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人六名之彩虹飞处

　　小鱼一直记得初见左倾城时的情景，那么儒雅的一个男子，嘴角带了温和的笑容，偏生眉宇间却含了挥之不尽的寂寥忧伤。

　　水晶帘内，小鱼听着他朗声道：

　　“弟子左倾城奉家师空度禅师之命，前来恭贺三太子大婚之喜。”

　　原来他叫左倾城，原来他是化生寺的弟子，原来他也是来给三哥贺喜的。

　　小鱼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想看得再仔细些，却不料被身后的人一挤，几步闯出来，脚下一软，便要跌倒在地。

　　一双手扶在她的腰间，恰好将她轻轻揽起，站稳了身子，小鱼飞红了脸，抬头看时，正碰上那双忧伤的眸子，两个人的目光竟同时地有些凝滞。

　　“小鱼，又胡闹。”

　　龙王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呵呵笑道：

　　“这是幼女小鱼，叫左公子见笑了。”

　　行了礼，慌慌地跑下去，却又禁不住地回头，左倾城早已正襟危坐在那里，小鱼知道，这个叫做左倾城的男子，已经驻在她心里了。

　　二、

　　化生寺并不是个难寻的地方，小鱼缠着三哥敖燕带她去了长安，嫂嫂是有名的美人，三哥说要去万隆绸缎庄为她裁几件新衣裳。

　　“重色轻友啊。”

　　小鱼颇有些吃醋地道，以往三哥可是最疼她的，每回自长安回来都忘不了给她带些好东西。敖燕清秀的的脸上红了一红，却很快笑道：

　　“等你有了心上人就不会这么说了。”

　　“我才不要。”

　　小鱼笑嘻嘻地道，眼前却浮现出左倾城略带忧郁的面容来，化生寺，就离此不远呢。

　　借口要去买些东西吃，小鱼抛下还在挑挑捡捡的三哥在街上转了几转，便跟着几个说是还愿的少妇去了化生寺。

　　“听说那里有个放生池，我正想去看看什么样子呢。”

　　小鱼这么对自己说着，随了人群走进去，左看，右转，几乎踏遍了化生寺的角角落落，却也没发现那个人的踪迹。

　　好生无趣。

　　放下些香火灯油钱，小鱼慢腾腾地往外走，刚出寺门，一个灰色的人影正与她擦肩而过。

　　心跳突然地加速，小鱼忍不住又转了身，跟了进去，看着他穿过庭廊，走进后院碑林，又自另一个门口出来直到她的面前：

　　“你跟着我做什么?”

　　“谁跟着你了。”

　　脸上烧着，小鱼强辩道：

　　“明明是你走到我面前的，怎么就成我跟你了。”

　　左倾城哑然失笑，看着她羞红的脸，竟忽然地有些失神，直把小鱼看得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放，才回过神来，微笑道：

　　“小鱼公主可是要游览一下我们化生寺的景致?若不嫌弃，在下带你四处看一看。”

　　他竟还记得自己，记得自己的名字的。小鱼心中说不出的欢欣，扯了他的衣袖，道：

　　“好啊好啊，这儿四处都是一模一样的房子，我转了几圈，险些迷了路。”

　　见她这般天真娇憨的模样儿，左倾城微微一怔，竟不忍心拂开，任由她拉了手，一路走了过去，惹得众同门纷纷侧目。

　　三、

　　兴致勃勃地游了一个下午，直至敖燕气急败坏地寻了来，小鱼才恋恋不舍地与左倾城告别：

　　“我回去了左倾城，你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什么约定?”

　　敖燕白她一眼：

　　“小小鱼你真没礼貌，左公子的名字是你叫的么。”

　　“名字即起了，就是叫的，没什么。”

　　左倾城摆了摆手，呵呵笑道：

　　“三太子，小鱼公主约我改天去水晶宫游玩。”

　　“什么改天，就明天了，三哥，你跟三嫂一起陪着好不好?”

　　小鱼抢着道。

　　“明天我要与泪儿回普照陀山，只怕是没有时间。”

　　敖燕为难地道。

　　左倾城的脸色微微一变，却又很快恢复常色，向小鱼道：

　　“小鱼公主，此事不急，我明天恰好有事，等过几天我去拜访就是。”

　　小鱼极是失望，却也不好再强邀，便与左倾城约定三天之后再见。敖燕心急娇妻在家等候，拉了小鱼便走，到了门口，小鱼回过头来，向左倾城嫣然一笑道：

　　“莫要忘了约定，我叫小小鱼，可不叫什么小鱼公主，你记得了。”

　　方蹦蹦跳跳地随了敖燕离去。

　　左倾城痴痴地看着她的背影，本来英挺的身躯在暮色中竟有些萧瑟，口中低低地道：

　　“泪儿，泪儿，小鱼，小小鱼。。。。。。”

　　四、

　　泪儿便是敖燕的新婚妻子，观音大士座下的莲花仙子，有一回敖燕奉父亲之命去潮音洞求几枚餐风饮露以为药用，恰好泪儿在旁，竟一见钟情，回来后便念念不忘，想方设法的接近她，只是那泪儿待他竟一直是若即若离，直到最近才应允了他的求婚。

　　终是抱得美人归，敖燕心中自然欢喜，恨不能把整个长安买下来给她。这一路上归心似箭，竟没注意到小鱼忽喜忽羞的神色。

　　一回到水晶宫，敖燕便急忙往自己的寝宫奔去，出去一天了，泪儿独自在家中，一定很寂寞吧。

　　匆匆地奔进内室，泪儿正静静地坐在水晶镜边，手中虽拈了枝珊瑚钗，却只是无意识地在桌上轻划着，目光穿越了窗棂幽幽地望向远方。

　　“泪儿，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将双手背起，敖燕呵呵笑道。

　　“夜明珠?翡翠镯?”

　　泪儿转过头来，随手将那珊瑚钗簪在发上，起身倒了杯茶送过去：

　　“你们龙宫稀罕物儿多，我可猜不到。”

　　敖燕瞧着她一张俏脸红晕微生，眼波盈盈，不觉心神一荡，走过去将她揽在怀中，低声道：

　　“可任是什么稀罕物儿也及不上你，你瞧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说着，将藏在身后的手伸到泪儿面前，却是三个彩塑的面人儿，一个银发龙子，着了深红的衣，手中握了杆长枪，眉目栩栩如生，正是敖燕自己，另两个俱背生翅翼，妩媚娇俏，便似是要翩翩起舞一般，容貌相似，只是一个着了冰蓝长裙，另一个则穿了淡淡黄裳。

　　“这个可真的是像你。”

　　泪儿掩口笑道，又端祥着另外两个，奇道：

　　“你怎么塑了两个我?”

　　“这黄衣的是小小鱼了，我急着回来见你，又怕她抢，就一起拿回来了，一会儿再给她送过去。”

　　敖燕嘻嘻笑道。

　　“难怪他们说龙宫的小公主与我十分相像，果真是有些神似的。”

　　出神地看了一会儿，泪儿将那黄衣的面塑交给敖燕：

　　“快给她送过去吧，小小鱼见了一定喜欢。”

　　五、

　　拿了那酷似自己的小面人儿，小小鱼却在那儿生闷气：

　　“三哥你哪儿弄的这小面人儿?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鬼知道你跑到哪里去了，我满大街的都找不到你。”

　　敖燕想起来就生气：

　　“长安城几乎叫我翻遍了，连翠红楼我都去了，还当你给人拐卖了呢，谁知道你竟跑到那和尚庙里去。”

　　“谁敢拐卖我，我可是龙宫的公主呀。”

　　小鱼嗤之以鼻，瞧着手中的小面人儿，自言自语道：

　　“我要再捏一个去。”

　　“不过是个玩物儿，你捏那么多干嘛，真是小孩子心性。”

　　摇了摇头，敖燕转身就走，边走边道：

　　“要去你自己找父王去，我可再不带你去长安了。”

　　小小鱼哼了一声，也不理他，翻来覆去地只看那小人儿，可真的好像自己呢，她要再去捏一个，灰衣，灰发，浓浓的眉毛，星星一样的眼睛，挺直的鼻子，微笑的嘴唇，对了，还要拿着一柄剑。

　　她的心思，此刻早已跑到了长安，那个儒雅而清俊的左倾城，已满满地填在了她的心里。

　　明天，后天，到大后天，他就要来了呢，自己穿什么衣裳好看?人家都说自己跟嫂子就像姐妹两个似的，可也不能打扮得跟她一样啊，还是着那身杏黄的吧，不行就先借嫂子的此最相思来束上，这样，才不显得自己是刻意打扮过了的。

　　六、

　　听她要借此最相思，泪儿一愣，但很快自箱中取出来，打趣道：

　　“你打扮得这么漂亮要去约会什么人么?”

　　本不过一句玩话，小鱼却红了脸，咳了两声道：

　　“哪有啊，是这样的，左倾城要来我们水晶宫游玩，我不过带他四处看一下，免得他迷路罢了。“

　　听得左倾城三个字，泪儿的手一颤，险些将此最相思掉到了地上，急忙定了定神，将飘带交与小鱼，笑道：

　　“是这样啊，那你快去吧，咱这海底跟迷宫似的，可别真迷了路。”

　　待小鱼的身影一消失，泪儿立时跌坐在了椅子上，喃喃道：

　　“左倾城，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面前?”

　　眼泪忽然的涌满了双眸，滑过她姣美的面容，落在衣上，手上，她不是已发誓不会再在意他了么，为什么听到这个名字，她还会伤心?

　　还记得临成亲的前夜，她与他站在清冷的月光之中，左倾城绝望在恳求她：

　　“泪儿，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决不会再犯错了。”

　　再给他一次机会?不，她已给给了他好多次机会了，现在，她把这机会留给自已，和那个爱着自己的人。

　　“倾城，你不觉得，这话说的太多，也太晚了么，我即已答应了与他成亲，便决不会再改。”

　　硬了心肠，她道。

　　一步步走出了他的视线，她再没有回头，人，为什么要等到失去了才觉得珍贵?她的心，已伤透了，再不能伤了。

　　可现在，她竟然又为他落了泪，难道她还不能忘掉他么?

　　起身烦乱地走了几圈，泪儿忽然想起了小鱼，这个纯真如水的女孩子，可不要给他伤害了才好。

　　七、

　　左倾城没有赴约，是有意的。

　　龙宫已是他的伤心地，一想到泪儿，他就后悔得想杀了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是哪个混蛋说的，人不风流枉少年。于是，他与那一帮朋友在与突厥作战归来后流连于风月场，长醉于酒宴间，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其实人生哪有那么多的愁事，也不过为赋新诗强说愁罢了。

　　醉酒后的感觉并不好受，风月场中的女子他也并不喜欢，他只是沉醉于那样一种气氛，席间的壮语豪谈，还有女子崇拜爱慕的眼神。

　　偶然地倚红偎翠，也不过言语间的嬉戏而已，长安的风流子弟，大抵如此，他没当真，以为泪儿也不会在意，甚至将她一次次的告诫只作是吃醋。终于，在又一次看着他半醉地倚在一个女子怀中后，泪儿转身离去，只丢给他一句话：

　　“左倾城，我不会再为你流一滴泪。”

　　没有追出去，因为座中还有朋友。左倾城想，等回去再跟她解释，不过逢场作戏罢了，他心中，其实只有她一人的。

　　然而，数日后，他接到一张大红请柬，上面泪儿与敖燕的名字触目惊心。

　　终究，明白的是太晚了，没有哪个女子会容许自己心爱的男人与别的女人有牵扯的，即便是作戏。

　　身为化生寺首席弟子，他理所应当地代师傅前去龙宫相贺，自水晶帘内跌出的少女，像极了泪儿啊，特别是她红着脸时的模样。

　　可她终归不是泪儿，左倾城看得出小小鱼眸中躲躲藏藏的爱意，但他不能接受。

　　八、

　　自早上等到傍晚，伸长了脖子，累酸了脚，也没见左倾城来。

　　他不是答允自己了么。

　　小鱼可不是等闲的女子，她是龙宫的公主。瞒了父王，小鱼直入长安，进化生，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左倾城去陶安居喝酒了。

　　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说话不算话。小鱼跺了跺脚，直奔陶安居。

　　喧闹的陶安居二楼，突然地静了下来，人人皆看着这个清丽的少女，怎么会跑到这污杂之地来。不去管众人惊愕的眼神，不去看左倾城身边妩艳的女子，小鱼直视着左倾城：

　　“你答允了我的，怎么不去?”

　　“哦，我不记得了，等改天有空了我再去就是，小鱼公主，快回去吧，这可不是你来的地方。”

　　左倾城握了酒杯，淡淡地道。

　　瞪了他一会儿，小鱼突然走过去，将他身边的女子一把扯开，喊伙计拿了杯筷，坐了下来：

　　“我等你。”

　　四周一片哗然，左倾城目瞪口呆地看着小鱼倒酒，然后喝下，呛得一阵咳嗽。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孩子?

　　看了看周围窃窃私语的人，左倾城知道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苦笑道：

　　“好了好了，我跟你去就是，小小鱼。”

　　得意地看着身边的左倾城，小鱼摇晃着站起来，这酒可真难喝，头怎么有点晕?

　　九、

　　“夜晚的水晶宫是最美的。”

　　小鱼告诉左倾城：

　　“夜明珠与水晶墙交相辉映，珊瑚在幽蓝的海底发着光，无数的小鱼小虾在四周游动，除了海水的流动，还可听到美人鱼的歌声。”

　　随了小鱼，左倾城心不在焉地应着，看着，忽然地想起泪儿，她此刻应该就坐在那水晶宫中，与她的夫君一起吧。扶着小鱼的手臂僵了一下，左倾城只觉胸中烦闷，极想大吼几声。

　　“你怎么了?”

　　小鱼转过头来看着他，朦胧的水光中一张小脸越发清丽，像极了那个他深爱的女子。

　　“泪儿。”

　　左倾城喉中低喊了一声，俯身吻了过去。

　　少女的唇带了微微的甜香，叫他几乎忘记了自己，也忘记了怀里的女子到底是谁。

　　半响，他自这迷乱中清醒，怀中的小鱼依旧闭了双眸，紧靠在他的胸口，粉靥上有羞红还有沉醉。

　　我做了什么了。

　　暗骂一声自己，左倾城有些狼狈地道：

　　“小鱼，对不起，我。。。。。。”

　　“你知道的，我愿意。”

　　小鱼低低地道，她并不是轻浮的女子，却无法抑制自己喜欢上眼前这个男子。他未娶她未嫁，有什么可对不起。

　　怔怔地看着小鱼，左倾城的心乱了起来，突然，他推开了她，冷冷地道：

　　“我只是个逢场作戏的浪子，小鱼公主，你也看到的，我身边并不缺女人。”

　　“那又怎么样?”

　　小鱼倔强地扬起头来，道：

　　“我会做你身边永远的女人，何况，我看到的是，你虽然坐在那里，但并不开心，更何况，这是我的初吻。”

　　不过一个不偕世事的少女，怎会懂得他?左倾城惊讶地抬起头来，正对上小鱼的笑脸，眼睛明亮，笑容甜蜜。

　　十、

　　其实自泪儿走后，左倾城便已不再出入风月场中，他所有的时间，都在使自己忙碌，带人杀怪灭妖，随军边关抗击突厥，四下捕拿大盗飞贼，直到把自己累得筋疲力尽。酒是穿肠毒药，怎么却毒不死自己?他依旧喝酒，常常是大醉方归，直到现在遇上小鱼。

　　她不劝他，却拿了酒杯，说：

　　“你喝，我也喝。”

　　他当然不能叫她喝，于是，酒也越喝越少，有时烦了叫她别跟着，她却说：

　　“谁叫你夺了我的初吻。”

　　左倾城哑然，无奈，只好带着她四处看风景，北俱白雪皑皑，小鱼冻得浑身发抖，却不说一声冷，最后倒是左倾城自己再也不忍心，将她抱在怀中用体温暖着，骂她：

　　“你真傻。”

　　他不明白，一个龙宫娇贵的公主，怎么偏偏就喜欢上了他的。

　　不再带着小鱼去北俱，他带着她去看红叶，听飞瀑，捕流萤，揽了她坐在阳光下，看她祭起飞雨，在天空中画出一道彩虹。

　　看着那彩虹，小鱼问他：

　　“你说，彩虹的那边是什么?这边又是什么?”

　　“彩虹的这边是我，那边是你，你没见那虹直伸到东海里去了么，你就是自那边走过来的一条小小鱼。”

　　他打趣道。

　　小鱼伸手呵他的痒，笑道：

　　“难道你不爱这条小小鱼么?”

　　“爱，怎么不爱。”

　　他回道，可眼前分明是泪儿在笑着看他。

　　十一、

　　“你要真的喜欢她，就要珍惜，明白么。”

　　眼看着小鱼与左倾城越走越近，泪儿忍不住找到了左倾城。

　　“我知道，可是我忘不了你，她的一举一动，我看到的是你，她的一言一笑，我听到的也是你。”

　　左倾城痛苦地垂下头去，当年为什么她不肯再给他一次机会?

　　“这样不公平，左倾城，你若不爱她，就放手，别叫她受伤害，小小鱼只是个纯真的女孩子。”

　　轻叹一口气，泪儿转身离去，她相信左倾城会知道要怎么做的。

　　可左倾城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小小鱼似乎已认定了自己跟定了自己，或许他应该如泪儿说的，放开手，不要再叫她受伤害，这的确不公平。

　　左倾城突然地又恢复了过去的放浪形骸，日日里醉花眠柳，小小鱼苍白了脸，要扯开那艳媚的女子，可左倾城说：

　　“你即想做我的女人，便要习惯我的生活，小小鱼，坐到左边来，喝上一杯。”

　　“你怎么这样?”

　　小小鱼咬了嘴唇，眼睛里已满是泪水。

　　“我本来就这样，是你把我想的太好。”

　　左倾城微笑，揽她入怀，向众人道：

　　“小小鱼可是龙宫的公主呢，来来来，小鱼公主，给大家敬杯酒。”

　　“呯”的一声，小鱼拍桌而起，走到门口，却又复转来坐下，瞪视着左倾城，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全似未看到一样，左倾城依然与众人谈笑风生，直至小小鱼醉倒。

　　醒来时已是午夜，身边只有杯盘狼藉，一个人都没有。

　　“左倾城，我恨你。”

　　哭着喊出这一句，小鱼奔入黑夜之中，全没瞧到一个人远远地跟在她后面，直至她回到龙宫。

　　十二、

　　自那夜回来，小鱼大病一场，水晶宫里再也没了她的笑声，没人敢在她的面前提到左倾城三个字，包括敖燕。

　　“我去找他。”

　　提了枪，敖燕直奔化生寺。

　　左倾城正在禅房打坐，见他的枪指过来，却不说亦不动，像块石头。

　　“你即不喜欢她，就不要招惹她，为什么叫她伤心成这样子?”

　　任了枪尖直入肩头，左倾城冷涩地看着敖燕：

　　“我从没说过会只喜欢她一人，是她自己要来的。”

　　敖燕的枪尖对准了他的喉头，却终是没刺下去，恨恨地道：

　　“小小鱼怎么会碰到你。”

　　不错，小小鱼怎么会碰到自己。左倾城苦笑，随便扯了块衣襟裹了伤口，往长安酒店走去，现在，他需要的，是喝酒。

　　本来香醇醉人的酒，越喝越苦，越喝越没了滋味，了却了心事，他本应该轻松才是，怎么越发地难过呢?

　　小小鱼说，左倾城，快帮我来捉萤火虫。

　　小小鱼说，左倾城，这酒像醋一样，酸得紧，你怎么这么爱喝?

　　小小鱼说，左倾城，你爱不爱我这条小小鱼?

　　醉眼朦胧中似是小小鱼坐在面前，伸手却触了个空。

　　脚步踉跄地走出酒店，满天的繁星都像是那双明亮的眼睛，是小小鱼的?还是泪儿的?左倾城笑了起来，不管是泪儿，还是小小鱼，都不属于他。

　　走了几步，天旋地转，酒意上涌，左倾城忍不住扶了墙呕吐，吐得翻肠倒肚，吐得泪眼模糊，有谁见过这么狼狈的左倾城没?

　　一双手扶起了他，递过雪白的丝帕，左倾城抬头，星光下的女子蓝衣长发，双翼欲飞。捉了她的手，左倾城喃喃道：

　　“泪儿，你来了么，你可知道我想你想得多苦，我不再喝酒，不再看别的女人一眼，你回来好不好?”

　　泪儿的手抖了下，却没有抽回，只是定定地看着左倾城，忽然道：

　　“左倾城，你喜欢小小鱼么?你喜欢小小鱼，是因为她像泪儿么?”

　　这话好奇怪，左倾城的思绪却已混乱，什么也想不到，这么久了，他终于又握到了爱人的手。将那手握在胸口，他讫语道：

　　“我不知道泪儿，我看着她，就像看到了你，我不知道爱不爱她，但我知道我爱你，我不想伤害她，你说得对，这对她不公平，我不可以将她当做你的替身。”

　　握着的手突然僵硬，泪儿将手慢慢抽回，扳住了他的肩膀，直走到皎明的月光下：

　　“左倾城你看清楚了，我不是泪儿，我是小小鱼，我不会是谁的替身，泪儿只有一个，小小鱼也只有一个。。。。。。”

　　小小鱼哭了起来，从没想过会是这样，她本是不放心左倾城的伤势想来看看的，却没料到他喝成了这般模样，更没想到自己会是别人的替身。

　　轻轻一跺脚，她如水雾般从他眼前消失，只留下点点雨丝，像她为他画的彩虹雨。

　　酒，忽然地便醒了，她不是泪儿，是小小鱼，泪儿说过不会再为他流一滴泪，泪儿也不会为他画彩虹雨。

　　左倾城跌坐在地上，他做了些什么?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了她?想追上去，却又停住，不错，他要想清楚，现在他爱的，是泪儿，还是小小鱼?

　　十三、

　　小小鱼更加沉默，常常看着泪儿问：

　　“泪儿，我跟你，真的很像么?”

　　看着她的样子，泪儿忽然的后悔，或许，她错了?她不应该去找左倾城?不应该让左倾城放弃?

　　将她拥在怀中，泪儿柔声道：

　　“我是泪儿，而你是小小鱼，我们谁都不是谁，他会想明白他爱的是谁的。”

　　“那他会来么?他会想明白么?”

　　“会，一定会，他是左倾城，不是别人。“

　　小小鱼笑了起来，坐上龙龟的背，浮上海面，扬手祭起飞雨，在天空中画出一道彩虹。

　　“彩虹的这边是我，我是一条东海里的小小鱼，你记得么?虹的那边，可有你?”

　　一道道的彩虹布满了东海上空，惊醒了一直徘徊在东海边的左倾城，虹的这边是他，虹的那边是一条小小鱼，他曾说过，他怎么会不爱那条小小鱼。

　　原来他爱的，一直就是那条小小鱼。

　　左倾城笑了起来，如释重负般的轻松，驱了龙龟，向彩虹那端游去，两个一模一样的美丽女子坐在交织的彩虹里，静静地看着他。

　　他向其中一个微微一笑，便径直走向另一个女子：

　　“虹的这边是我，虹的那边是一条小小鱼，现在，我踏虹而来，想迎娶这条小小鱼。”

　　“你确信你没有认错人?”

　　女子轻笑。

　　“我怎么会认错我的小小鱼。”

　　左倾城伸出手去，将她抱过来，呵呵笑道：

　　“泪儿只有一个，小小鱼也只有一个，我怎么会认错我的心上人。”

　　他们都笑了起来，看着天上的彩虹，幸福是如此的简单而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