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尘香

　　杨颖俊是靖云城中有名的乐师。虽贵男儿身，却登台高歌，一袭白衫迷到了神州无数女子。

　　严素素是朝歌仙台上的风云才女，虽为舞蝶仙子，却妙笔生花，辞赋传唱三界上下。

　　自古皆称才子应当配佳人。两人却只是彼此知晓名号，却因两城遥远一直未能谋面。

　　那日，朝歌城主即将庆寿，严素素义不容辞的献上了最用心谱写的词赋，可朝歌全城上下都献不出能让严素素满意的唱曲，有人和严素素推荐了靖云城的杨颖俊，当时，他正在朝歌附近的花海中闲游。求才心切，严素素等不急下人去请，就亲自挥舞着一双蝶翼来带花海寻杨颖俊。

　　寻着时，已经日落近黄昏，杨颖俊仰起头迎着风，漫天彩霞随风变幻，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不带任何做作，发自内心的笑。严素素在一株桃树边轻轻的收起了蝶翼，生怕打扰了那一副如诗画般的美丽——原来，男子也可以笑的这般美丽。风吹落了几片桃粉花瓣，一片刮到了严素素长长的睫毛，严素素受惊的轻呼了一声，杨颖俊回过头来，她眨了眨清澈透明的大眼睛，花瓣掉落下来，他嘴边的错愕还回了微笑：“啊——桃花开旺了……”

　　是呢，桃花开旺了，旺上了严素素的脸颊，旺上了杨颖俊的心扉。

　　那次庆寿，朝歌城主办的极有面子。

　　具后人传说，那一曲《落尘香》如有形似影，像能钻入人心扉的清风，吹散阴霾的情绪，听者喜，闻者笑，三界欢愉。

　　也有人说，那日仿佛看见歌声从杨颖俊的口中逸出后，在空中缠绕成了一只巨大的虚空的比翼鸟，与在空中蝶翼仙子们所献的舞呼应，而那鸟儿时常留恋的轻吻的，正是舞中最绚烂舞者——严素素。

　　更有人看见，在花海中，时常有两个人儿依偎吟唱，眼尖的人认出两人正是才女严素素和乐师杨颖俊，两人常歌至月升日落，唱尽世间芳华。

　　有人说，那一季，花海中的桃花很久才落，

　　有人说……有许多人说了许多……

　　“等有机会，我带你去靖云城，在城东有家酒店，厨子手艺好的很……”

　　“那我若去了，我要住哪呢?无依无靠的!”

　　“住哪?住我家呀!”

　　“那你亲人朋友若问起呢?”

　　“你说呢?当然是……我的贴身丫鬟呀!哈哈——”

　　“喂——”

　　“哈哈——”

　　金童玉女便在流言中在朝歌仙台上很自然的出双入对，就在所有人以为好事将成时，杨颖俊却离开了朝歌——靖云城主新纳嫔妃，传闻此妃子尤为喜爱乐曲，为博得新招妃子倾城笑，特召杨颖俊回城献唱。

　　分别当日，严素素愁眉不展，杨颖俊亦不多言。

　　月升过半时，严素素扑在窗棂上微笑的看着弦月。

　　“若不成，怕是命不归;若成了，怕你是名声四起，再看不起我这小小舞蝶了吧……”

　　“本应带你回靖云城的，可……”

　　“我懂……”

　　“这次，我想去山海涧去游访一次，据说住在那的采花女会一种曲调可以让蜂蝶起舞，虎狮驯服。我想，若学了这曲调，再加以变通，定可让那城主满意……”

　　“可……据说山海涧的入口是毒蜂看守，若没涧内人接引，是绝对进不去的，据说那毒蜂的毒可是……”

　　“一切尽人事，听天命……”

　　拂晓一过天微明，送君无言别当前。日升月落翘首盼，光阴一瞬春夏远。

　　有人说，杨颖俊回靖云城了，得了当朝城主的赏识，加官进爵……

　　有人说，严素素痴情守候扑了个空，落的终日郁郁寡欢，舞步都失了风韵……

　　有人说，杨颖俊身边跟了个美娇娘，至是打扮奇特，不见外人……

　　有人说，日前见严素素几次前往靖云城，杨颖俊却闭门不见，任佳人失望而还……

　　花海依旧是春意盎然，桃花飞舞，又坠在了轻纱薄衫上。

　　“你为什么不见我?”

　　“因为我要陪娘子，抽不出时间。”

　　“我曾经还开玩笑说你久了就会找到心仪的女子，到时候就把我忘了，没想到，竟成了真……可，你至少和我说一下，不可以么?”

　　“对不起，以前……”

　　“俊，没有对不起。我很感谢你陪我的那段时间，该说对不起的人，该是我吧。”严素素轻轻的苦笑一声，“希望，你幸福。我们……还可以是朋友吧?”

　　杨颖俊久久的忘着天边没有回答，许久。

　　久得让严素素绝望的想要放弃的时候，杨颖俊终于开了口，“你喜欢过我吗?”

　　“喜欢过!”

　　“那段时间，我也很……你知道的。”杨颖俊的表情有些挣扎的又看向了一边。

　　“嗯!我相信你，我没有怪过你，俊，我相信!”

　　“你知道，我以前对你的爱吧……”

　　“嗯，我现在依然很眷恋你……”

　　“我们有谈过恋爱吗?”

　　“我们……这是你说的算，你说有，我们就有，你说没有，我们就没有!”

　　“那段朦胧，是我造成的，对不起……”

　　“俊，她对你好么?”

　　杨颖俊没有回答，却反问，“当时，我对你好吗?”

　　严素素嘴角扬起了很温馨的笑，“嗯，好啊，不用和我说对不起的。那段时间，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你还记得那些回忆?”

　　“嗯!我记得啊，当时，你想要给我个惊喜，竟亲自在正午顶着烈日跑来，傻呼呼的差点晒晕了自己……”

　　“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那些话么?”

　　“当然记得啊!”

　　“记得哪些呢?”

　　看严素素沉默许久，杨颖俊有些失望，“都忘记了么?”

　　严素素好像是刚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我记得，我记得每次我说我喜欢你的时候，你总是闪烁其词，可是却告诉我，愿意带我回靖云城，你说，我可以和你娘亲聊天。……”

　　“你的记性就是好，那……除了这些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我记得很多啊，我记得你说过，你要带我去靖云城东的那家酒家……”

　　“我说我喜欢你!你还记得吗?”杨颖俊有点颓废的说道。

　　严素素愣在当下，张了张嘴。

　　“我暗示你那么多次，你记得么?”

　　“我……俊，我等你，无论当妻当妾，我都愿意!”

　　“你?!”杨颖俊瞪大了眼睛，表情更挣扎了。

　　“你觉得我喜欢过你吗?”

　　“喜欢过，而且是很喜欢!所以，我很喜欢你!”

　　“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呢?”

　　“感觉啊，难道……我错了?俊，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你直说吧。”

　　“我过去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杨颖俊眼中的挣扎被一片死一样的冷漠所代替。

　　“你……你是想告诉我，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是么?”

　　“你所说的一切，我都不记得!”

　　“俊……你是要我放弃你是不是?”聪明如她，怎会不懂他严重那抹决绝的悲伤，那种想要埋葬掉一切的悲伤。

　　“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什么?”杨颖俊向前一步逼问。

　　“好……好朋友。”严素素突然觉得有点颤抖的向后退了一步。

　　“我有没有给过你任何错觉?”又是一步的逼近。

　　“没……没有。”严素素深深吸着气，暗暗告诉自己要争气，不可以在他的面前掉一滴眼泪。

　　“嗯，我现在很幸福。”杨颖俊突然像松了一口气一样，“我希望，你也可以。我会永远把你当我最好的朋友……在心底。”

　　“那，我们还可以联系么?”

　　“不用了。”杨颖俊背过身。

　　“我知道了，那，你不可以装作不认识我好不好?”严素素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好!我不会装作不认识你的!”

　　“那……祝福你!”严素素展开蝶翼转身飞离。

　　杨颖俊转过身，看着眼前的花瓣被严素素飞起的气流扬起一道美丽的弧线，他依在边上的树干瘫坐下来，喃喃自语。

　　“我……喜欢过你……”

　　“……很喜欢……”

　　“……我……爱……你……”

　　严素素奋力飞回朝歌仙台，躲到自己的绢丝幔帐中轻轻抽泣，其实她有听到，长期在高空曼舞要求舞者都有超乎常人的听力，她听到了他的话，她懂他的痛，只是，他听不到她的话。

　　她说：“恩我会努力幸福的，我会乖，我会照顾好自己，我会找一个好男子结婚。我也很喜欢很喜欢你——俊俊，我也爱你……”

　　后来的后来，有人说

　　有人说，那日看见杨颖俊在靖云城东的那家酒店喝了一晚的闷酒，那被他藏在闺中的女子终于来接来，面纱盖不住的左眼角，有着触目惊心的伤疤，像毒蝎一样丑陋的盘踞……

　　有人说，常看见曾经最出名的舞者在花海看着满园花落发呆，一坐就是一天。不言，不语……

　　有人说，杨颖俊不再登台献唱，真是可惜了那副好嗓子……

　　有人说，朝歌出现了一个新的舞者，竟会掌上舞，十分了得……

　　有人说……有人说……

　　不再有人会说起当初那杨颖俊和严素素的倾城之恋，不再有人会记得，曾经有一只粉衣素蛾，在一个深冬清晨，对着银装素裹的花海清唱。

　　飞雪无情落，落尽寒夜伴萧瑟;

　　琵琶幽怨多，囚禁风华虚度过。

　　旧人眉深锁，痴恋是谁人错?

　　是是非?淡泊?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