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器谱]血黯·离魂篇·飞天舞
点击订阅 关键词: 作者: 2008-05-04 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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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黯、离魂篇·飞天舞
太古时有一器,沉香木作弓柄,鞘冰蚕丝,染见血封喉树枝,以白金镌一银蛇于其上,吐蕃火蚕丝以凝脂胶合,为弓弦了;鞘鹿皮镶桃花水玉,艳极,血较之失色,是谓血黯。
夫离魂者,不足尺长,质为玄铁,宽半指尔,以火隐蛊研粉涂之,四支并为一束,末有倒刺,吹毛断发。箭身以银丝相绕,状若游魂,色腥红,故得名。
两仪初具形之际,血黯、离魂莫名相融,乃为十大神器之次。民间诗曰:两仪成时,血黯出,离魂随。痴者古来如星斗,莫及其器相随意。
——《兵器谱·箭矢录》(本段古文执笔:PD。)
一 缘起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
这原是千年岁月的缩影。
天地初具雏形时,却已有似人非人的灵体游走在星月无形的苍穹下,轻灵如后世所称的“仙”。
那是一个蓝衣的女子,在明亮的天穹下凝视着空茫的大地,目中似有嗟叹。
这样空无一物的天地啊……让人心生对一双羽翼的希冀,想飞至九天之上鸟瞰,也许会寻得几个生灵。同时,她亦渴求振翼时那张扬的自由。
嗯,那么,自己便叫翩跹罢。
翩跹影惊鸿。
整日整日地游走,不作任何停留。
只是因为看腻了某地的景致,想给自己的双目几分新奇。
然而这初初成形的天地,任何一隅都是同样寂寥。没有荒凉之地,没有扶摇直上的孤烟;没有繁花似锦,没有人声络绎的城郭;没有水烟袅袅,没有小舟拖出的水痕……天地间,似乎只余了那蓝衣女子茕茕孑立。
她不明白,自己在辽阔的大地间及空茫的苍穹下,走了多少年。
纵她翩跹而舞,又有谁看?
无心细数走过的时日,亦在热切地期盼另一个能与自己相偕的生灵。
直至她惘然游荡的某一日,她日夜期许的终于出现在她视线中。
雪衫映朔雪,澄目如天穹,虽是白发长批,却仍掩盖不了他的面部线条,利落有如大地凸起的层岩。他站在虚空中,带着清冷的气息,默然伫立。
她低首微笑——漫无边际的找寻,终究画了最末的句点。
“我叫翩跹。”蓝衣女子跃然于他的眼前,翩然欲舞,“你叫什么?”
“洛仞。”褪去方才她见到他时的清冷,他温和地笑。
不由她想,他执起她的手,纵身直往九天之上。空中,无风拂面,女子却浅浅地微笑起来,舒开水蓝的衣裾,辗转轻踏,在离苍穹最近之处曼舞,美目横生,仙姿灵动,仿若要与天幕融合,悉数映在洛仞犹如天空的色调的眸中。翩跹在天宇间起舞时,目光捕到他的笑意,舞姿越发空灵,影影绰绰地铺在一处的石壁上。
那是后世人所敬仰的飞天之舞。
二 飞天
你可见过那有如女仙的女子在九天之上曼舞的样子?
无数后世之人想模仿她绝代的舞姿,却都屡屡不得。
她却总是舞在天的最高处,留给后世的只有无尽的遐思。
只有洛仞,那个同样神秘的男子,亲眼目睹过她在他面前的舞蹈。
那个笑,那个娇,怎可只用一个字来形容。
他的目中有太息的神色,任凭女子身形纤柔洒脱,半分不褪。
此刻,她便会止住舞步,以最亲近他的方式,靠在他身上,恬然相慰。
洛仞,其实是个寂寞的男子。她却不懂他心头所忧,只是一日一日伴他身旁,给他最美的舞姿。
翩跹是那样单纯明亮的女子,怎会知道万物皆有尽时,何况他们也只是在天地初开时的生灵,虽超越了“人”的界限,但远不及神祗,亦不得永恒。
“翩跹,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你会怎么做?”
“我不要你离开,我只要,随你而去。”
她抬头,目中神色温柔似水,满含依恋地靠着他,嘴角上扬间旖旎尽展。他白色的发丝落在她的脸上,她轻轻抬手,为他理着一头的白发。
“洛仞,为什么你的头发是这么白,像一个老者一样?”带着不解与好奇,她的指尖轻柔地从他的脸上拂过。
他不语,但凭脸上荡开轻轻的笑。
——翩跹,我这头黑发,是为你而白的。
在天地都尚未成形前的枯寂的晦暗中,却有一双宛若日月的眸子缓缓睁开,似是有无比奇异的力量,静静扫过空无一物的俗世。此刻正是天地成形之前,火流飞窜,天火齐坠,乾坤间莫不是一片恣肆的红。
它已存在了千万年,却一直未能凝结出实体,空有一双晶亮的眼,默然地挂在天穹间,等待天地成形的那一刻。
许是造化弄人,回首已走过的枯寂时光,眼见天火坠向大地,眼见一片混沌的天地尘埃落定……然而任凭那双眼是如何敏锐明澈,却不能发现任何生灵。
它也同样只能是一抹游魂,明白自己的心,却永不能触及。
天宇已亮,天已有了最初的形态,映得脚下的大地一片荒芜。
还是一如既往地等待。
直至有一天,它看见了那提着蓝色裙裾奔跑的女子。
这,还是它第一次看到除天的白、地的灰、火的红与晦暗的黑色以外的色调。(PS:那时还没有太阳。)
恍惚间,身体移动有如信手拈来的它竟也有了追随那女子一并奔跑的欲望。然而它缓缓落到地面上,与地面即将触及,可仿佛有无形之力,它只能悬于地面上,虽与地面相距甚微,然始终有一丝罅隙。
迎面走来了美丽的女子,她的神色空茫而急切,似在寻找什么。它心头微有欣悦,原来,还是有一个生灵,让它得以结束这枯寂的岁月。
眼见她一分分跑近,它迈动脚步。身形相交间,它从女子的身体中毫无障碍地穿了过去,尔后看着女子渐行渐远。
它只感到彻骨的悲哀。
自此,它越发地盼望身形的凝结。
它在虚空中追逐着女子,向她伸出手去——哪怕它的手可以毫无阻拦地穿过她的身体,哪怕每一次的努力都是徒然之功……又回到了一成不变的,漫长死寂的等待,只是心中,平添几分希望。
在百年的放逐中,它竟渐渐长出了精致的眉眼,有了一个男子的躯体。它再一次满怀希冀地伸出手去,指尖碰到女子的裙袂,它奋力一握——宛如想把她永远留在手心里。
手心余留的,只有喑哑而过的流风。
刹那间,它的心头有撕裂的疼痛,一缕光从它的心口折射而出,苍穹间响起了一个雄浑的男音:
“洛水之源,九仞之北,佑我两仪,赐之躯体!”
眩目的光开始在它的周遭流转,色泽如火,一如它有了记忆时,天火齐坠之际放肆的火流。身体蓦地有了存在感,不再是以前的虚浮无定。它的眼前出现一汪碧水,水平如镜,映出它的容貌——剑眉星目,长身玉立,是男子的身形。
冥冥间,似有空渺的语声传来:“汝集洛水、九仞之灵,谨窥天地。”
那么,自己就叫洛仞罢。
脚落在地面上——那样真实而慰藉的触感。他舒展着方才形成的躯体,寻找曾几何时出现在他眼前的,步履轻捷的女子。
上九天,攀巉岩,渡弱水,逐日边……然而,又是漫长的岁月,无数的更迭,只是,他再也无法预见那提着裙裾奔跑的女子。
真的就这样错过,至死不见?
万念俱灰时,他的一头墨发渐渐褪了乌黑的色泽,化为丝丝银白,为那擦身错过的女子,为那接踵而至的,同样死寂的岁月。
此时,她竟如一阵风般,跃然于他眼前。
随之而来的,是她在九天之上的曼舞。
三 寂灭
当一个灵体有了爱情,该是怎样的结局?
为爱而生,因爱寂灭。
时光的转轮周而复始地转过,空茫冷冽的天地间蓦地有了变迁的迹象。整日阴冷的大地开始兴起习习暖风,有清光从离天极近的地方投下,女子巧笑嫣然。
“看哪,洛仞,这风好有灵气。”翩跹抬手抚着呼啸而过的温存,水袖轻摇,舞起漫天清光,踏着轻暖的和风,飘逸如仙。
她的身影掩盖不了他眼中的雾霭。穿过微弱的光,他目中女子轻巧玲珑的身形逐渐被淡而清的哀伤所取代。她蓝色的衣裙沐着天光,如梦似幻,然而这不啻为一种终结——日月在逐步成形,当它们皆生出时,所有的生灵都会被炙烤至终结,一切,从头开始。
那也是他们从此参商两隔的时候。
身体似乎又回到了初具身形的那段时光——有真实的触感,但脚下仍是一片虚浮。藉由轻快的步伐,翩跹总是甩开淡蓝的裙袖,想用空灵的舞化开他眼中的暮霭。
“洛仞,你应该多笑笑才是,否则头发就更白了。”
她总在他思绪游离时双手轻柔地按上他的肩,轻轻抚慰。
他的脸上便洇开淡淡的笑,将她揽入怀中。
温度令人安心。
只是这体温还能在身边相伴多久?
一缕剧痛刹那间在心口扩散开来,忽有风起,吹乱他的一头白发,他的身体倏然一阵光芒大盛——旋风中,有无数的火流俯冲而下,天幕的一角光芒熠熠。
他的身体忽如水晶一般剔透,随着风的撕扯而溃散在虚空中,余下的只是一个无定的魂魄。乾坤间,一个声音响彻天地:“洛水之灵,九仞之气,魂归天地,昭我日月!”
洛仞的白发依旧拂动,身体不自禁地向九天上飘忽而去。一直尾随的,是翩跹,那千百年来与他相伴的,唯一的生灵。
“洛仞!洛仞!”她急切地狂奔着,泪水从双眼中连串抖落。他尚自清澈的眸瞬间被泪滴所灼伤——他以为她除了宛如天光的笑颜,不会有任何哀伤,所以他大可以放心地离去,了无牵挂。
“翩跹。”涌动不息的风中飘出他的低语,“你是集天地灵气所创的女仙,而我只是洛水、九仞中创生的,那只是天地一角,我迟早要寂灭,回到天地中去。别哭,你拥有永恒,而我将会在你无尽的余生中,被你一点一点地淡忘。”
“我不要。”她纵身一跃,手指就要触到他的脸颊。
但,一如他以前寻找她的样子,她的手毫无障碍地穿过了他的脸。
“翩跹。”他的喃喃宛如叹息。
然而那一瞬——只是一瞬,她澄湛的双目中闪过决绝的神色,直扑向九天上倾下的天火!
“翩跹!”他大惊,想要组织却来不及。
“洛仞。”女子的游魂缓缓飘至他近旁,笑靥淡定,“我说过,你若离开,我只要,随你而去。”
一轮红日中天放彩,将两人的魂魄化为齑粉。
尘埃落定后,广袤的大地上留下两个灵体凝结成的神器——一弓,一箭。后世称弓为血黯,箭曰离魂。
四 砾韵
贞观元年,敦煌。
丝路明珠的商旅络绎不绝,给深居漠野的敦煌平添几分生气。人群熙攘间,可辨出莫高窟的方向最是热闹。热闹中最热闹的,则是飞天女仙的壁画前,那飞天女仙的壁画,秋水为容玉为骨的女仙被一笔一笔地描于岩壁上,裙袂飞扬,竟似要从画中飞出曼舞一般。
众人无不为她的美貌及舞技所击节而叹。
她总是披着白色的纱,在灯火通明的屋中怡然轻舞。
来观舞的人极多,一是为了一睹她的芳容,而是为了一睹她盛装时起舞的姿态——纤腰轻扭,四肢尽舒,舞姿甚至能让人不饮而醉。无数人想与她共枕一宿,却屡屡不得,只能站在台下远远地观望她洒脱无拘又不失矜持的舞蹈。
日久,人们便都淡忘了她的本名——凌妗,只唤她作飞天女仙。
细看来,她惊世绝艳的飞天舞,与壁画上的女仙真有七八分神似。
那日西域秋气正爽,一位从中原来的游子在莫高窟内目睹飞天的绝世之神韵,心下便渐生向往,又听闻无数迁客骚人口中所言,这敦煌竟真有一位飞天女仙,心中便暗自打定主意——罄尽盘缠,也要一见这位女仙的容貌。
想来应是美到了极致吧?
他是方寸山的弟子,方寸山门庭冷落,他本不是什么屯百万家当之人,然那想睹女仙的真容的念想在无形中驱使他,这夙愿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在一处绮艳的楼宇前停住。公子哥儿的啧啧赞叹越过琉璃筑的高墙,伴着玉笛瑶瑟的曲声散在风中。手心多少会有冷汗沁出——一介书生,虽有一身好武功,可头一次进入风月场,多少有些不自在。
钱袋子瞬间瘪了下去。他走入大堂,带“凤楼语”三字的匾额高高地悬在头上。已是初暮,华灯齐放,堂内铜觞玉壶敲击声不绝于耳,流光溢彩。
葡萄美酒夜光杯。
烛光轻曳间,他看清了台上清歌翩然的女子,肤如凝脂,环佩相饰,足尖连点,腰肢作出百千妍态——一如壁画上的飞天女仙。
他尚是青涩少年,却被那灯下起舞的女子所吸引了眼球。一边接客的窑姐无聊地玩弄着指甲,他走过去,道:“姑娘,请问这飞天女仙今晚是否接客?”
窑姐用挑拣的目光打量了他一眼——白衣的一介书生,竟也来这风月场中,以花天酒地为消遣?立时一挑眉梢,语出酸薄:“哟,这位公子好不晓事。飞天女仙从不接客,这是凤楼语的规矩,再说公子请得起吗?”
凌妗扭摆腰肢间,双目扫过台下的众人——视觉上的满足所体现出的神色清一色地出现在他们的脸上,唯有一人例外——白衣的,似乎刚弱冠的公子脸上殊无笑容,然而目中清楚地映出年少的痴狂,仿佛在为飞天女仙所倾心。
一曲舞毕,她离了灯火刺目的舞台,卸着一头繁复的佩饰。忽有别的姐妹进来,嬉笑:“妗妹子,有人执意要见你哟!”
“谁?”听得“执意”二字,凌妗一怔,心下顿生好奇。
“那个,那个啦——白衣服的,好帅呢。”顺着姐妹的手所指方向看去,她寻到了那白衣的少年,他的神色仿若落魄至极,独自斟饮。
“哦。”她将璎珞项圈解下,淡淡一应,“那么,我伺候他一晚上吧。”
对方奇道:“妗妹子,从没见你接客呀,今儿这是咋了?”
“没什么,我今天心情好。”凌妗微微一笑,起身离去。
西风微凉。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男子临窗而立,沉默之至。凌妗有些不耐,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敝姓洛,名修明,”他回过身来,对上了凌妗秀丽的面容,“姑娘舞姿入臻化境,在下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了得。”
凌妗脸上径自浮起似笑非笑的表情,提起玉壶,往铜爵里注入清冽的酒液,缓步走到洛修明身边,双手捧上:“洛公子不必过于拘束,凌妗即便小有名气,也没有摆架子的理儿。”
“姑娘谦和,在下万分佩服。”他长揖到地。
“洛公子拘束了。”凌妗淡淡一笑,抬头凝视他,竟发现他脸上有浅浅的红晕,笑意更浓,“第一次来这风月场中,有些不习惯吧?”
洛修明本滴酒不沾,今日得知飞天女吸纳不接客时,倒当真喝了几杯,此刻便也不讲究,一仰脖饮尽那一觞烈酒,面颊上红色越发浓烈:“耳闻姑娘舞技过人,慕名而来,对风月场的事向来不关心。”
凌妗自斟一杯,放到唇边,缓缓饮尽,“不必拘礼,言辞何必文绉绉。知道我为什么偏接了公子这客人么?”
洛修明探询的目光落在凌妗身上:“请姑娘赐教。”
“叫我妗吧,姑娘姑娘的,太生分。那些阔绰的公子哥儿,都只把我当艺术品欣赏。今日我在舞于台上时注意到了公子的眼神,竟像将我当成女仙一般。虽不像别人那般叫好,但那眼神我读出了,所以才破格来伺候公子一晚——可以叫你修明么?”
洛修明已为她的灵气折服了,讷讷道:“可以。”
那夜,没有唇齿脉脉,没有缠绵低语,两人一见如故,从观舞谈到诗词,从舞技谈到曲赋……凌妗是个极具灵气的女子,渊博而不加矫饰。
酒酣耳热间,洛修明有些恍然自失——这算不算一见钟情?
五 梦寻
大把银两流入窑姐手中,她谄谄一笑,道:“公子可玩得尽兴?”
“呵……飞天女仙果然名不虚传。在下告辞。”
洛修明有些怅然,回望一眼那镶着“凤楼语”的牌坊,暗叹一声。
凤楼语当真是第一青楼,与那凌妗不过聊了一晚上,就花了他半个月挣来的银子。他望向东边,地平线上隐露微光,心想下一个像凌妗般有灵气的女子该在何处?而他,何时才能光顾凤楼语?方寸山那清汤寡水的门庭,一看便想得到菩提祖师那老头子自然不会给他多少钱。
方寸山弟子精通施咒用符,在一对一的战斗中占尽了优势。洛修明触到了腰间的弓——血黯,心下一动:不如,做一回杀手。
那把名为血黯的神器是他在弱冠那年得到的,通身血红,带着只属于沉香木的重量,冰蚕丝作鞘,并涂有南疆才有的见血封喉。更为奇的是鞘与箭羽相接之处用白金镌了一条银蛇,弦用火蚕丝制成,日光一照,一线晶亮。箭谓离魂,通体涂抹一层火隐蛊粉,四支为一束,短小精悍。闻说离魂有灵性,射穿血肉后会自行飞回,着于弓上,成为民间佳话。
除此之外,洛修明已身无长物。
然而他的弓术出神入化,早已闻名三界,只是生性本分,不屑去做杀手一类的生意。
此时他却陡然改变了心性,只为见凌妗一面。
三界最为有名的杀手组织名为染柒,名极奇诡,无数高手云集其中。染柒的要价自然高得离谱,一年只接十五桩生意,一桩生意值一千万两银子。头目外号曰明夷,真名无人得知,有那么丝毫好奇心的人都死在了明夷手下。
染柒的十五位杀手在瑰丽的大堂内饮茶——多半是墨发垂地,身形纤瘦灵巧的女子。此刻有侍女来报:“有人在外,请求加入染柒。”
“呵,”一人轻笑一声,冷入骨髓,将茶盏端起,玉指一弹,盖已凌空舞起,“姓甚名谁,是男是女?”
“禀琚堂主,那人说他叫洛修明,是个二十几岁的男的。”
琚深藏于笠下的凤眼乍现几缕精光,复开口,语声竟有几分调笑意味,“我当是谁。轩,羽,凫,你们日后不用老是喊我们重女轻男了。让他进来。”
“麻烦死了。”屋内忽响起一名女子的低斥,“染柒人还不够多吗?”
“明夷,我说你和轩他们关系这么好,怎不让别人进来?”琚斗笠下的脸上浮起几缕哂笑,“哟,你是不是怕别人将我们染柒的姑娘家拐走了呀?”
‘明夷兀自不动,只淡淡道:“那就让他进来吧。”
此话响起的同时,一名白衣男子出现在了朱门内,见到屋内十五位人有十一个是女儿身,眉心一跳,却仍不忘了谦恭地行礼:“在下方寸山洛修明,请求加入染柒。”
“哦,为何?”忽有一人的声音响起,辄见那个人起身。
起身的是一位身高七尺有余的女子,口声清越,居然不挽髻,长发松松散散地垂下,容色冷艳之至——眉眼间俱是尖棱方角,却殊无男子的轮廓。洛修明眼神一烁——他所见过的除凌妗外的女子,竟可以生得如此美丽。
小怔片刻,他直言不讳:“洛某景仰诸位的身段,而且平日收入甚微,想寻个安身之所。”
“染柒从不收泛泛之辈。”只听明夷漠然添了一句。
“洛某甘愿接受考验。”他的神色巍然如山。
“呵,那倒不必,”明夷淡淡一挥手,字字珠玑,“以公子的名声,染柒求之不得。”
她从腰间取出一块软玉质地的令牌,只抬手平平几划,玉上便出现了几个清秀的小楷:“染柒·拾陆·洛修明”。
“洛,方才我说的不必检验你的实力,倒也并非全是。”明夷将令牌交与洛修明,正色,“正好染柒接了一桩任务,你去,可有拒绝的原因?”
洛修明作揖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言重了。”明夷拈起桌上大红的笺书,缓缓拆开,递与洛修明,“请过目。”
他一行一行地读着,目光一凛:“叶千杯?”
明夷的目光恰遇到他的,他的手一抖:“任务期限?”
明夷伸出两个指头一晃,“两个月,回来时必取他的首级。”
那两指修长纤柔,停在半空,不啻为一种威胁。可盯着明夷冰冽的目光,他的目中忽地翻起几许笑意——睥睨生死的笑。
妗……等我,等我。
夜初凉。
一男子身着夜行衣潜在翠竹居内,嗅着不断漫出的酒气,手心落下一物,“啪嗒”一声打在酒爵中,不着痕迹。
下一瞬,翠竹居竹帘被一只手掀开,露出一个而立之年样貌的男子的脸,线条刚劲,两颊浮有酒晕。伏在梁上的洛修明双目一烁——照明夷的描述,这就是“千杯不醉,万杯不倒”的叶千杯?手中的血黯蓦地一收紧,他随时准备挽弓射矢。
“小二,十坛醉生梦死。”
店小二两眼一瞠:“十……十坛?”
“你干啥?我又不是付不起酒钱。”叶千杯眼露不屑,看了小二一眼,独自坐下,唇间滑出一声唿哨。
是时一个黑衣人当头劈下——劈来的不是刀剑,偏生是一把弓。
——血红的弓。
叶千杯微微一愣——只是电光石火的瞬间,他迅即向后一掠,弓身擦着衣襟而过。一道黑影闪过,穿着夜行衣的人现身,手持弓箭,招式利落得滴水不漏。叶千杯双眉一竖,厉斥:“无知小儿,报上名来!”
对方的面罩略有一动,原是他带着十二分的不屑吐了一口气,弓一转,簧片从弓背弹出,血红的弓刹那变成一把利刃,呼啸着扫向叶千杯的咽喉,仿若要把他的头颅平平削下。小二在一旁劝解也不是,不劝解也不是,场面登时尴尬了几分。
叶千杯以掌击台面,一个瓷盏铮然跳起。他的手未曾触及瓷盏,可瓷盏仿佛长了眼,直飞向洛修明的脸,速度之快简直能与女儿村弟子用暗器时的迅捷媲美。然而对方只抬起了一指,瓷盏有如长了眼,稳稳停到他的手上,指尖微微加力,瓷盏在兔起鹘落间即碎为千粒乱尘而落。
过招,闪避,快攻,后掠。
不出一刻钟,空气中浮动的是浓郁的红。
红得竟与那把名曰血黯的弓,是十二分的相似。
浓稠腥红的液体打在沉香木质地的弓背上,一股一股,将它通体浇濯,色泽在暮色下越发幽暗。他抚着自行折回的离魂,吹掉上面附着的液体,收回鞘中。一扣弓上机簧,簧片弹出,叶千杯的首级随之被削下,刃口平滑无宕。
他面罩下的嘴角无声上翘,扔给小二一百万两的银票,冷笑而去。
方才走到拐角处,心口一痛,一口血直喷在地。
六 无常
明夷的眼角捕捉到了细微的血光,她转身时,有一个全身染血的黑衣人踉跄而来。
她眼神一动,浅露苦笑。
痴儿。
你这样努力地加入染柒,无非是为了见那凌妗一面——昨日我在凤楼语中,见你痴狂眼神,还有凌妗的破格接客,我就了解了。明夷愚钝,不知何谓痴情,只明白,你这样千辛万苦地寻找,终归不会有好结果。
“明夷。”重伤的人轻轻开口,语声平静——强加压抑下的平静,掩不掉微微的战栗。
一个染血的包袱放到她眼前,男子的眼神是如炬的。
明夷伸出手,接过包袱,竟是当面打开——里面赫然露出一颗中年男子的头颅,瞠目张嘴,长发沐血,好不瘆人。出于杀手本性,明夷面色不改,将包袱原样封好,从腰间摸出一大沓银票:“呐,你的酬金,一千万两银子。”
“多谢。”他的手上血渍未干,将银票接过,放入袖中,“告辞。”
“不坐下来喝几杯?”
“不必……客气了。”
那一身夜行衣的人的脚步声在月下渐渐淡去,踩碎一地月光。
烛火阑珊夜。远远地听见了画楼中传出的音律,热烈奔放,自由洒脱,不难想象起舞的人的舞步会是怎样的错落轻盈。隐隐听得无数人的啧啧赞叹,他抬手护住心脉,脸色好了几分后,走入了凤楼语的漆门。
可巧,凌妗恰在此刻停住了舞步,施施然走到后台。大门就要退出她的视线的前一瞬,她看到了洛修明——不知缘何,他的脸上有些微疲惫的神色。颔首一笑,示意他过去。
“今天怎么有空来?”凌妗卸妆间,笑问洛修明。
“要来的话随时可以来,门派不会有什么任务。”洛修明望着她娇媚如花的面庞,微微笑道。
凌妗朱唇轻启,语出如莺:“那么,到我房内一叙罢。”
小屋内陈设清爽。凌妗拿起玉壶,道:“今儿没有买酒水,以茶代酒吧。”
“客随主便。”他打量着屋内的摆设,淡然回答。
凌妗泡了一壶上好的毛峰,端给洛修明:“修明,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受伤了?”
“没什么,妗。”他抬手间,偏生忘了叶千杯曾一刀刺入他肋下。此刻牵动了伤口,他倒抽一口冷气,眉头微蹙。
“说谎……”低叹一声,凌妗取出一瓶金创药,示意他将外衣褪下。他兀自不动,凌妗索性起身,为他解开腰带。她的手陡然一震——腋下殷红一片,何其可怕,可见是受了不轻的伤。她蓦地愤怒起来,“嗒”一声放下药瓶,斥道:“这就是你的如期而至?你这样遵守约定,凌妗一点也不高兴。”
“妗……”“不必辩解,脱了上衣。”她的目光却忽地柔和下来,俯身,在他的伤处细细地涂着一瓶金创药,温声,“修明……身子骨最重要,有了伤,切记不可欺瞒。凌妗不是什么有名的医生,力道可能不妥——疼吗?”
“不。”他思绪恍若游离,已如醉如痴。女子的脸如梦似幻,浅浅地微笑着,为他在伤处涂上灵丹妙药。
今后的时日,凌妗走出凤楼语的高墙时,屡屡看见他押着价值不菲的镖银,从面前倥偬掠过,抑或是,偶尔看他提着一把血红的弓,带着血污或苍白的面色走过。她卸了头饰粉黛,容色素雅之至,他居然没有认出。擦身而过的瞬间,她忽地明白了:他这样尽心竭力地赚钱,也只是为了承担起凤楼语天价般的要价。
修明,你竟会喜欢上一个青楼女子。
为她甘愿不辞辛苦地去运镖。
可是他不知道,他的痴不被任何人所需要。凌妗是绝世的飞天女仙,有着绝美的容颜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飞天舞姿,凤楼语中来的迁客骚人谁不想把她纳为自己的妻子?他们所求的,其实不过是她的容貌,她的舞蹈。洛修明不为她的容貌,只为她与他自己情投意合,两情相悦。然而,这样的夙求不会有结果。
凌妗望着沙砾间空茫的尘埃,泪直直地流下来。
修明……我就要成为别人的家室了。
前些时日,一名西域巨贾见她绝世的舞姿和容貌,心生爱慕之情,不惜罄尽家财将她赎身娶进门。她万般推托,然而在老鸨再三逼迫下,她只得点头答应。
——修明,青楼女子,是无法把握自己的归宿的。
就像一件艺术品,谁买下了,就属于谁。
他见到她时,察觉出了异样。一个月不见,她的容色苍白了许多,形容瘦削,连娇媚的脸都有轻微的变形。他似是刚从刀锋上返回,血红的弓都未曾放下,就随着黄沙一路走到了凤楼语。看她如此萎靡,他轻轻一笑,道:“怎么,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没有,我很好。”她莲步轻挪,走到他身边,抚着他的那把弓,“好漂亮的弓,就是不知叫什么?”
“血黯。”他的袖筒中滑出一支短小的箭,递到凌妗眼前,“这是弓,离魂。”
“哦。”凌妗自顾自地走到桌旁,依旧倒了一杯清洌的酒,一饮而尽,两颊开始浮起淡淡的酒色,“修明,今日不介意的话,陪我喝一晚吧。”
两人畅饮着,你一觞,我半盏,觥筹交错间,他醉意盎然的眉眼所能看到的景象逐渐晕开。眼前的女子似比那叶千杯还厉害,依旧话语清晰,轻轻地笑着,给他不停地倒酒,脸色红润异常。
妗……妗,我总感觉不对劲。
然而在酒力之下,他的神经早已麻痹,无心去理会心底的疑虑。
醉眼惺忪间,也只能看到凌妗如花的笑靥,有如盛放的花朵。
醒转时,日头已上三竿。
——自己躺在纱帐内,沉沉地睡了过去。
莫非自己酒醉后不省人事,行乱了纲常?!他翻身掠起,然而身边并不见凌妗的影子,只有枕巾锦被上留有她熟悉的味道。
“妗!”他唤了一句。
四下并无回应。
血黯在案上放着,然而乍一看总觉少了什么似的。
——离魂,离魂不见了?
“妗!”他急火攻心,那离魂可是绝世神器,怎容黄毛小贼盗了去?
他气急败坏地提起弓走出房门,询问一旁的窑姐:“姑娘,可见过飞天女仙从这儿走出?”
“她?她今日去看嫁妆了。”窑姐漫不经心地答道。
“嫁妆?!什么嫁妆?”他的手倏然掐住窑姐的衣领,狠狠责问,“她都还没有嫁人,哪来的嫁妆?不说实话我就杀了你!”
窑姐被他莫名其妙的怒气吓了一跳,直声叫道:“我本来说的就是实话,客官不知道?她被一名胡商看上,那胡商要价可不低啊,老鸨这才答应把飞天女仙嫁出去的——客官,您去问问吧,这敦煌城里几乎就要传遍了!”
“什么……”他脱口喃喃一声,手渐渐松开。
他只觉得不能呼吸。
腋下一疼,是两年前的旧伤还在隐隐作痛。
那晚,凌妗如一位贤妻,轻轻地为他的伤口涂上金创药——即便她不是个医生,即便她的手法漏洞百出,他亦满足,没有再去看诊。以至于伤痊愈后,在平日动作过大时,都能让腋下的伤口隐隐作痛。
他不在乎。
——两年了,妗……
你为什么不愿意等我……为什么?!
他的手轻轻覆上腋下的伤,脸上露出了然的冷笑:是了,她是名动一方的飞天女仙,而他,亦只能称作一介书生。女仙不会嫁给穷小子,即便是他空有绝世的武功,若不能保证她锦衣玉食,那还不如一拍两散,形同陌路。
他笑得微凉而怆然,拿起案上放着的血黯,情知离魂是被凌妗所拿。
那么好罢,就这样,一拍两散。
七 芳华落
那日据说是,凌妗出嫁的日子。
洛修明行至凤楼语下,人潮愈加拥挤,一阵一阵的“快看!”之声此起彼伏,街中便似让这些笑语氤氲成了一片,人人兴奋非常。
忽然人群轰一下叫好。原来是一箭烟花划过空中,然后接连着纷纷不断。
空中便好似流金散玉一般。旧焰未落,新焰又起,天上洒遍五色,更将热闹气氛推至极点。街上人群一片欢笑鼓动,凤楼语上百千脂粉也交头赞叹,娇媚花魁们更是珠钗晃动,纤手遥指。
身边众人或歌或舞,摇手欢呼,喜笑之声不绝,一时长街如沸。
迎娶青楼女子,本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这胡商却竟把婚礼闹得如此隆重,这等阔绰,老鸨怕是碍于钱财才放开凌妗这摇钱树的。他笑露初凉,一步一步踏在焰火月光下,只想见见那,凤冠霞帔的新娘。任凭漫天烟花散尽光影落下,作出如何眩目至极的景致,他的心扉已寒彻。
走至第一次见面的那角落,他的脚步不由停了——两年前,他的眉眼和她的眉眼就在此地会聚,若没有那一眼,只是一眼,他们也许至今还是形同路人。
大红窗纸外,有人拼命压抑住自己的呼吸。大红窗纸内,凤冠霞帔的人却半分动静都无。
洛修明手中几张催眠符迸射而出,看守的侍女无一不中招,全数倒地。他推开门,依旧只是淡淡:“妗。”
回答他的是窗外门前喧闹的喝彩声。
大红衣衫的女子静静地坐在窗前,犹见半面。然而那姿态静得万分诡异,似凝固了一般,呆呆不动。洛修明走到她身边,抬指一碰:“妗。”
只见那女子的身形忽地靠着床沿滑落,手心掉落一把刃口尚沾着血的利器——似还留着她的温度。红衣上濡湿了大片,散出浓浓的腥味,有如生命腐烂的味道。
“妗!”他伸手,接住倒下的她,陡然发现她手中抓着的绝命的利器,竟是离魂。
我的离魂,你,是怎么偷了去。
火隐蛊的毒性足以致命……想那天我还怪你。你原是宁死都不肯嫁给那个胡商,原来,原来……
他喃喃地说着,喉间轻哽,将她体温尚存的身躯揽入怀中。
此刻,忽有奇绝的力量,让她已是僵住的手缓缓抬了起来——一道状若游魂的光径自飞出,附着在血黯上,褪了光芒。
一如传说中的——血黯出,离魂随。
(血黯、离魂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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