一旦失足泯灭慧根,便要永堕六道的危险!我也要亲身去尝,去试,去体验九天十地间种种悲幻离合,泡沫幻影!三百年后,恳请您为徒儿重塑庐舍,再造这副躯壳,引徒儿不昧真魂,浴火重生!我欠尧银的,会在这世偿清....我和他之前千生千世来的冤孽,也会在这世了解!就在这一世,我要参破这所有!

  成,则回归本门,侍奉恩师,渡尽浮沉众生,败,则永绝红尘,长辞慈颜,甘愿神魂俱灭!师傅,求您成全!"

  ...

  "痴儿,痴儿...轮回幻灭,永无休止.你究竟何时才能觉醒..."

  前尘旧事,尽数归来.

  狂舞间,今生的叶轻衣前世的叶璎珞身子渐渐晶莹,衣裙飘飞间,一抹华光隐隐自体内透出,渐渐的愈放愈烈,光芒四射,舞到疾处,华光流彩竟直射天地,烛月遮星,照得子夜的紫竹林有如白昼!属于璎珞的不昧真魂缓缓流入叶轻衣体内,连同惊世骇俗的玄功,和肝肠寸断的记忆!

  飞光炫影里,莲花化身的仙子终于舞罢.伏落于地,如同一只折翼的蝶.

  流彩渐熄.璎珞的盖世修为已经随着记忆的觉醒流入她体内,如今的叶轻衣足下,赫赫显示着一百四十五圈象征无敌三界的影之年轮!

  可这个如今已身负至尊修为的女子,只是...

  肝肠寸断,恸倒在地.

  三十一 结局

  "小姑娘,你怎么了?"

  直到泪水慢慢的在腮边干涸,露水也打湿了她的衣衫,日头已经渐渐升起,普照大地.她依然一动不动的伏落在紫竹下,是的,她是一只折尽双翼的蝶,再也飞不起来.

  直到一个熟悉的,温暖的,亲切如梦的声音,将恸倒在地的轻衣唤醒.她周身剧震,不敢置信.

  抬头。

  一个英挺俊美的蓝衣男子已站在自己对面,身着一身短打装束,发扎布条,手执长刀,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是他,是他,是他...

  是他!!!!!!!!!!!!!!!!!!!!!!!!!!!

  "小姑娘,你怎么了?地好凉的,怎么趴在这里睡着啦?娘子,你取件披风给这小姑娘披上,早晨顶冷的,冻病了可不是玩的~"身旁,一个梳两条大辫,英气勃勃的女孩温柔的应了一声,打开包袱取了一条披风,上前把轻衣扶起,轻轻的给她披上.轻衣完全怔住.眼前种种,如在梦中。

  看见轻衣的怔楞,男子豪爽的一笑,灿若朝阳:"哈哈哈,小姑娘,别怕啊.我这刀是防身的。我不是坏人,是陪我娘子来向观世音菩萨祈福的。一是谢谢菩萨保佑,让我几年前跌落悬崖拣了条命,虽然不记得以前发生的事了,却又白拣了个好媳妇儿.二是再请菩萨保佑我娘子腹中的胎儿能如他爹般福大命大,母子平安,好好的出生...""唉呀,相公,你瞧你,初次见面,跟人家女孩子说这么多废话作甚么?还怪人家把你当坏人呢!"长辫女子横了夫君一眼,眉梢眼角,尽是爱意,笑盈盈的道.

  轻衣也不知道这几个字是谁发出来的,只是听起来,好像自己的声音:"噢....谢谢...谢谢...."

  幸福的夫妇俩相视一笑,男子拥紧怀中的爱妻,向轻衣爽朗的挥挥手:"好啦小姑娘。衣裳你披着吧,那是我娘子逢的。本来就准备布施给普陀山的师姐们祈福的,恰巧遇见你,也算散福了,你就不用客气啦.保佑我娘子若生个女儿,也像你这般花容月貌的就好~~~哈哈,我们夫妻就先走啦,有缘再见!"言毕,头也不回的去了。

  独留轻衣,怅立原地。唇角挂一抹自嘲的笑,恍若叹息,慢慢重复着他最后四个字:

  "有缘,再见..."

  "师傅,徒儿必在那一世,参破情字的奥秘!成,则回归本门,侍奉恩师,渡尽浮沉众生,败,则永绝红尘,长辞慈颜,甘愿神魂俱灭!"

  菩萨头顶有一个圆,环环相接,不得解脱。那个圆预言了六道轮回,预言了种种一切,预言了我们兜兜转转,最后还是会回到起点。

  就像这一刻,叶轻衣又站在了花姑娘总是痴痴凝立的那座桥附近,遥望着那个狞恶奇凶,手执钢鞭的马面.

  刺骨的寒风还是遥遥扑来,带着阴森绝望的气息.她却不再惧怕了。

  就是在这里,那参不破情之一字的碧波,身魂俱灭,烟消云散.留下的只是一声若有若无,风般飘渺的叹息.

  "真是,寂寞啊..."

  "若非寂寞..."

  师傅,我终于知道了人们为何甘于在爱恨纠缠里颠倒疯魔,它的魔力不过在于此.若非寂寞...一切将不复存在...

  我们经历六道轮回,有幸得为人身,投生于世,从一个呀呀学语玉雪无邪的婴孩渐渐长起,学习,成长,懂事,成熟,世故,也老去,就这样逐渐变得面目模糊,却依然必须在这冰冷的世间杀开一条血路,尽管回头时却已看不清来时的模样,却甚至不配一声叹息---人人都是这样老去的.我们是这样在完全陌生的人间寂寞生长,唯一听得见唯一可信赖的是自己心跳的声音,这世界硕大无朋冰冷无匹让人无法呼吸,即使身处千万人中即使灯红酒绿即使醉生梦死,我们还是独处在思维的旷野里,莽莽苍苍,无限洪荒,寂寞如此.而当我们花了一生的时间来熟悉了这陌生的人间,捂暖了那难堪的寂寞,死神又将我们带到了另一个陌生而寂寞的国度!这又长又疼的一生,就像一颗被投入茫茫大海的石子,甚至可能连一个响声都没有,一个涟漪都未激起,便被无声的吞没.我们怕的不是死,是活了一生,活成一场空!除了一片惨白的寂寞,什么也留不下!所以,我们去爱...像燃烧生命一样狂热的爱!烧掉自己的黑发,烧掉自己的双手,烧掉自己的诗稿,烧掉自己的青春,烧掉自己的自由,烧掉自己的生命,只为了照亮那无边无际的寂寞!就像荒野中燃起篝火来驱除猛兽的人们,他们肯烧掉一切,只要能维持那蓬火熊熊不灭!只有这蓬火,能证明我们是活着的,只有彼此的躯体,能让我们互相取暖,即使明知这份狂烈的爱只是出于求生的本能,只是出于对寂寞的恐惧...相爱的人是两只在荒漠快要渴死的鱼,唯一生存的指望只是对方口里那一点点稀薄的水沫!我们用很美的一个词来概括它...那叫,相濡以沫...我们是一出生时就已死亡的孩子,一诞生时就已堕落的天使,只是借对方的力量,因真爱之名,倾毕生之力,试图将自己从寂寞中拯救出来...这便是爱的真谛.

  我终于明白了,师傅。然而我无力解开这个死结.佛祖秉至高无上的大智慧大慈悲,立誓渡尽世人,他所能想到的解开这死结的法子也不过是令一切成空,无爱,无寂,无思,无想,一无所有!而我不要,我怕的只是活了几世几劫,却活成一场空...

  一场空!

  笑,师傅...白莲欠那条小金鱼的,终于还清了。可我欠他的,又可还得清么?我所对不起的,只有他,只有他呵...

  所以师傅,原谅徒儿的怯懦吧...徒儿只是一届凡女,终究有自私,自爱的一面。我无力普救世人,因为我连自己也拯救不了。徒儿不够坚强,我的火焰,已经灭了,那无限无尽的寂寞,早晚会将我吞噬。徒儿承受不起,徒儿逃了...与其面对最终被寂寞吞噬时的吞噬...莫不如荒野中孤独无助的旅人.

  在篝火灭后,如果不想膏于饿狼之吻,他唯一能做的,只是自己先割断自己的颈子.

  轻轻浅浅的一笑,她向南海的方向,遥遥拜了一拜.

"师傅...徒儿不肖,令您失望了."

  ......

  .....

  ...

  当叶轻衣最终又站到了勾魂马面面前,笑对扑面而来,属于另一世界的森阴寒气时.不禁最后一次,想起多年前和暖温熙的建邺古城里,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小女孩.

  记得当时年纪小,不知春光终会了...

  .........

  普陀山,潮音洞.小小的蝶翼少女泪流满面,哭拜于地,叩首连连:"师傅,求求您了!您素来是大慈大悲的,叶子..不,叶师姐不是您最宠爱的弟子么?千世千劫的痴恋,一抹生死不昧的精魂,难道就在今世就此消亡?师傅,您怎么忍心啊!您通天彻底,无所不能。呼吸求您了,呼吸情愿拿一身修为来相抵,或者让呼吸一生不婚不嫁,永远侍侯在师傅身边也无所谓,求您发发慈悲,想个法子,成全一下叶师姐和冷风大哥吧....."

  而救苦救难的菩萨,只是宝相庄严的端坐于莲台之上,闭目合十,口角噙笑,不动,不言.

  直到蝶翼少女磕得柔肤渗血,额头老大一片乌青.不动如山的菩萨才终于磨不过爱徒,叹了口气,悠悠睁开双目.

  "痴儿...为何我清心寡欲的普陀门下,出的净是些痴儿...旁人的事,要你来操什么心呢?"

  少女泪眼盈盈,争辩到:"可是,我好喜欢叶子师姐啊!我好感动他们的故事啊!他们的幸福,就是呼吸的幸福!甚至不仅仅是呼吸一个人的!师傅,您不能明白的。这样一段爱情传奇,如果能画上个圆满的句号,那对多少沉迷在爱情中的痴儿怨女,对那些不知该不该相信爱情的迷途世人而言,将带来多大的鼓舞!多大的信心!那不仅仅是他们的幸福,也是好多人的幸福啊!幸福是可以感染人的!这很重要的!师傅!!!"

  "不是说了,旁人的事,你是操不得心,也根本用不着你操心的...怎么还明白不过来呢?"

  "可是师傅啊!"(比比划划,吵吵闹闹)

  观音菩萨无奈的摇摇头,重复闭目,不再理会固执少女的纠缠,含笑入定.

  天边,残阳寂寞,寂寞得如此温暖。

  东海,水晶宫瓦簌簌而下,所有水族战栗着拜伏于地,不敢出声.龙王正震怒呢!谁敢去讨那个苦头吃?

  大殿里,老龙王气鼓鼓的背着手,转过来转过去,满嘴碎碎念...:"官大怎么了,官大就好欺负人啊...明明是我的儿子,我做老爹的还没调遣的权利了么?都派了他守冰海了,就因为菩萨官位比我大,说要请来当普陀镇山真龙就调走了。这也罢了。我都想好要把他许给敖润家的绛珠小龙女了...那丫头长得多好!胸大屁股大,一看就能生,娶回家来,我东海龙族子孙繁衍就有望啦!那个流氓菩萨,居然拦路抢亲,一句话就把我儿子许给她的什么掌门爱徒了!靠!谁都知道普陀山的尼姑们每天青菜萝卜的面黄肌瘦...将来保准难产!我白养活一个好儿子养这么大喽...呜呜呜,传宗接代算是指望不上他喽...呜呜呜....我冤啊,我气啊...."

  "你可确定,要离开这梦幻的世界,永远离开你的朋友,亲人,烟消云散,不再回头?"

  轻衣闭目,轻声道:"我..."

  话音未吐,樱唇已被一只大手捂住!未及惊呼,纤腰已被另一只大手拦腰抱住,抱得如此霸道,如此笃定,如此不容脱逃.

  那手,热得直烫痛了她的七世三生!

  低低的嗓音缓缓荡入她耳中,暖得让轻衣从耳后开始融化...一点一点的化成了一摊温泉.

  "还没嫁给我呢,就想逃了么?你一逃了之,这一生一世的寂寞孤苦,可是要我独自消受?"

  蓦然回首,看到了一天一地的微笑。

  "风...?是你么...?"

  "傻瓜.不要叫我风了,我不是一缕抓不住的风,我是你的天龙...由今天起,叫我相公罢."

  她笑了,他也笑了。

  幸福即在这安静的微笑中静静地绽放。

  <全文终>

  若非寂寞后记.感谢秀#18

  近五万字的若非寂寞,终于温暖收场。

  很遗憾,写完我才发现,由于急着赶完,我居然忘记写字语和轻衣为争冷风反目成仇的一段经过了#75那是游戏中真实发生过的事情,那时真实的冷风的游戏世界里,有两个重要的女子,一个是我,一个是我的一个姐妹。如同若非寂寞中所写,为了逃避爱上一个有夫之妇的事实,他想选择和那个姐妹结婚,而接来的种种,也都与文中经过相同.只是他伤心之下,删除了所有的好友,准备删号了,虽然后来和好了,可好友们终究是没了。那个姐妹对他也不是没有好感,大抵是误会,便因此误以为是我挑拨离间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导致他删了她,因此骂了我一夜,杀了我一次,而我也辩解了一夜,伤心了一夜...其实真是冤啊冤,那个时候,轻衣对冷风那厮还仅仅停留在至交好友的层面上,半点情爱也无呢...枉担了虚名,有点郁闷。文中字语反目成仇,便是想写这一段来着,不过忘记了...好在,现实中的这场误会,在姐妹和她男友的一场争端中,因我真诚的关怀和帮助解除了她对我的误解,已经完满收场,所以文章中,也就这样算啦.懒得改了.西西...若非寂寞结束后,轻衣将很长一段时间不再写梦幻文章了,但仍然会在别的领域展开新的故事,也许会化别的笔名,俺会告诉大家俺的化名滴,届时喜欢轻衣的读者,还请不要错过哦!(这厮,后记都当广告时间利用了~~~)

  国际惯例,吉林区净月潭,普陀舞天姬叶轻衣,ID号1101941,夫婿狂舞天龙...

  现在是感谢秀时间...

  不能免俗的,我必须先感谢我所有的读者,如果没有你们,绝对没有今天的轻衣,和今天的本文。

  请原谅篇幅所限,我不能一一点出你们的名字,可他们将永远闪耀在我心中。

  一秒の呼吸,令狐菲,冷酷の风,字言字语,璎珞儿,纳兰仙,柳儿天,绛珠,生离别,天赐紫若,宁夏儿,午夜游魂,玫瑰精刺,馄饨铺的小老板(对不起,我食言了,555.太急着结束,忘了交代反目成仇的字语和馄饨铺老板绛珠了。我发誓,为了弥补这个过错,接下来轻衣的三部小说里,无论写什么,一定插个跑龙套的馄饨铺老板进去...),幽幽蓝眼睛,★*.綯暣_.醣,夜璎珞,べ_べ痕迹,甜婷儿,音籁儿,光精灵,忧伤DE微笑,忘忧の颖,滴答,曾经美丽,姬天舞,却上心头,月落荒城,浅草淡尘,天才恋恋,天涯亭,CMY1008,小十,月魄,心的碎片,♀悠然♀,趴趴熊宝贝,冷月窥人,风云阁主,落月书生,liuyy1992,水沐江南,剑开锋,炫天绛,BLUEANGEL师姐....

  我游戏的挚友冰玉宝宝,许子.宁馨儿(韶月熙妍),真正不声不响保护了我,为我报了巨魔王和大唐剑客一剑之仇的傻瓜老虎头,另类硕硕(天命不凡),我帮中的所有兄弟,关注我故事的单身情歌,叹月怜星,双儿妹妹,丽莎妹妹...

  截止目前为止58页的回复,轻衣没法把每一个人的名字都列进来,也无法知道都有谁读过这篇文章。但我所有的读者,感谢你们真诚的喜爱,虽然这话超级老土,但你们所留下的每一个字是轻衣前进的动力#17.尽管在连载过程中,轻衣早已一次又一次的感谢过你们了,但,仍然不够。

  我一向为自己的文笔而略微自负着,但总有些时候,一切文字都苍白无力.

  生命中许多事真是妙不可言...叶轻衣,这个随心而起的ID,若非寂寞,这篇随性写就的故事...何德何能,蒙诸君关爱如斯?

  安徒生用夜莺的口说,它的歌唱所收到的最大的回报就是国王眼角那一滴比金子还珍贵的泪珠.我也是这样想.

  感谢你们所有的人,所有的关爱,所有的支持,所有的理解或试图理解.

  因为有你们在注视着,有你们在喝彩或叹息,因为我的喜悲和幸福能够感染到你们...这一切都变得充满意义.

  这是我能说出的最大的感恩的话了。因为你们,这一切变得充满意义。

  鸟语,花香,蓝天,白云,以及悠悠吹过的风...

  是你们,所有我爱和爱我的人们,赋予我的人生色彩和声音.....谢谢你们。

  感谢网易,尽管你的点卡有点贵#17感谢GM,尽管你们在玩家帮助里总说废话#52感谢斑竹,尽管若非寂寞从开始一直到结束你也没给偶来个精来个荐什么的#78偶就不觉得偶比精华区那些文章差到哪儿去#52感谢记者征集活动中小编的青眼,感谢梦幻西游所有工作人员,造梦的人们,是你们搭起了我,通往幸福的鹊桥.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让我们相遇#17...

  以及,感谢我的你...

  如所有在官网论坛心情故事版关注发展和阅读过浮生寂寞的朋友们所知一样。就在若非寂寞的写作过程中,故事外的叶轻衣离开了轻舟,在梦幻中,她遇见了生命中属于她的那半个圆圈,那个聆听她,呵暖她,陪伴她,宠溺她,深爱她的男人...而故事也因此,才有了完全不同的结局。

  狂舞天龙,他之于她,是一场泼尽残生的狂舞...这样的不真实,这样绝望的痴狂,可我知道我还是死心塌地的愿意,求之不得的愿意,愿意去相信,去受伤,去焚烧自己也照亮自己.

  你也是吧?

  就像若非寂寞中所写:我们都要救自己...我要...拯救自己,借你之力,借爱之名...

  尽管控制不了那些种种猜忌,忧怖恐惧,愁思杂念.皆因爱而生.总是想着,不可能的,这一切都不能长久.如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享有如此的幸福。我只是放纵自己去爱你,即使明知飞蛾扑火,即使明知剑是无情---是这样的念头贯穿着相爱的每分每秒,是以相处的每时每刻都狂烈放纵如世纪末日的最后一次握手.我贪婪的吻你贪婪的看你,不舍得有一刻双唇分离,不舍得有一刻把目光移开.一眉一眼,丝发片肤,怎么能够看够呢?这个男人,是我所如此深爱的他啊.即使一直一直紧贴在一起,也不过能相守一天的时光,即使一天一天都守在一起,也不过能相爱一生的时光。

  可是即使终有一天,爱巢倒塌,荒草凄蔓,夕阳如血下,一个孤独的身影独自走长长的路回归荒冢...一无所有.

  可即使即使,真的有那么一天.我爱,我也会泪流满面的对你笑着呼喊:谢谢你.

  曾经以为自己的一生凄凉至此,曾经以为神亏欠我,憎恨我,残忍待我...而现在的轻衣,只是一个幸福得快要融化掉的小女人.....

  就算用一生所有的哀恸来交换,只为交换相拥时那一小刻一小刻真真实实,柔柔软软的幸福...只要神给了我这样一个交换的机会,我也会永远感激他的慈悲。

  有一个词,叫宁悔勿憾.

  而我,至今无悔.

  你知道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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