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羽蹁跹

点击订阅 关键词: 作者:飞天小野猪♀ 2008-02-14 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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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

  你若遇见她,万不可被她的落雁之资迷了心窍,因为她只不过,是个戏子。

  童年的静水花开

  绿羽生长在河边上。一到夏天,那河塘就盛满荷花,红的瓣绿的叶,一眼望去,说不尽的妖娆。父亲会带了绿羽坐在大大的木盆里,撑开生刺的荷花径,从间隙的水面下面打捞莲藕和菱角。绿羽从大大的荷叶中看过去,恰巧看见白笙从那边荷叶里看过来,相对一笑,无限欢喜。那时候的绿羽,十二岁的年纪,已生得楚楚动人,谁见了,都要夸奖一番。

  白笙在学堂念书,大了绿羽三岁的他已经有年轻男子的依稀轮廓,眉目朗朗。黄昏时分他从学堂回来总要教绿羽些字,绿羽首先要学的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白笙。她握笔的手微微颤着,白笙就握了她的手:“让白笙哥哥教你。”先是一瞥,然后一竖,最后,决绝的一横收稍。绿羽无非是情窦初开却不明就里的年纪,只知白笙手心的汗沁在她的皮肤,温热,湿润,让她安心。

  那时候他们已经相处了十二个年头了。绿羽听大人们说,她出生的时候,三岁的白笙见了她,乐得眉开眼笑,口齿不清的说:“娃娃,娃娃。”小手也伸过去,硬是要亲近她,大人们不依,他就哭,只好让他在她粉嘟嘟的脸上亲了一口,他才作罢。大人们当是玩笑话说出来,却让他们两个红了眼。但是娃娃,却让白笙一直叫了下来。

  青梅竹马。当绿羽明白知道这个词的时候,已经到了该读书的时候,她羡慕每天早上白笙去学堂时脸上自信和快乐的样子。但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她只能盼着他回来,教她念三字经。绿羽和白笙经常去女儿村。后来便住在那里,拜师学艺。绿羽喜欢女儿村的宁静美丽,他们经常站在小溪边谈心。有次她突然心血来潮,问他:“白笙哥哥,他们都说我好看,你觉得呢?”他站起身,不断点头:“要我说,是新月弯眉,泪水婉转。”“我爱哭吗?”“你不爱哭,可是我见犹怜啊。”他刮刮她的鼻子。她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他说好,便是好。

  十二年的静好岁月,是她所有的童年,所有的快乐。


  梦想盛开在悬崖

  绿羽几乎是一下子就失去了童年。她还在美美地做着梦,梦里有爹,有娘,有白笙有荷花,她弯着嘴角,握在手里的手绢稍稍湿了角。可是她突然被婆婆摇醒了,一切都消失了,只有那些戏服和翻着跟头的人影跟着娘来到了女儿村。事实上是阿爹发现绿羽并非自己的骨肉,怒火中烧。娘无奈把她托付给了这戏班子,然后含泪远走。阿爹更是不知去向。婆婆叹着气,摇了摇头。

  风江班子的戏班师傅原是不肯收她,说她已经过了学戏的年纪,多少人到了他这般时候已经唱得有模有样的。忽而又看到她的脸和身段,听她开口说了两句话,又改了主意,接下了那张十年的卖身契。娘亲走的时候满眼是泪,她却是哭不出来,她只是知道从此她就要跟着他们在这学戏了,竟不知那一转身,就是再不相见。

  一夜之间,桑田变沧海。

  不能相见的还有白笙哥哥,没有人会握她的手教她读书识字了,每天每天她都在为戏而忙碌,师傅说要想唱好,就得努力。她是晚飞的鸟,就得更艰辛。早早起来去河边吊嗓子,然后是压腿下腰练习走步,这些基本功做了两年,才开始让她学唱腔。竟是一唱惊人,已经有回肠的意味,虽说少了荡气,但师傅心里清楚,只是时间的问题。她这晚飞的鸟终于迎头赶上,成了主心骨。

  绿羽十六岁的时候,正式登台。她的身段软,面相好,上了妆的单凤眼钩魂夺魄,水袖甩动之间,泻出千里香,顾盼之时,红唇吐出玉瓷音,在座人人叫好。第一次登台就红了,这资质不是人人都有的。她就这样唱啊唱,上妆又卸妆,慢慢这城里都知道了有个女旦叫媚儿。媚儿就是绿羽,师傅说了,绿羽名字虽美,但是福薄,而且不够艳,硬是改成媚儿。她并不表现多么欢喜悲伤的样子,同门的姐妹们都说她心性薄凉,很少展颜或蹙眉,当年学戏那么艰苦或是现在登台这么紧,她都没有抱怨,亦无欢喜。

  她只惦记一个人,白笙。慢慢成长的过程中,她终于明白了当年的事故,她不怨怼,但是实在想念不起爹娘了。与其说想念,倒不如说是想起。只有白笙,那张透过绿生生的荷叶和粉嫩嫩的荷花看过来的脸,清朗的脸,微笑的脸,在她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勾起无限旖旎。她这样努力地唱,也只是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听闻她,然后寻来,重新续那段她心里的缘。这便是她的梦想,不哭不闹不屈膝的梦想,在黑色的悬崖边勇敢决绝的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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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声水起花生长

  “媚儿,叫媚儿过来。”喝的脸红脖子粗的张老财大声吓吓着:“叫媚儿陪老爷我喝酒。”这张老老财是这里的大财神,仗着那些银子还有和官府的小小关系横行霸道。但这风江班子的师傅也不是吃素的,她往他面前一站:“张老爷,咱媚儿等着唱下一场戏呢,这喝了酒坏了嗓子各位老爷就要骂了。所以还是请您好好看戏吧。要喝酒上窑子里去,那些姑娘们一个比一个厉害。咱这戏班子是听戏的地方,如若您再嚷嚷,我那些兄弟们看不下去得罪了张老爷,我可是不负责!”话书的不谦让,表情更是盛气,弄得那老头连话都接不下去,堆满横肉的脸更红了,他憋了半天,像焉了的茄子,啥也不说了。所以说这世道,人善被人欺,若真横起来,对方气势也就下去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也足够证明了这风江班子的实力。

  风江班子有实力,有绿羽的功劳,达官贵人照着她,只愿能见伊人笑,她只等一人,没有等到白笙,却等到秋笑。秋笑是个侠客,他云处云游,逍遥度日。在这里的日子,晚晚来看绿羽唱戏,他甚至打算在这里呆下去,因为他着实太喜欢她了,不光是她的美丽,还有她那些落寞和出尘的气质。绿羽不烦他,因他跟白笙像,只是一个张狂,一个斯文。他问秋笑:“他们都说我好看,你觉得呢?”他哈哈地笑,用剑柄托起她的下巴,一副调戏的表情:“窈窕淑女,君子好求。”她失望地垂下眼,睫毛遮住幽深的愁。她都长成一个女子了,怎么白笙还不来?曾托人找他,他早已搬迁,这样彻底的失去联系。她又问秋笑:“你是真心喜欢我吗?若我不是个戏子,你会带我走吗?”秋笑靠近她:“无 论你是不是戏子,我都愿意带你走。”这次表情严肃。

  她心里多少一些动容,多少人打她主意,只为一夜春霄,顶多是做个小妾。至少眼前这男子,不嫌弃他是个戏子。但她始终不会跟他走,她还是坚持唱着,落落寡欢,郁郁清清。兰花指,嫣红唇,凋落一地冷清秋。

  她更有名气了,邻城都有人赶来听她唱,她的名字似绚丽的烟火在空中绽开,落入尘土,落入人心。她风声水起。

  只是她忽然想起,她的名字是媚儿,那白笙怎么能得知她就是绿羽她就是他新月如眉泪水婉转的娃娃?


  姹紫嫣红梦降临

  好不容易告了半天假,她清妆出门,但总归是浓妆淡抹总相宜的女子,她一上市集,就有人观望。她带了蓑笠,加快脚步,往印象中的村落走去。她不想人认出她,所以匆匆走到以前的老屋,真是走走茶凉,而不远处的白笙家也是落败的样子。她的神经被扯到,沉重的疼。她有来到河边,女儿村的河边,正是冬季,满目苍凉。那棵大柳树下面以前是他们的盘踞地,他在这里握她的手教她写字,写白笙写绿羽,他在这里说她新月如眉,泪水婉转,他在这里怔怔的看着她,然后喊她娃娃……她忽然发现树干上有刀刻的印记:“娃娃,你真的不回来了。你去哪了?我找不到你,爹娘也不告诉我,我很想你。明天我们全家就要去长安了,如果你回来了看到了就去找我,你去长安,说找白穆白大人,大家就知道了,他是我叔父。娃娃,你要照顾自己,我等着你来找我。白笙哥哥。”她泪雨磅礴,六年来的委屈,失去家庭的痛苦,学戏的艰难唱戏的辛苦,人情的冷漠,贪婪的嘴脸以及思念他的心情如山河溃提一样,轰的爆发出来……

  绿羽跪在师傅面前,师傅就是一句话,十年未到,你哪也不准去。她不出声,继续跪在那,不吃不喝,一个昼夜后,晕了过去。师傅还是心疼她,问她究竟为何?她只说愿意把所有的银两都给她,只请她让她去长安。其实这些年她挣的银子,九成都在师傅的口袋里,打开,也是白花花的一箱,除了她挣的,还有别人送的珠宝金锭。她分文不取,只要去长安。师傅也是性情中人,终是应允了,也给了一些饷银让她打理行程。临走的时候说:“媚儿,你这样放弃实在可惜,你是有天分的人。但是唱的再好,也是个戏子,正经人家不会要的。你走了也许是好事,但是以后要是想回来,就回来,师傅等着你。”她对着师傅三叩首,乘船走了。

  不害怕,不惊恐,只是满腹的希望,沉甸甸的压着她,她依然眉眼生笑。也是她运气好,一路上,竟没有什么不顺利,一月后,她抵达京城。

  她顾不上这里多么繁华,只问了人白穆白大人,知晓地址后就直奔了去。那么大的一座府邸,她上去扣门。管事出来问找谁,她说:“白笙。”心口突然地跳,想当初初次登台也紧张,但她好能稳得住。如今她的声音都在颤抖。对方说是不在,让改天再来,门就扣上了。她不失望,至少她没找错地方,她就要见着他了,她的白笙哥哥。于是她去找了住宿的地方,洗了把脸,她推窗看这繁华昌荣的长安,这是白笙现在成长的城,她深深呼吸。突然,从对面酒楼出来的他跃入她的眼,她俯视他,他微笑如同多年前一样,嘴角微微的倾斜。是的,那就是白笙。她没有急着去叫他,她平息了自己的呼吸,看着他慢慢消失自己在的眼帘,明天,她要让最美好的自己呈现在他面前。


  她的梦想,近在眼前,姹紫嫣红。

  绿羽舒展自己的容颜同心情,早早来到白府门前,昨日偶然的再次邂逅,他如同张开翅膀的白色大鸟横聚在她心头,他并无多大变化,朗朗眉目增添英气,举手投足之间更见卓然。她绞着手巾的手渗出细汗。那门终于有了动静,正是白笙。

  瞬间排山倒海。

  他喊她:“娃娃。”她才回过神来,他还记得她。“怎能不记得你这样的娃儿。”他缓缓笑,拥她入怀。六年,她等到他,寻到他,换他这样一个拥抱,已满足。

  他给她找了宅子,日日陪在她身边,他握她的手,再次写下白笙二字。绿羽脉脉含笑,白笙亦步步相随。只是不沾染她,不带她见家人,连她问的一句:“伯父伯母好吗?”他都是极迅速的敷衍过去。

  应该疑虑的。绿羽去垫起脚跟,抚宅子里的尘,丝毫不问。

  这日子温暖了她六年时光里的孤独,她能酣然入梦,有何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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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戏子无情当遗忘

  一个夜晚,绿羽觉得早早就困。第二天。竟然在陌生的地方,纳闷之际,有人推门进来,说要给她梳洗打扮,晚上入洞房。她呆住,但依然听话地坐下,任人摆布。突然有人闯进来,劫了她飞奔而走。这个人,除了秋笑不作二人。秋笑抱着身着凤衣花冠的绿羽走在夜色中,他只重复三个字:“只白笙。”

  原来秋笑一直尾随她来长安,他不放心她,一路保护她。他看到白笙往她房间吹迷魂药,让她昏睡,再送去了另一官人家。他不知为何,只是替绿羽不平,这男子,怎能如此薄情?

  绿羽很平静,她对他,只是一个情字。她还是偷偷回去那陌生的府邸,甘为那陌生男人的掌中物。洞房夜,她与他同饮下绝毒的鹤顶红。

  白笙赶来的时候,他们都倒在地上,她留了最后一口气,等着他来。他终于红了眼,喊她:“娃娃。”十八年来,这是唯一让绿羽动容的称呼,她不是绿羽,不是媚儿,她是白笙的娃娃。她说:“他已死,你可以如愿了。”他怔怔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娃娃,你既然知道,为何这么傻?你为何愿意?”

  早就知晓一切。她在心血来潮主动去看白笙的时候,听到他同别人的对话:“只有牺牲她了。她以为我对她情意绵长,但你知道,我爱的是你。那王大人如此难对付,他摆明着不让我叔父高升,我叔父不高升,怎么提携我?嘿,可惜这王大人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好女色,我故意带着绿羽那丫头在他面前一晃,他就晕了。只说有了绿羽,什么都可以。”

  “但是她要是不愿意呢?”是个女声,极其妖媚,字字敲在她心上。

  “还轮到他愿意不愿意,她以为我不知道,她是个戏子,戏子哪有什么感情,戏子哪有什么清白,她嫁进去,吃香的喝辣的。再说这样一来,我们才能马上成婚啊,一箭双雕啊!”那声音陌生至极。

  他其实没有让她死,是她自己置了鹤顶红,她心已死,无谓生命的载体,只可怜了那王大人,枉死是因为他阻碍了白笙。当是她为他做的唯一一件事。

  他已不是当年教她念字的少年,他从荷叶里探出的那张笑脸如今让她心如死灰。他不是她的白笙哥哥,她也不是他的娃娃了,他说,她是个戏子。

  她勉强笑着,血从她嘴里流出来,原来时间可以改变这么多事情:“还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诉你,我一直喜欢着你。”但是我不想再喜欢下去了,她在心里说。然后她在断气之前,合上她美丽的双眼。

  白笙终于哭喊出来,他喊:“娃娃,娃娃。”他把唇印在她尚有余温的唇上。但是她已经来不及告诉他,她的清白之身,她所有的感情,都等着他唤她一声娃娃,待那时,他就是它们的归宿。


  清明时节雨纷纷

  秋笑守在绿羽的灵位前,以一个姿势,保持了千年万年,他是唯一的真爱她的人,可惜她看到了,却转身,去寻另一个梦。

  不知道白笙去了哪里,他如同绿羽多年前离开的爹娘一样,杳无音讯。绿羽一生中爱过的人一个一个离开她,她以为白笙是她最初也是最终的梦想,却被狠狠地伤,只因他说,她是个戏子。

  是谁在说:新月如眉,泪水婉转。

  是谁 在说:窈窕淑女,君子好求。

  是谁在唱:雨潇潇,泪低垂,谁人在伤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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