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醒于飞

　　一

　　化生寺一片熙熙攘攘。

　　又逢七夕。

　　每逢七夕，三界的有情人都会不远万里赶来长安城的化生寺烧香求缘。从方丈那儿领一支鹊毛。据说这鹊毛是从牛郎织女在七夕相会时所踏的鹊桥上落到凡间的，象征着对爱情的祝福与庇佑。

　　而这鹊毛为数有限，所以化生寺自然是人流熙攘，摩肩接踵。

　　我恍惚地看着不息的人流。目光在人群中跳了几道，终是失望地收了回来。

　　那里没有他的身影。

　　找了块草地坐下，抱着膝盖继续观望人群。

　　“等人？”

　　抬头望见一张陌生的脸庞。倒是清新，让人舒服。

　　“我也在等人，”他在我身旁坐下，然后吐出这么一句，“一起吧。”

　　“我没说我在等人……”我撇撇嘴望着他。

　　“那你在干啥我就干啥。”他笑嘻嘻地转过脸说。

　　我不理他。

　　“你不是长安本地的吧，傲来国的？”

　　“我是长安本地的，在傲来国住过一段时间。”

　　“看你头上的簪子就知道了，只有傲来国才有。”倒是挺细心的人，“还有那三根羽毛很漂亮。”

　　我没搭腔。半晌，我自言自语般，“差不多一年了，这儿还是跟从前一样，什么都没变。就是人多了，生面孔多了。”

　　“可是即便什么都没变，走在这米黄的长安街上却陌生的紧。到哪里都不自在，你见过迷途的蝴蝶么？就像那样傻傻地到处跌跌撞撞。想寻回记忆里的感觉满眼却尽是荒凉。说不明白的寂寞…很想看到他。很想跟他说说话。很想很想。每个白天想，每个黑夜想，把他的名字写了一册子还是想。他还是不在我身边，我还是听不见他的声音呀…我只能哭。他最怕我哭，哭的时候他一定在。可是只有眼泪噼里啪啦却没有未我把眼泪接起来的那双手。我想他。想到要窒息了。所以我回来了……我…”

　　突然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我低下了头。

　　“怎么不继续说了？不是准备告诉我你的故事么？”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递给我。

　　我把脸埋在帕子里。

　　“我叫郡菟。”

　　“叫我阿旭。”

　　“他叫君小轩……”

　　二

　　他叫君小轩。

　　初遇是在天宫的灵霄殿。

　　我刚跟师父胡侃完。洛英来了，身后跟着个人族的剑客。手中的碧玉剑虽不如洛英的刑天之逆炫目华丽，却也不失稳重，散发温文古朴的气质。他一直笑，笑的时候眼睛会眯起来……

　　他就是小轩。有着漂亮棕色皮肤和小孩儿笑容的小轩。

　　“洛洛洛洛洛洛英~！！”我哇啦哇啦地扑过去。借着冲力把头往他胸口冲刺。

　　“扑通”

　　击中了。嘿嘿嘿……我把脑袋埋在他胸前傻笑。

　　“又来了你这坏小妞……”洛英宠溺地揽住我。

　　那时洛英是我夫君。我喜欢他，喜欢他对我古灵精怪的包容，喜欢他对我的宠溺，喜欢他清冷又不失些许暖意的声音。那时候我喜欢他的一切。

　　“这是君小轩。”洛英指了指一身黑衣的小轩。

　　“你好呀~”我开心地朝他鞠了一躬。

　　“你好。兔子。”他眯着眼笑，那么自然。

　　洛英找师父商量事儿去了。我和小轩在殿外耍。

　　小轩说他是长安化生寺空度大师的徒儿。

　　“不怪得呢。”我扬着嘴角说，“在你身上看不到武者的霸气，你的气质跟小溪一样！”

　　“小溪是怎样的？”他摸摸脑袋装傻。

　　“哗啦哗啦地~”我逗他。然后两个人就笑。

　　“兔子的发髻上应该别三根羽毛。”他指指我的两根羽毛。

　　“为啥？”我摸着头上的两根羽毛仰头看他。

　　“更好看呀。”他刚说完洛英就从灵霄殿出来了。

　　洛英和小轩有事要办。临走时小轩还跟我说羽毛记得要肥点厚点。

　　我看着他们两个走远。洛英的背影江湖霸气十足，而小轩的背影清瘦高挑，步子迈得轻且实。

　　他……应当是个难得的心思细腻的人。

　　那当然咯，他是个医者呀！我心里这么说。

　　三

　　认识小轩后，在长安城便常常遇到他。

　　因为他不像洛英那么忙，每天奔波于三界之间。他偶尔帮人看看病，主要精力都放在做生意上。

　　小轩是个非常强悍的生意人。做生意非常有道道！我甚至觉得三界的生意人都得朝他看齐。没错！小轩引领着波涛汹涌的生意潮流！

　　小轩的梦想是抱着老婆数银两！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抱负，晃着他的手笑到都要面瘫了！我笑啊笑，他也笑，眯眯的双眼。

　　我想起曾经听过的一句话：与银两有关的梦想往往是最纯洁的梦想。

　　洛英真的很忙，有时候甚至好几天都见不到他。虽然心里明明涩涩的但是我告诉自己要理解他……

　　洛英不在的时候，其他人就遭殃了。我那四姊妹给我折腾得，后来有两个就说游山玩水去了然后还真的就不见影了。剩下两个都是有夫之妇，说要做家务管家事管老公陪老公所以也没时间给我烦。自然便只剩下小轩。

　　我时不时就呆着邪恶的笑容和各种借口去找他。

　　“小轩小轩我来了！”这个是无理由版。

　　“小轩小轩你很想我吧！”这个是厚脸皮版。

　　“小轩小轩我肚子饿了！”……吃喝拉撒版。

　　“小轩小轩我渴了！”…同上…

　　“小轩小轩我好想你哟！”撒娇版。

　　“小轩小轩我被狗咬了！”…瞎扯淡版。

　　去找小轩，我总有无数的理由。而小轩真的很好，他不管来者有多变态他都不会关门。

　　“来了呀，找个位子坐坐等我忙完就带你去玩好不好？”

　　“给兔子发现了！”

　　“找张凳子乖乖坐下，我去给你煮米粉呀。”

　　“柜子里有丁香水，昨天刚给你买的。”

　　“（笑脸）…”

　　“那狗在哪？小轩帮兔子教训它！”

　　他会陪我疯，会怕我饿着，会给我买我喜欢的东西。

　　似乎只要小轩在，我就什么都不用愁。我就很幸福。

　　我觉得这个想法很恐怖。洛英呢？我甩甩脑袋不再往下想。

　　无聊的时候小轩就给我讲笑话。他的笑话了不起，会让人有置身北俱芦洲的错觉，特别适合夏天讲！

　　“一只骷髅怪走进酒店，对老板说：‘给我一樽醉生梦死和一只拖把。’”

　　诸如此类的冰山笑话小轩特别多，每次都笑得我不可开交。

　　我把“小轩”改成“东邪”。因为像东邪这样特别的称呼应该给小轩这样特别的人。

　　四

　　“咣”我把自家大门一甩。

　　夕阳的余晖斜斜地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刚下过雨，黄昏的长安城一派清新。

　　洛英说他黄昏时分就差不多到长安了，我正赶着去驿站等他。

　　咦，前面那背影好生眼熟。哇哈哈，我轻手轻脚跟在他身后，抓准时机一跳两手盟主他的眼睛。

　　“你是谁？~”我把声音压得很粗，像喉咙哽了块糖一样。

　　“东邪。”那人也没惊讶。嘴角噙着抹笑答道。

　　“喔~？那我是谁~”我继续脑残。

　　“兔子。”

　　“嘿呵呵呵~你错了。我是西毒。~”我发出自创的怪笑，捂着他眼睛的那双手还不肯放开。

　　“是是是，西毒兔子，”他嘴角的笑意更浓了，“西毒兔子再不把手放开乖乖下来就要四脚朝天咯。”

　　我还说我什么时候这么高能够到他眼睛呢。原来是我整个人都挂在他背上了，怕我摔下来小轩还得用手扶着我。

　　我坏笑着把手放下来，转而环住他脖子，“哇哈哈。要我下来得有条件的！”

　　“兔子请吩咐。”他保持着背的动作。

　　“你买糖葫芦给我吃~你自己也要买一根陪我吃~”我扶着他的肩膀嚷嚷。我确实是个大坏蛋，从刚刚我就有关注街道旁的糖葫芦大爷。嘿嘿嘿。只是考虑到自己也不是小毛孩了，当街啃糖葫芦不太好。

　　“好好好。那兔子先下来。小心点。”他微躬下身子，好让我从他背上滑下来。

　　我利索地溜了下来。开心地望着他。

　　“小兔子。”

　　“洛英！”啊这个脑子啊…都忘了自己出门的目的了……

　　“怎么这个时候还跑出来啊…”洛英望望我又望望小轩。

　　“本来想着去驿站接你的…可是半路跟小轩一玩我就给忘了……”

　　“这样啊。那现在就一起回家呀。轩，你去忙吧。”洛英对小轩笑了笑。

　　“可是……”我还没跟小轩一起啃糖葫芦啊……

　　“兔子先回家。”小轩打断了我的话，朝我点点头。

　　我明白他的意思。这时洛英似乎想起了些什么，“对了，轩。晚上到长安酒店等我，我有些事要和你商量。”

　　“好的。”

　　晚上洛英出去了好久才回来。

　　他买了豆斋果回来，陪我在庭院吹风。

　　“洛英，你跟小轩说啥说了这么久呀……”我很是好奇。

　　“没什么。修行上的事而已。”洛英随意地答道，沉吟了半晌。他突然问：“小兔子，小轩对你好不好？”

　　我往嘴里丢了颗葡萄，“好呀！很好呢。”

　　洛英点点头笑了。我奇怪地看着他。

　　“怎么了？”我问。

　　“他对你好我就放心了嘛。平时我经常不在你身边，有他照顾你我就比较放心。”

　　我听了倒有点儿不大舒坦。

　　“你就不怕我不要你了去跟小轩呀？”

　　洛英有些失神。然后他说：“怕。不过又能怎么样？你要真跟了小轩我也没什么话好说。他对你这么好，你跟着他很幸福啊。我还能说什么……”

　　我盯着他盯着他然后我笑了，“我一直会是洛英的娘子呀。”

　　虽说总陪在身边的人是小轩，你陪在我身边的日子是那么难得。但正是因为常常见不到你，我总会忍不住很想你。

　　五

　　洛英没待几天。便又启程了。

　　像往常一样我早早送他去驿站。

　　天还是灰蒙蒙的，长安街只有稀疏的几个路人。

　　眼看着驿站就要到了。洛英牵着我，我的脚步慢了下来。

　　他转身轻轻抱住了我。“小兔子呀，要记得乖乖吃饭。按时睡觉，闷了就去找小轩，玩得开心点。等我回来。”

　　我在他怀里。用鼻音“嗯”了一声。闭上眼睛用力深吸了几口气，这个宽阔的怀抱，又要好久不见了。明明属于我，可我不曾觉得熟悉过。

　　在洛英转身要走的时候，我的手不听话地伸了出去。拉住了他的手。

　　“洛英…洛英…过几个星期是七夕了，”我自己都觉得我不懂事，“七夕那天，你会回来么？我们会一起去化生寺求鹊毛么？…”

　　他的眼神……我不忍心看这种眼神出现在洛英眼里。

　　“小兔子……”

　　“好了洛英。去吧，快去吧。我等你。”我笑着放开了他的手。

　　我一直笑一直笑，直到洛英看不到我为止。

　　我终于觉得有些累了。我跟他总是隔得那样远。我们之间的距离从来都是他在天我在地。他的修行也好，他的抱负也好，跟我的差的是那样远。我总是在等待中度过，而这等待从来都换不来永久。

　　我转过身，只一瞬间，泪水就噼里啪啦。

　　天还是没亮，灰蒙蒙的。

　　小轩还没醒，他宅子的门是关着的。

　　我一屁股坐在他家门口的石阶上，呼噜呼噜地吸着鼻水。

　　刚吸了两下，身后吱呀地门就开了。

　　我呆住了。回头，门真的开了。

　　“东邪不是还在睡觉么……”我看着那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熟悉得铭心的面容。

　　“梦到只兔子在我家门口流鼻涕，我就醒了。”他跟往常一样笑嘻嘻地在我身边坐下。

　　我呆呆地望着他，嘴巴一撇，“呜哇”就哭了出来。

　　等我哭得差不多了，他伸出袖子给我抹眼泪擦鼻涕。

　　“兔子哭出来了会舒服些了么？”他轻声问。

　　我应得含糊不清。

　　“兔子要坚强呀，洛英不在的日子兔子不能掉金豆豆呀。女孩子的眼泪是得用手接的，而不是摔在地上溅成花的。”

　　“可是已经溅成花了。”

　　“不哭了。会心痛。”

　　“谁…”

　　“东邪。”

　　“为什么东邪不替兔子接眼泪…”

　　“我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和你，缘分不太够。”如果可以，我愿意一辈子承接你的泪水，独占你的悲伤。

　　我无言了。拥住了眼前这个人，这个只会对人好的大傻蛋。

　　如果我再早些遇见你，傻傻的君小轩……如果我起初先遇见的是你…“如果”，又是“如果”。“如果”代表的永远只会是无法释怀的遗憾。

　　日初升。我念着如果。遗憾如潮水。

　　六

　　长安商会也是我常去的地方。因为小轩总在那儿做生意。

　　像小轩这样温和的人，自然朋友多多。因为小轩的关系，我也认识了几个。

　　这天商会跟往常一样热闹。

　　我提着甜豆汤去给小轩，老远就看到他的黑衣了。我一蹦一跳地过去。呀，小轩旁边好几个女孩呢。还有一个我认识的同门女孩。

　　小轩看到我，开心地朝我跑过来。

　　“东邪你给我回来！”那女孩这般喊道。

　　我的脸马上皱成苦瓜。她怎么也叫小轩东邪！我翘着嘴皮子转过头不理小轩。

　　“兔子怎么了怎么了？”小轩晃着我的手。

　　我幽怨地望着他，委屈地望着他，酸溜溜地望着他，眨着大眼望着他。

　　“兔子…？”小轩很是疑惑。

　　“为什么她也喊东邪嘛。东邪不是只有我喊的嘛…她干嘛也喊东邪…我不要我不要…只有我一个能喊东邪…东邪只能给我喊的…我不要别人也喊……臭东邪臭东邪…”我哇啦哇啦地点着他的心口小女人一样酸哩吧唧的。

　　他笑了。漆黑的眸子眯了起来。

　　“还笑！”我鼓着腮帮子瞪他。

　　“是是是。东邪只给兔子叫，只有兔子才能叫东邪。不能给别人叫，东邪记住了。以后不给别人叫了呀！”

　　哇哈哈。我故意还撅着嘴。

　　“还生气呀？我们去吃糖葫芦？”他戳戳我的腮帮子，马上漏气了。

　　“我们走吧！”我兴冲冲地抓住他的胳膊。

　　“兔子拿着什么呀？”他任我挂在他胳膊上。好奇地望着我提的东西。

　　“给东邪做的甜豆汤！”我自豪无比地嚷嚷，“对你多好呀！”

　　“兔子最好了。”笑眯眯的东邪。

　　我是一只小气的兔子！

　　但是那个专属的称呼从别人口里说出来，我会变成条苦瓜，然后再变成醋腌苦瓜。

　　反正是又酸又苦。

　　叫你东邪的人要一直是我呀……

　　东邪只能给我一个人叫呀。对不对？小轩~

　　故事说到这里，我不想再继续说了。

　　七

　　“我说得好累。”我对阿旭说，“说得心好痛。”

　　阿旭沉默了一会儿。

　　“后来是发生了些什么大事吧…不然你不会离开长安一年。现在回来又找不到君小轩。”

　　我无力地眨眨眼。“是。七夕前的那段时间我跟小轩一起，很快乐。他带我去好多地方玩。我们还去了凤巢，他带我去了凤巢顶层，去看凤凰蛋。他去跟烟花艺人学做烟花，然后带我去漫天白雪的北俱芦洲放烟花。我们还在长安发现了一间无人居住的民房，房子的一扇窗打开，有好漂亮的阳光倾泻下来。我对他说‘一角阳光，送给东邪。’你知道小轩怎么说么？他说那我送个太阳给你。我当时开心得一个劲儿傻笑，小轩无论说什么总会让人感觉到他的真挚。小轩从马婆婆那儿领养了一个五岁的小女孩，我是她干娘。女孩取名叫小邪菟。我们三走在长安街上，就像一家人一样。”

　　“后来呢？”

　　“后来的事…呼。七夕前一天，我跟小轩约好七夕一起去化生寺求鹊毛，一起去找福星。但是七夕那天……突然什么都变了。”

　　“一大早洛英就出现了。之后…之后…他说要搬去傲来国。因为一些变动，当时马上就得启程。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你知道吗，当时面对着许久不见的他，为什么都忘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然后我跟他上了马车。天刚蒙蒙亮，马车带着我和洛英驶出了城门。”

　　阿旭望着我。没有说话。

　　“是。我竟然忘了小轩。我不知道，我不敢去想，太阳升起的时候小轩是怎样开心地去家里找我。然后面对突如其来的人去楼空小轩愣了多久。当他从我家走出来后他是不是去了化生寺，那里人流熙攘，他周围都是笑语盈然的情侣。他是不是望眼欲穿想从人群中找到熟悉的身影……”

　　“我不敢去想，那一天他是怎么过的，之后的一年他又是如何走过来的。没有了我他的生活是不会停下来，但是我很清楚我这突然的不告而别会给他带来多大伤害。”

　　“而我在傲来国的一年。洛英一直忙于武神坛。去到傲来国之后，我才神志清醒。但是一切都迟了。一年来我浑浑噩噩不知是怎么过的。终于我跟洛英说我要回长安，我解下腰间系着的一块翡玉，上面刻着洛英的娘子。我把玉放到他手里，告诉他我要走了，我要回长安，一个人回。他说是因为小轩吗。我看了他好久然后我说一直以来我都在做错误的选择做错误的事。小轩是我的两人，但是上天让我在错误的时间遇见了他。然后我一直错到现在。我要回去。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正确的事。”

　　“然后我一路赶一直赶。昨天太阳下山的时候我终于回到长安。”

　　“今天我在这里确实在等人，只是也许永远也等不来了。”

　　一直模糊的双眼终于清晰过来了，一直忍着的那阵酸楚的哭意从眼里蔓延到了心里。我用手抹去摇摇欲坠的清凉。故事讲完了。

　　“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一辈子。”许久，阿旭说。

　　和他的回忆，每一天都在我思绪里过好多遍。我有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活在哪个时空。

　　“我活在记忆里了。”我眼神空洞地望着他，“活得好痛苦。”

　　“你该醒了。”阿旭拍拍我的头这么说。

　　“醒不来。”

　　“那是因为你自己不愿意醒。你时刻告诉自己面对现实你就会醒了。”

　　“面对什么现实？”

　　“面对君小轩已经从你生命中退出的现实。你和他就算再相遇，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的。难不成你觉得还有这个可能？”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你傻掉了！你以为他一辈子就为你活啊？”

　　我拼命忍住铺天盖地袭来的哭意。

　　“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难道见个面看看他过得怎样，跟他聊聊天也不可能了吗？”

　　“当初离开的是你，你已经没那个资格了。”

　　“……”

　　“你这样下去不行的。醒过来，他不在，你的生活就不用继续了？！燕子要起飞你兔子也该起跑吧。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既然错过了就没什么好留恋了。”

　　“……”

　　他的话很伤很重，但的确是把我打醒了。

　　我还想梦到什么时候呢？

　　我想见你呀。君小轩。

　　八

　　晚上几个姊妹在一起喝得稀里哗啦的。

　　走出九点，夜很深了。

　　长安夜市也没几个人了。没有月亮呢这个七夕的夜晚。长安街上挂着的灯笼，烛光忽闪忽闪的。

　　我没喝醉。我知道再往前走向左边一拐就会看到商会。这么晚了，我是去找小轩么？是吧，去找个影子也好。

　　我和他虽然缘分不太够，但这不太够的缘分在最后或许是发了慈悲还是什么的。总之我眼前站着的人是小轩。

　　发狂地跳着的我的心。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他没变，没变……什么都没变……只是那张平静如水的脸让我说不出话。

　　我的鼻子好酸，酸到要掉了，酸到好痛……

　　“七夕快乐…”脱口而出的同时我觉得好悲伤。

　　“同乐。”他笑着回复。眼里看不到任何情绪。一切喧嚣繁杂都在他眼里沉淀，然后被隐去。

　　仿佛无论是什么也不会再让你动心一般。小溪已经结成冰了。

　　你对我说早点睡，然后你径直离开。

　　我转过身，你不急不缓的脚步，你依旧清瘦高挑的背影。但是你从来不曾这样把背影留给我……

　　“我回来了！”我对你的背影喊。

　　“过段时间我要离开长安了。”你没回头。这句从你口中淡淡说出来的话，风送到我耳边，传到我心里。我石化了。

　　你要离开长安了。

　　你要离开长安了。

　　你要离开长安了。

　　为什么？…我无声地说了这三个字好多遍。

　　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连仅有的泪都忍住。

　　以前你喊兔子的声音我快要不记得了，以前你眯起眼睛的笑脸记忆里已经泛黄了，以前快乐温和的你不复存了……

　　直到你早已渐行渐远，而我在原地视线依旧模糊。

　　我突然发觉留恋在记忆里只会活得愈来愈悲伤。

　　我明明就回不去，他也不可能还留在原点。

　　人确实不会为谁活一辈子。生命中充斥着悲欢离合。在生命中进进出出的人，其实都是过客。只是离开的时间不同罢了。只有傻瓜才会为了离开的过客伤心欲绝一蹶不振。

　　小轩不是那种傻瓜。

　　那种傻瓜是我。

　　小轩走了，小轩再见。

　　燕醒于飞。

　　当前我非不起来。翅膀不在了，往他的方向去了。

　　不过时间会把那对翅膀还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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