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器谱]忘秋水·秋水共长天一色
点击订阅 关键词: 作者: 2008-05-05 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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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秋水,取“忘情未几,秋水莫零”之意。剑长三尺余,宽二指,以邃古玉为柄,淬火蛇皮包金线浮刻为鞘。剑身暗隐三丝血痕,舞之则赤色顿盛,宛若瑶光。五字剑诀曰:日暮倚修竹。诗云:暮倚修竹,剑走偏锋;秋水莫忘,闲逸难得。
——《兵器谱·散刃书》(古文:PD。)
【秋叶梧桐桥边识】
长安城外乐游原。
那样秋叶簌簌的天气,本是书生们“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季节的。一叶一叶纷扬而落,铺开一地落寞的纷华,随着游子们迎着斜阳登车而游的步履,一并老去,昏黄与夕阳浑然一体。自古逢秋悲寂寥,此言非虚。
然而此间还是有格格不入的晚生,不乘车舆,只一把折扇,一身轻装,清清爽爽。
他有些好笑地看着把酒言愁的人们,慵倦地倚在桥边的一棵梧桐树上观望近处夕阳下潋滟的波光。
这样秋高气爽的天气啊……好得让人不由心生倦怠了。
他应到了知慕少艾的年纪,却不如同龄的公子哥儿一般四处风流倜傥,依旧是一身素净的衣衫,黑色发带,闲逸非常。父母也并非不担心他的婚姻大事,从早到晚与他相亲做媒。到头来,却不见他有任何的悸动。
他便是萧若枫。
门庭显赫。
但那萧员外面对上门来阿谀的贵客们,总是以“吾儿才疏学浅”推托。那些人无非是有求于他,才在他的面前说尽自己的儿子的好话——有失稳重,太着痕迹。贵客们的女儿在萧若枫心里亦然,他向来不着眼于深闺中的大家闺秀,与其说是两人情投意合抑或生辰八字天衣无缝,那还不如说是……看准了他萧家的万贯家财。
哎……如何能摆脱爹娘那不停叫嚣的相亲的威胁呢?
腿上蓦地一疼,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极低的呻吟。
“啊……绊到公子了,还请公子海涵。”
他倦倦抬头——竟是女子?一时兴起,目光移回,打量那女子——清秀的眉目,有长安女子特有的味道。至此微微一笑:“不碍事,敢问姑娘芳名?”
“呃?”
“姑娘羞赧?那好,在下名叫萧若枫,姑娘可否告知在下姑娘姓甚名谁?”念及又遇到了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他心情不免低落,却仍带了微笑问道。他倒很有兴趣知道,这女子一旦手足无措起来,该是如何光景。
然而出乎意料地,那女子脸上的羞窘仅仅出现了一瞬,而后亦换上了落落大方的微笑:“叶流霜,取‘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之意。”她唇齿翕合,一口瓷白牙齿在夕照下烁烁放光。
难得见到这样开朗大方的女子了。他兴味一笑,道:“那当真是好名了。人云,君子之交淡如水,今日与姑娘一交,那倒真水无香了。”
“呵……过奖,我也不过是一普通女子。”叶流霜迎着他的笑脸莞尔道,目光不觉碰到了他腰间的长剑,“这宝剑,宽二指,长三尺上下,若我看得没错,是否就是位列十大神器第五位的忘秋水?”
“好眼力。”他指尖一动,忘秋水有如有灵性一般脱鞘而出,稳稳落在他的手心,“这是我偶得——倒也真的应了我的性情,‘秋水莫忘,闲逸难得’。”
秋水,秋水……她有些自失地在滟滟波光中失了神。秋日的湖水虽不算明澈,却有清冷恬然的味道,碎落一池阳光。湖水一皱,秋风乍起,却怎也无法让她有分毫的悲绪——他,也是如此吧?闲逸难得,既然如此,那么又何来的“感极而悲者矣①”?
桥边一见,也算相识。
注释:①出自范仲淹《岳阳楼记》“……则有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满目萧然,感极而悲者矣”一句。
【水漪飞白茶若情】
此后三个月,已再不见到那叫叶流霜的女子。
或许当日在桥边梧桐叶落时的片刻小叙,就是他们仅仅应该拥有的时光?
暮雪纷纷,长安的冬分外寒冷,他拥着狐裘当窗小酌。四下无人惊扰,清静非常,却觉有些寂寞。呵一口热气,那丝丝缕缕的白色在空气中萦绕片刻便消散,无人能感受到一点温存。
温酒相斟。
对面无人,空自斟饮。
好罢。就连他这般闲散的人,这时都已觉寂寞。
忽又想起前些日子的叶流霜,那一口瓷白的牙,那一串串连珠的妙语,那淡素无华的容颜……一交,一识,是否真的可以平淡如水,不让人忆起?
垂首,微微叹气。
北地寒,那么,何不去江南走走。北方的雪已化作冰冷的坚硬的灿烂的雪,江南的雪,恐怕是极少。即使天有降雪,那也只是一片片滋润的雪从天掉落,粘连在地上,雪化后,又是一片盎然。开春之时,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况且江南,有茶。
他平素人淡如茶,亦喜欢喝茶。然而长安上门阿谀的人与他喝茶,也不过是说几句客套的话,让人觉得嘴里原本清冽的茶水都已变味。
他闲闲地在院中踱步,不耐于这小雪的天气,天大寒,暮色已临。
他眼中忽地迸射出精光,腰间一束白光跃起,听得“铮”一声,忘秋水凌空而起,随他的操纵而在空中舞出繁冗迅捷的招式。招招利落,式式妙绝。
江南如画。腊月时节,却也没有过大的飘雪,零星的雪并不会下太久。萧若枫望向那碧溪之畔的光秃柳枝,似有吐芽的迹象。江南的春,那千里莺啼绿映红的季节,怕也不远了吧——那时,又会是怎样盎然的景色。
临水的茶楼边升起的雾气淡淡氤氲在空中,仿若开春后水道上弥漫的水烟,如梦似幻。他寻了一间临水茶楼,觅了一处雅座,要了一壶龙井。西湖龙井,古来就已为人所称道。也是,山青水秀之地,又有什么是病恹恹的呢。
江南给他的印象向来是朦胧在水气中的,无论青树翠蔓,还是小舟画舫。
走过无数眉清目秀的女子,却都让他想起叶流霜。
她莫非是江南的女子?江南女子,颦黛中的骨格分外清奇,疏朗隽丽,叶流霜又如何不是呢。
啊……是了。忘秋水,他还一直带在身边。
叶流霜似乎是寥寥无几的能注意到他这把剑的人。
忘秋水不比十大神器的余器,古朴素雅,仅仅在舞动时有大盛的光泽。早年他拜师学艺时,师父曾赐予他忘秋水,并予以他“日暮倚修竹”的技法。此后他用的次数不多——平日被迫在宅第中研读四书五经,因为爹娘一心祈愿他能饱读诗书考功名,继承家钵。
他生性散漫,又如何会臣服于那些枷锁?自然是不会答应的——但至此,他那“日暮倚修竹”的绝技就已被书卷埋没,忘秋水能使用的机会,也是寥寥无多。所以那把忘秋水任其光芒一天天地暗淡下去,竟是不会有多少人注意到了。
“客官,茶来了。”小二一脸亲和的笑,那笑仿佛也是商品,挂在脸上,就可以确保一天足以果腹的生计。一壶尚冒着热气的茶放在眼前,蒸汽和着紫砂壶朴素的色调,柔柔地在稍凛的空气中淡开,不着痕迹。
他满意地一颔首。提壶往茶盏内凤凰三点。满座皆因为他深藏不露的茶道之艺而哑然时,传来一位女子爽朗的呼声:“小二,麻烦给我一壶龙井,泡浓一些。”
——那份爽朗轻快,好生熟悉!
他的手不觉停了,抬头循声而望。那里,是一位挽着流云髻的年轻女子,坐在近水楼台边,眉梢眼角藏秀气。不是叶流霜,却又是哪个?
想来与他一样喜欢喝浓的龙井的人,当下也不多了吧……他轻笑,起身走到叶流霜身边,作揖微侃:“叶姑娘,好久不见,却不知是否记得我?”
那女子显然讶然到了极点,愣愣一瞠目,忽笑了:“怎么会不记得,萧若枫公子。竟还记得我,真是万分荣幸。”
“客气客气。姑娘也喜欢喝龙井?”他的折扇犹自握在手中,拍着阑干,闲倚而问。
“怎么不喜欢?味淡实浓,超脱轻逸,龙井当得起这八字。”说话间,叶流霜已斟了两杯茶,起身将一杯递与萧若枫,轻抿清茶,莞尔一笑,“已有三月不见——公子又如何能找到江南来?”
“这个,”萧若枫并不拘礼,仰脖饮尽,“长安的穷冬太难耐,还是江南气候正佳——二来,也是闲得发慌。还有嘛,就是江南的茶实在令人醉心,怎么有不来的道理?”
叶流霜晃着瓷杯,笑道:“我道是谁能为了喝茶来江南,除了公子恐怕就无第二人了吧……上次在乐游原见到公子,只是因为身有任务到长安去,却不想被那乐游原的景致所吸引了——我原以为与公子只有一面之缘,想不到世事难料,竟在我的故土见到了。”
萧若枫笑而不语,但心头有些欣悦。
杯中的龙井,似也更澈。
【共枕船眠扁舟子】
他也就此留恋江南,不太想回到长安去。
转瞬早春,春雨斜落,打在房檐屋角,给面前的景象平添了一份水墨风骨。溪水骤涨,已容得乌篷船穿梭而过。放眼方圆,无不是一片水色泼墨而成的画卷,卷帙无损,舒展平铺。
他忽地想起初夏时节的水烟路,便邀了叶流霜。
“早春时节,你和我去泛舟,还真不怕惹人笑话?”一句玩笑。
“没什么啊,江南早春就已可以行舟了,再说能示己志,又如何怕别人笑呢。”叶流霜抿嘴一笑,跃上近旁的一艘乌篷船。水气笼在身侧,飘逸如谪仙一般,“萧若枫萧公子,难道是怕江南的水湿了公子的衣衫么?”
他也不拘束,浅踏几步便上了船,就着乌篷看细雨。
忽见她撩起裙裾,腿便放入了兀自有凉意的水中,轻轻激打着雪浪。他原发现女子的腿的线条是那样优美流畅——匀称而不失体态的美。江南的女子,肤色都是这样白皙的吧,浸到水中,蒙了一层水光,则更晶莹剔透。她的脚腕上系着铃铛,和着澈水的流动声,如鸣佩环。
好个豪爽的女子。
船却一直在水道中行进缓慢。此时没有什么闲着的艄公,叶流霜正要上岸请一位艄公来摇橹,萧若枫回身抢住:“那艄公都是染了市井俗气的人,怎能让这等人来破坏你我呢?”
他笑得淡澈,走到船尾,束起了衣襟,露出男人特有的刚直的脚板,手执船桨,一篙一篙地撑着,轻重缓急,恰到好处。乌篷船在江面拖开长长的水痕,水声泠泠,水流注注。江南的鱼儿竟也像此处的女子一般,毫无羞怯,摇鳍凫上,鱼鳃一开一合,吞吐气息,似也为萧若枫极好的摇橹之技击节。
“长安莫非也有水网?”她踢着激起的水波,语笑晏晏。
“那倒不是,只是我生性喜好游山玩水,去的水乡多了,也就练了一首撑篙的本事。”萧若枫一笑,将桨提起,横陈在船头。俄顷,天有小雨洒下,细若牛毛,莹如水晶,缀在二人的发际睫上。雨势稍大,二人一同入了乌篷中,任雨浇打在船头,在水面荡开一圈一圈的漪痕。
他伸手接着降下的甘霖,喟然道,“真是江南不知春雨贵啊——在长安,春雨贵如油呢。”
“知道。”叶流霜露齿一笑,仰面向雨,“但是长安比我们这江南小镇要繁华。”
“呵,”萧若枫苦笑一声,“我倒是更喜欢江南。长安,繁华多了,那些勾心斗角也就多了……不符合我的秉性。”
他俯身捧起一掬春水,“你看这江南的水,都要比长安莹亮许多。”
一时沉默。她倏忽靠在了他身上,殊无羞涩,“啊……这样的雨天,都让人睡意朦胧了。”
她语声倦倦,不一会儿已入梦。他轻轻地环着她的肩,耳畔传来她均匀的呼吸之声,安然得似要将人催入梦中。眼皮阖上后,雨天下的水道上,仅有一条乌篷小船轻轻漾着,没有艄公,那迷在水烟路上的人儿,已躺在乌篷内依偎着,一同睡了去。
春水碧如天,画船听雨眠。
【长风万里皱波光】
雨中滋润的江南却也有春寒料峭时。西北的朔风夹带着被风雪擦亮的伤怀,幽幽地将江南笼在一片寒厉中。长安应还是沉在白色中的时节,他如是想。与其在那北边之地体会乍暖还寒时周身的不适,不如在江南一蓑烟雨,任平生。
就算朔风吹到了江南,也只是不急不缓地带来几缕寒意,全无刺骨寒风。他投宿的是一间简洁明净的小客栈,没有佳肴华苑,但倚窗而望,正临一痕碧水,一座远山,景致宁谧非常,甚是赏心悦目。
天放晴时他会随处走走。隔着一缕虚空看着自己泊在水面上的影子,身边每每会有一个女子的容颜陪衬,郎才女貌,好不浑然天成。倘若一辈子都有这样悠闲的日子,那他何尝不愿抛弃荣华富贵、功名利禄、苦劝礼教……然而想到这些时他又有些惘然:真的可以抛下这些?他还有家业,还有爹娘,还有无法逃开的宿命。
所以偕游看柳时他总会爽然若失起来。命始终是无法逃开的,但他不愿回去,令他留恋于此的,究竟是什么?是江南大好的色泽民风么?甚或,是叶流霜,是那常伴他左右,同他放纵闲暇时光的人。
他也只是二十许的年龄,也并不知该怎么描述那种滋味。
也许是古人的诗词曲赋中大力赞颂的那爱情吧——是那风月场中,被谈论到红得发黑的话题。
活了二十几年,他适才发现,原来爱可以不需要温言细语,肌肤相亲,山盟海誓——这样相伴着走过每天淡如水的时光,就是好的。像那古人吟咏的什么“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其实是可有可无的。
需要的,似乎只是共同走在水烟路上的那种依靠彼此的感觉,淡而深沉。
直至那烟花三月下扬州的时节悄然而至,一羽信鸽却带着一封书信飞至了他投宿的小客栈。他正诧异,拆开书信一看,原是他的老父亲的手笔,字迹零乱,想来是急切到了极点:“吾儿,夫不能以游堕事②,速归!”
他苦笑一声,折好书信,随手扔出窗外。只见窗外的溪水将那张毛边纸湿透,随波逐流,奔向未知的水域。
到底要不要回去呢……他出了门,彳亍在水烟袅袅的江南甬道上。烟花盛极,自有残破的花瓣纷纷如雨,铺了一地繁华。那娇艳的烟花似不知人间之苦,依旧是每年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反反复复,生生不息,直叫俗世之人歆羡不已。
楚天千里清秋,杏花烟雨江南……仅仅是一个疆域中,就有如此变化啊。
可又怎样能不回去呢?父亲年事已高,也正需要他的才学支撑家业。
他惘然地一步一步走着,全无平日的闲逸悠然,丝丝皱痕爬上眉心。
倘若自己离去,又怎么对叶流霜,对那个第一个让他动了真心的女子,有一个模棱两可的交待。
风起,一江春水涟漪动,逆着大盛的阳光,铺开一片金鳞。
注释:②出自袁宏道《满井游记》。
她开始躲避他,自顾自地过着自己每日清闲简单的生活。他心里苦闷,也只能每日闲卧窗边。雨天时,竟任凭绵绵细雨飘落半天,将通身浇得透湿。他亦不知道这是为何,只是觉得与她呆在一起多一刻,那种难舍之情便会更深一分。既然是注定的结局,又为何去不停地纠缠。
简简单单,不知不觉,已是最好。
所以他也便不再找叶流霜。
只是任由日子从自己凝望窗外的眼前顺水而过的时候,他已亲眼见到了无数更迭——烟花绚烂,花落无声,却见窗前涓流不觉间已涨水,清泉如练,寂寂东流。
不知这溪流的干流中,是否也汇有从北而来的水?
但,那开始时的热情与心境,为何没有减淡半分?他倚着窗棂,正觉几缕倦怠爬上眼睑,正欲睡去。身形一颤,腰间一束清光正在此刻“哐当”一声掉落。蓦地一惊,他立时往地上看去。
——没什么新鲜的,不过是自己的忘秋水。
带剑出了客栈,独自走在水雾缭绕的水道旁,看女子一篙一篙地撑着兰桨,扁舟从眼前一叶一叶地滑水而过。那杨柳岸旁已枝繁叶茂的青树,已告诉他,自己贪恋于山水间的时日,已是几个月了。
他从未一个人出游过这么长的时间,从前偶尔出游也只因为陪几个朋友出来寄情山水,作画赋诗,从泼墨的山水画间寻一些可吟咏的事物寄予在清丽的文辞上。只是吟咏风月那时,亦只有诗文词曲相伴,无关卿我,无关爱情。
但此去江南,是否多了一份别样的情怀?如那叶流霜曾带给他的思恋与热切,恰是他从前从未体会过的。
出游又何尝不是一次领会?领会死物间的人情世故。
江南清越的韵律总缭绕心头,也算难得的一次游历。
此次游历,又偏生遇到了第一个让自己动心的女子。
好不巧合。
那又怎能忘?他忽想起乐游原上惊鸿的一瞥,女子的一颦一笑,竟也好似命中注定一般——对上了,那便逃不掉了,注定要一生一世,地老天荒。他们不是神仙,无法不食人间烟火地绝情绝爱,人间,只是抹去了脂粉的脸。
心头苦闷自是浓于血。
那么,找找她罢,至少临行前,也看看她,看看那张毫无脂粉矫饰的脸。
然而此时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了。到她所居的那间清雅古朴的小院内,也并非人去楼空,只是屋子的主人像已远游,梳妆台上空空如也,胭脂水粉都已被带走,随着主人漂泊天涯去了。寥寥落落,居然有说不出的冷寂。
他立时动用了大量的财力,命长安消息灵通之人四方打听,上穷碧落下黄泉。
长安那座宅院里,还是一如往常的金碧辉煌,一切井然有序,衣钵尚在,等着他,萧家唯一的长子回去将一切继承。
但他只是对着空无一物的虚空苦苦地笑。
既然萧家富可敌国,那为何不赐他乐游原上那嫣然一笑的女子呢。
那些热衷于商场上的人,又何尝了解他的一丝一毫。
——此生,但无他求。
【一镜浮云尽无踪】
有了叶流霜的消息时却已是夏末秋初的时节了。已有秋蝉凄切,在一片泛滥而刺目的余晖下,好不凄冷寥落。时下正值气温骤降,他已着了一身长衫,干净利落,绫罗绸缎,他抛逐脑后,任蚕丝抽吐不绝,纺织梭来回于丝线间。
他走笔于纯净的熟宣上,狼毫笔笔毛柔韧,蘸了上好的墨汁,拖下两句缱绻的诗。
秋山春雨闲吟处,倚遍江南寺寺楼。
厅内悬着一面掐丝珐琅古镜,映出窗外空茫的天宇。江南此时应是漫天浮云,夏季多雨,云便层叠不穷,布于天上。然而长安夏季鲜有降雨,天向来未有过甚的云彩,映在镜中的,自是空寥无物。
轻嗟一声,指尖弹开忘秋水。
凌空剑舞,临风影动。
一招一式,齐整肃然,忘秋水的剑刃逆着光,一片晶亮。
闲逸还是未减,只是闲逸间平添了一分闲愁。
方才得到的消息是叶流霜已深居南疆,至今起居无定,只有澜沧江一带的渔民曾见过一个貌美如江南风光的女子曾携剑走过,听其描述,极似叶流霜。也曾命令部下去寻找她,最终是因为南疆瘴疠之气过重,去寻人的人都染了怪疾,未果。
府第内的生计还需要萧若枫来维持,家父年事已高,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抛下家业。
那份闲愁也便由此而来。
那时,他还轻狂,对于家中来的催他回长安的书信置之不理。
那时,他还痴情,对于叶流霜已决计要不离不弃……
那时的承诺,有了几个,又应了几个?他抬头搜寻着天边极少的浮云,唇间轻叹。年少时的梦,亦随他自己的离去,葬在了如诗如画的江南,无法回头。那么……她现在可否安好?是否觅到了如意郎君,正在南疆过着宁谧的日子?
……希望这些设想都不要成为现实。
长安的女子都太俗,耳闻他出身名门望族也就千方百计地讨他的欢心。只有叶流霜是他所见过的真实,爱则是爱,揶揄则是揶揄,有时不免发一些小脾气……一直以来,她都未着眼过他的出身。
因此他时常想起她来。不为别的,只为能从她身上读到一点脱俗的气息。
江南,此时应该是彩云满天,晚霞若锦吧。
【色淡心薄意自言】
日子还是一如既往地滑过眼前,清淡闲逸。只是想比从前,眼前多了一些需要明细的账目,多了一些可供使唤的仆人,少了一个女子灵动娇俏的身形。忘秋水已极少出鞘,孤零零地悬在他的腰间,走得匆忙时会碰到案台的棱角,发出突兀的声响。父亲说,那忘秋水不过是一把剑,生意场上的人不需要,带了也只是徒增累赘,不如拿下的好。他却微微一笑,算是婉拒,执拗地不肯拿下。
他在等着,每年一次光临江南,会有一个爽朗的女子注意到他腰间反射出的一痕清光。
年复一年,仿若成了他的一个习惯,亦成希冀。
叶流霜的消息从上次就断了踪迹。除了她身处南疆外,再无别的传言,更没有她会从南疆复出,回到江南,回到生养她的那片土地上去。他走在江南烟水漠漠的路上,难免忧虑:南疆河多,但多为急湍溪流,没有缓缓泛舟时的闲逸,她是否会习惯?
当初的热情在一年又一年之后渐渐褪去,然而那人,那事,那一情一景,都在他的心中打下了烙印。他还是一如往常的闲逸,仅仅是眉间多了几分岁月刻下的痕迹。弹指一挥间,自己从当年那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游侠儿,已接近而立之年。
子承父业。萧府的生意依旧欣欣向荣,无数家丁进进出出时脸上挂着满足的笑,藏也藏不住。名气一大,各种流言蜚语便铺天盖地而来。江湖人人议论:都说那萧若枫公子早年风华正茂,羽扇纶巾,但数年恒无法听见他与别的女人的消息——这位名动一方的才子,究竟会选择哪家的姑娘?有人说,自然是太守的女儿,出身富贵,矜持骄傲,更有一腔别家女子没有的才气,说法不一。对于这些空穴来风的话,他无暇顾及,偶尔有生意上的伙伴和他侃侃而谈时,他同样是淡淡一拱手:萧某只是闲云野鹤一浪子,至于家室,尚未定。
那句客套之言来去于不同场合间,于是所有人对于他萧若枫的传言都见怪不怪了。
其实一切尽在不言中——就算当初的热情淡了下去,然而心头的牵挂半分不减。千丝万缕情缘中有千千结,那情丝可以织成光鲜耀人的绫罗,亦可以编作素白淡雅的雪缎,只看那人是如何安排这一切的。
在生意场上,他偏生选择了后者,他选择了心头纵然有百千爱慕,却不去言明,也不需言明。
【秋水共长天一色】
晴初霜旦。瓦上蒙霜,一片茫茫的白。更有一羽比秋霜白得更甚的鸽子落到了檐上,咕咕叫着,似在让窗前伏案的人注意到它脚上缚着的竹管。执笔而书的公子微微诧异,却仍是轻巧地抓了那鸽子来,取下脚上竹管中的书信,展开。雪白的信笺染了南疆的湿润之气,鸽儿千里跋涉,竟一分不褪。
蝇头小楷逆锋收笔时的轮廓煞是好看,清秀而漂亮。
萧郎:
见信安。
吾二人久不见,近来可好?
容禀吾之不辞而别。因萧郎门庭显赫,商业之事甚蕃,是以吾退居南疆,弗扰汝大业。吾自念汝,是时为数年前吾二人会面时。长安乐游原,梧桐之盛可拟当年?
吾时念萧郎。吾之退居,因尘世之冗。然萧郎乃吾心认之郎君,吾此生非君莫嫁。虽如此,然勿时时以吾为念。吾为一寻常女,汝之奔忙,吾弗知远甚。望君时时欢愉。
流霜
他收起一纸情事,微挑唇角,便回了信,扬手任鸽儿扑棱双翼而去。
“吾之终身非汝不娶,因汝之终身非吾不嫁。流霜,望汝自珍。”
——信上如是说。
秋日的天色青如澄玉,淡淡映天。他站在一处高地上极目远眺——远处的水色,也越发透明起来,青碧较盛夏时淡了些许,若不细看,当真应了那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腰间的忘秋水复丁丁当当地作响。他的指尖一碰到剑柄,剑当即铮然脱鞘,稳稳为他所握。瞬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仗剑而出的少年时光,他的步伐兀自熟稔,时隔许久,竟无丝毫生疏的迹象。
日。暮。倚。修。竹。
利落五招,招式宛然行云流水一般,亦有丝丝清雅闲逸流动不绝。五招舞毕,他信手拈了一片枯黄的梧桐叶,淡淡的香气腾腾弥漫——又是那般熟悉的事物。
他微微地笑着,忽有家仆在旁边出声:“少爷,回去罢,今日的账单还没查清呢。”
“哦。”他收起忘秋水,甚是流连地看了看水天相接之处,淡淡道,“那么回去罢。”
那家仆在他步子迈起时还犹疑片刻——怎么,今天故人寄来一纸心事,少爷竟不会感伤旧事,反倒闲逸至此,在此练起那五招闲逸到极点的“日暮倚修竹”?
然而他却不知道,少爷收到的纸笺中所言到底是什么。
嗯……那么就这样走吧,少爷还有不少事情要忙呢。
此时反倒是萧若枫不急不缓地催促他:“哎,干嘛呢……该走了。”
无奈地看着家仆慌乱地走下高地,他的眼神犹自迷离于青天碧水间,依稀可见当年撑船的他,笑靥如花的她,轻狂的他,豪爽的她……
流霜,真的,谢谢你,亦谢谢你的信。
因为你让我明白,怀念你,也是一种闲逸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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