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来之笔】墨魂笔之踪

点击订阅 关键词: 剧情任务 作者: 2017-05-30 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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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天灰蒙蒙的,下着小雨。雨淅淅沥沥得下,浸润着长寿村零落分布的几间竹屋,一眼看去如同一张被蒙了绢纱的水墨画。风吹过窗台带起素色窗帘轻轻摇摆。窗边茶几上,小巧的铜炉内燃着驱蚊虫的艾草,散发着缕缕青烟。一粉裳少女娴静的坐在桌旁,手捧一盏青瓷杯,透过洞开的窗默默望着天。

  作品来自于论坛玩家白羽流光,小说内容根据游戏内神器剧情任务而有所改编。

序章

  天灰蒙蒙的,下着小雨。雨淅淅沥沥得下,浸润着长寿村零落分布的几间竹屋,一眼看去如同一张被蒙了绢纱的水墨画。风吹过窗台带起素色窗帘轻轻摇摆。窗边茶几上,小巧的铜炉内燃着驱蚊虫的艾草,散发着缕缕青烟。一粉裳少女娴静的坐在桌旁,手捧一盏青瓷杯,透过洞开的窗默默望着天。

  或许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少女的嘴角无意得勾起一抹弧度,仿佛水滴滴在平静的湖面,漾起一层层涟漪,让少女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瞬间生动了不少。

  西妫推门进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粉裳少女眉目如画,手捧瓷盏呆望天空。西妫无声地叹了口气,自从她来到这间医馆,平时并无特别,但是一到这种下雨天就经常发现平时嬉笑开朗的馆主会无意识得望天发呆,脸色也总是这幅温柔模样。

  西妫本来是很喜欢这时候的馆主的,因为这时的馆主会收敛平时的脾气,换成如同她的表情一样的温柔。但不知何时开始,大概是一年前吧,馆主嘴角的这份温柔也仅仅只能停留在嘴角了。那曾经清澈含笑的明眸,在如今时候总会带着不经意的哀伤。

  也许是被推门声打断了思绪,粉裳少女回神转头向门口望去,看到推门进来的少女,双眸这才染上了真正的笑意,开心唤了句:“小西,你来了啊。东西都收拾好了?”

  西妫默默白了少女一眼走近道:“不然呢?你以为人们都像你一样捧着凉茶在屋里偷懒发呆,那些院子里晾晒的药材们就会自己张腿跑回到屋里睡大觉吗?”

  听此言粉裳少女摸摸鼻子,吐吐舌头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道:“哎呀,别这么凶嘛~~人家平时看诊的时候都是忙得要死,难得今日下雨医馆生意不好,就偷个小懒嘛。而且小西你这么能干,这些事情交给你我是一百个放心呢。”说罢又讨好得晃着白衣少女的衣袖。

  显然是因为已经经历了不少次类似情况,白衣少女并不领情,默默拯救了被粉裳少女攥皱的衣袖依然不客气得开口:“你还好意思说。平时看诊你也就坐着诊诊脉写写方子,到最后爬上爬下给病人们抓药材还不都是我来。

  最近雨天多,药材容易霉变,趁着天稍微晴一点就要赶紧晒晒,结果你倒好,正忙的时候捧着杯茶就在屋里发呆。拜托,木轻柔你只是姓‘木’而已,再这样发呆下去没准哪天就真成烂木头一枚了。”

  “木头有什么不好的?你看外面的树天天晒晒太阳喝喝雨水日子过得多自在?如果可以我还真想变成一根木头呢。”木轻柔没心没肺得笑着,见西妫双手一抱,眉毛一挑连忙转换话题。共同生活了这么久她自然知道,一般小西只要露出这种表情继续跟她扯皮肯定捞不到好处。

  “那小西你现在找我什么事啊?”同样知道对方已无声认错的西妫也没有再穷追不舍,道:“其他的都收拾好了,我就过来你这边看看准备得怎么样了。”“哦,这样啊~我早就收拾完了,随时都可以搬东西呢。”木轻柔依然笑得没心没肺。

  看着这样的木轻柔,西妫不知为何心里总是有些堵得慌。唇瓣张合了好几次,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木姐姐,你真的决定搬家了吗?万一那个人真的回来了……”。“当然决定了,你不看这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没等西妫说完,木轻柔就急急打断了她。如此急切的语气,就好像是想要说服谁。此后,屋内陷入了沉默,只能听到窗外雨打树叶传来的沙沙声。

  沉默了一会,可能是被西妫盯得不自在,木轻柔低声开口打破了沉默:“三年之期早就过了,我已经没有必要再坚持这么一个已经被打破的承诺了不是吗?而且,我现在的身体也并不适合这长寿村的湿冷气候,长此下去……”她没有再说下去,西妫也就没有再纠缠这个问题。

  只是黑瞳中水汽荡漾了一下又很快得被她压了下去。木姐姐的身体平时都很好,就是前两年不知为何突然开始受不了持久的雨天,每到梅雨时节就浑身难受,身上有还会大片大片地张斑,而那个时候的木轻柔总是格外的虚弱。

  为此西妫请了很多有名的大夫,但是都查不出到底是什么病因,最后也只是说既然受不了这气候就建议搬到气候干热的北方去,不然按照这个状况发展下去……西妫现在尤记得当时听见大夫的诊断后木轻柔的表情。没有哭闹,没有愤怒,只是面无表情看着窗外与此时类似的小雨发呆。

  等西妫送走了大夫回来后,看到木轻柔依然保持着她出门前的姿势发呆,想过来劝劝。刚走近床边,就听到了木轻柔又有些低哑但是绝对清晰的声音:“小西,我们搬去长安吧!”

  之后西妫就开始准备搬家事宜一直到今天。期间,她也曾多次询问木轻柔是否真的决定。虽然她来到这家医馆的时候这里只有木轻柔一人,但是通过这几年的朝夕相处,她恍然知道木姐姐是在等一个人。

  而能让一向向往自由的木轻柔这几年几乎不曾离开医馆,这个人对她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在这几年的日子里她是真的把木轻柔当成亲人,所以不希望她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看着木轻柔已收拾妥帖的包裹,西妫沉默着。终于还是轻叹一声转身:“我去联系车夫,等天放晴了我们就可以动身了。”“嗯哪~果然小西最乖最让我放心了。”

  木轻柔终于又回复了平时的嬉笑开朗。看西妫在听到她说自己乖的时候默默转头睨了她一眼就出门后讪讪得摸了摸鼻子,嘿嘿笑了两声缓解被自己小妹鄙视的尴尬。

  听着门外西妫的脚步声远去,木轻柔渐渐收敛了脸色的笑意,没一会又抬起头对着对着天空发起了呆,只是其实除了她之外并没人知道,她真正看得并不是屋外那灰蒙蒙的让人看了就心生郁闷的天空。不一会,一声叹息轻轻溢出那柔美的唇角,随着铜炉内的青烟一起逸散开去。

  “不搬家……万一……等不到你来找我……怎么办啊……”

  听罢来由,西妫心中不知为何产生了一种想将来人挡在门外的冲动和不安。压下这莫名的不适感,西妫将二人迎进候诊室。安顿好两人恭敬答道:“烦请二位稍待片刻,馆主马上便到。”果真没过多久,一身粉裳眉目如画的木轻柔便推门而来。

  经过一系列看诊,在木轻柔搁笔将药方交给陆云鹤时,对方接过药方忽然开口:“请赎在下唐突,刚才我观馆主手法隐约是医书中提过的木氏指法,敢问馆主与多年前隐居的杏林圣手木悠扬木老前辈是何关系?”

  听言木轻柔微微诧异了一下,但见陆云鹤二人眼眸清明神色坦然不似坏人,便坦然开口:“正是家严,吾一身医术皆承袭于他。”

  听完这话陆云鹤和陆祁安对视一眼,眼眸中闪过的一丝光亮让一直在旁观摩的西妫眉头一皱。只听陆云鹤再次开口:“不知木老前辈现今何在?晚辈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想要向老前辈当面请教!”闻此言木轻柔眉头一挑道:“如此这般公子恐怕是要失望了,只因早在六年前,家父便因病去世了。”

  “竟会如此……”陆云鹤眉头紧缩陷入沉思,见此木轻柔也未出声打扰,反正大清早医馆也没其他病人,也并不碍事。

  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木轻柔一边和西妫挤眉弄眼扮鬼脸一边用余光观察在座两人。只见二人又一对视,默契流转中仿似作了什么重大决定。果然便见二人离席,一起向着木轻柔抱拳作了一揖。

  木轻柔未料到二人会如此正式,连忙站起来避过不受这礼。只听陆云鹤开口正色道:“实不相瞒,这次我二人来此拜访,除了为师弟看诊外另有一重要的事。”说完又有些欲言又止,打量着周围。木轻柔见了,了然开口:“放心,这里说话很安全。”得此言陆云鹤不再犹豫,将事情一一道来。

  原来化生寺曾藏有上古神器墨魂笔,这件宝物有无中生有之能,画出什么都能成真。数十年前,寺里一名僧人窃走墨魂笔,此后化生寺多次派人追踪却始终未能将神器寻回。

  一直到十年前,终于门下一名弟子追查到了那偷盗僧人的一丝线索,但没过多久那名弟子就离奇失踪了。后有人传言说在西牛贺州的方寸山下曾看到一群魔人追杀一白衣少年,又有人传言说见过这白衣少年在失踪前曾跟木悠扬前辈接触过一段时间。

  化生寺众人猜测那白衣少年便是门中弟子——当年追查线索而去的顾长霄。自顾长霄失踪后,化生寺也曾发动多方势力找寻两位当事人,但顾长霄杳无音讯,木悠扬又云游四方行踪成迷。

  直至几日前门内长老忽然发现与墨魂笔息息相关墨魂灯闪烁不定不由大喜,因这表明墨魂笔便在咫尺。又听闻轻柔医馆的馆主治病手法类似木悠然,联系种种前事,于是便有了今日的登门拜访。

  陆云鹤一心说事,便并没有注意到刚才还一副听故事般闲散喝茶的木轻柔,在听到“顾长霄”三个字的时候猛地握紧手中茶杯脸色煞白。在旁侍候的西妫却将此尽收眼底,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忧。等陆云鹤不再说话时,便听到木轻柔用干巴巴的带着轻颤声音轻声反问道:“你刚才说的是……顾、长、霄?”

  看她反应,就算再迟钝陆家师兄弟也看出了木轻柔的异样。疑惑道:“难道馆主认识在下师弟?”

  得到确定答案,木轻柔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放下手中茶杯。力道虽轻但杯底碰到桌面发出“咚”的一声仿佛击在人的心底。从她那握得泛白的手指骨节以及她周围几乎可以具象化的哀伤氛围来看,此刻的木轻柔内心并不像她表情看起来那么平静。

  室内气氛变得很压抑,哀伤的气息仿佛把空气都冻结了。在陆云鹤以为不会得到回应,终于受不了这种氛围想开口之时,忽然听到木轻柔低哑却带着苦笑的呢喃:“是啊……何止是认识啊……”

第二章

  “何止是认识啊……”

  木轻柔的神色有些迷离,仿佛眼前又出现了十年前初遇的那个雨天,以及那撑着竹骨伞言笑晏晏的白衣少年。

  当年的木悠扬虽享誉杏林但因脾气古怪朋友并不多。不过风流洒脱的顾长霄却很难得的与他成了忘年交。在别人眼中木老行踪成迷,可顾长霄每次都能摸上门来,且打劫灵药蹭吃蹭喝赶都赶不走。这让木老很是郁闷,经常在木轻柔面前抱怨:“那家伙一定是属狗的。”

  顾长霄每次来都会赖上几个月,虽然最终走到一起,不过刚开始的时候两人其实并不对盘,经常口水战。可是木小绵羊怎可能是顾大灰狼的对手,在打击顾灰狼有声力量的战役中我们的木轻柔小朋友几乎每次都意气开场铩羽而归。每当这时,木悠然都会摸着木轻柔的小脑袋一脸沉痛的叹息:“丫头啊,你还没嫁呢就被压得这死,以后要真跟了顾小子,什么时候才能让看那小子跪跪搓衣板给老子解气啊……。”

  后木老重病之时,曾把顾长霄单独叫到房间说了很久。之后将木轻柔托付给顾长霄便驾鹤西去了。之后两人关系算是正式确定。但话虽如此,直到今天木轻柔也不知那个晚上两人到底说了什么。她只知道自那天之后,顾长霄会经常盯着她的背影发呆,木轻柔被看得不自在了瞪他几眼他才会稍稍收敛。不过咱们的顾大公子是脸皮赛城墙的典型,被瞪不觉尴尬,反而托着下巴厚着脸皮调戏之:“反正木老头走之前把你卖给我当童养媳了,都是自家的了不看白不看~”

  之后两人一起生活了两年,虽然木轻柔还是斗不过顾长霄的毒舌,但小日子过得也很是安稳幸福。直到有一天,顾长霄忽然收起了平日的玩世不恭,极其正色得对木轻柔说要出趟远门,短则几月,多则年余都有可能。可见着木轻柔紧张的神色,没正经一会儿咱们的顾大公子就破功了,脸上笑得像朵花:“放心吧,这么漂亮的童养媳小爷自己还没娶进门怎么舍得便宜了别人?不过你要是真怕我一去不会耽误了你咱们就约个时间。时候到了你如果怕剩到家里要‘改嫁’小爷我一定不拦着,你看三年怎么样?”

  木轻柔本来还很担心,被他这么一说总觉得自己又被耍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冲口说道:“好,就三年!如果过了三年你还不回来,姐姐我立刻找户人家把自己给嫁了!”

  “一言为定!”顾长霄竟然真的答应了,木轻柔心里不由火气更大了。“定就定,谁怕谁啊!”

  最后由于生气,第二天顾长霄走的时候木轻柔硬是憋在家里没去送行。后来,顾长霄便一直没有再回来。

  在木轻柔担忧与等候中日子一天天过去。顾长霄走后第一年,木轻柔碰到了西妫,两人开始一起生活。第二年木轻柔在长寿村开了家医馆,生意红火小有名气。第三年,木轻柔被诊断出患病。第四年,轻柔医馆举家搬迁落户长安,一直至今。

  “你们可曾有过他的消息?”对着陆氏师兄弟,木轻柔紧张中带走期待的问道。

  “这……”陆云鹤面露难色。“实不相瞒,两年前我们接到顾师弟信号前去方寸山脚下接应,但当我们赶到之时那只剩下一片狼藉和师弟挂在宝剑下的一个挂饰晴天娃娃。结合目击者言辞,师弟他怕是已经……”

  他神色黯淡不再说下去,其他人却已然明白。木轻柔眼眸狠狠闪了一下,嘴唇紧抿面色惨白。良久,溢出一串颤抖的声音:“晴天娃娃……原来你竟已……”

  “姑娘请节哀……”面对如此苍白的场景,除了这句话外陆云鹤想不出任何安慰之词。看外面看诊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队,便打算改日再登门。

  待西妫将二人送至门口,忽然听到后面木轻柔坚定的话语:“若寻墨魂笔,请先生务必让轻柔出一份力!”

第三章

  天还未亮,化生寺前门便传来一连串紧促的拍门声。当守门的小沙弥揉着惺忪睡眼打开寺门时,便看到在门外焦急等候的白衣少女。“冒昧打扰,我有急事找陆云鹤陆大师,烦请通报。”

  来人正是西妫。当陆云鹤急急忙忙赶到时,西妫正在待客大厅烦躁得踱步,见人来了急忙迎上去一脸悲戚道:“请大师一定要救救木姐姐!”

  原来陆云鹤师兄弟拜访那天,因木轻柔神色恍惚,西妫便做主早早关了医馆催促木轻柔去休息。未想西妫刚关好院门便听到木轻柔房中传来好大的动静。跑到木轻柔房间,便见木轻柔与一陌生男子缠斗在一起。

  西妫想上前帮忙,不想脑后忽然一痛便没了意识。等再次醒来,已然不见木轻柔踪影。仔细回想昏迷前情景,竟觉得那与木轻柔打斗的男子神似魔族护法黑鸦。联系种种,西妫断定木轻柔的失踪应与墨魂笔事件有关,便直接奔来化生寺求助。

  “黑鸦?”陆云鹤皱眉道:“没想到魔族动作竟然这么快,我们才刚取得一些进展他们紧接着就采取了行动。不过西妫姑娘你也不必太过担忧,如你刚才所言,他们费大力气劫走木馆主定是因为木馆主对他们有用,在那之前应该不会伤她性命。不过现在线索太少,我们还不能推测出他们的打算。西妫姑娘,不知你是否能再多提供些信息?”

  听闻木轻柔暂时没有危险西妫稍稍放心,沉下心来又回想了一遍当时的情景,像是想道了什么忽然皱眉道:“在我被袭击之前,曾看到木姐姐吃惊地看过来向我说了些什么。我一开始一直以为她是看到我身后有人想要提醒我小心,但现在想来,让木姐姐如此吃惊的应该不是我,而是打晕我的那个人。”说道这,西妫迟疑了一下,眼神中闪过犹豫,但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昏迷之前,我好想听到木姐姐叫他——长霄!”

  木轻柔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刚想坐起身来脑后忽然传来一阵钝痛,这才回想起当时自己在看到小西倒下后分了神,一个不慎也被对手打晕了过去。忽然,她猛然反应过来,翻身下床就往外跑。还没到门口却见门忽然开了,推门进来了两个男人。

  木轻柔已然认出这就是劫走自己的两人。只见她死死地盯着那个自进门后便面无表情,右手拿剑抱臂站立一旁的沉默黑衣剑客,仿佛一眨眼那人就会从她眼前消失。似乎终于确定不是梦,木轻柔慢慢靠近他,伸出颤抖的双手想要触碰他,并启唇轻声唤道:“长霄……真的是你?”

  相对木轻柔的激动,黑衣剑客看起来好像完全事不关己,在听到木轻柔的询问后,他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用一种面对陌生人的语气回答道:“嗯,我是顾长霄。”

  久别重逢的喜悦被这冷漠的几个字浇得一丝不剩。木轻柔忽然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寒冬腊月,身心都是彻骨的寒冷。半天,木轻柔回过神来,盯着顾长霄不死心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木轻柔。”

  “那么你又是谁?”

  “魔族护法顾长霄,你曾经的恋人。”

  “曾经?……那我们之间的约定呢?你还记得吗?”

  “记得。”

  “既然记得为什么不来找我!”

  “不需要。”

  ……

  “哈哈哈哈哈!好一个不需要……”听罢木轻柔忽然放声大笑,放肆的笑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更显孤寂与苍凉。良久,木轻柔停止大笑颇为自嘲的开口:“只能怪我木轻柔识人不清错付真心,到今天才识得你顾长霄的真面目!”

  只见这边的顾长霄,即使收到如此控诉依然云淡风轻。正当两人僵持之时,旁边忽然插进一声嬉笑:“木小姐别这么激动嘛,咱们有话好好说~”

  之前的木轻柔只顾关注顾长霄,直到另一个人开口她才反应过来,转眼打量起这个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男子——魔族另一位护法:黑鸦。

  见两人终于不再当自己透明,黑鸦唇角勾起邪魅一笑对顾长霄道:“小顾啊,我看你还是先出去转转吧,有你在这,想要木小姐好好说还真不容易呢。”

  望着顾长霄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木轻柔一扫之前的悲戚神色。只见她缓步走到桌前轻轻坐下,随意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与刚才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微抿了口茶,只听木轻柔淡然开口:“有话不妨直说,相信黑鸦大人不远千里将小女子劫持到这应该不是想看我笑话这么简单吧。”

  听了这嘲讽意味十足的话黑鸦也不恼,只见他学着木轻柔的样子给自己也倒了杯茶,端在手里把玩着。见木轻柔不为所动,他缓缓开口:“不如我们,先说说顾长霄怎么样?”

  听此言木轻柔虽然依旧淡定,但那紧握茶杯的骨节泛白的手指却已然出卖了她。“哦?你想怎么说?”

  见鱼上钩了,黑鸦嘴角弧度扩大,只听他清清嗓子继续道:“当然是从木小姐最感兴趣的开始说了,比如他对你的态度。”他斜眼乜了木轻柔一眼,见对方不说话只是紧盯着自己就装模作样叹息道:“说起来小顾还真是可怜呢~当年为了对我们隐瞒墨魂笔的踪迹被打地半死不活,后来好不容易活了下来还被蚩尤大人用机关术做成了傀儡人。”

  像是没有发现木轻柔的震惊,黑鸦接着开口:“至于他的记忆嘛,在改造他身体的时候大人顺便提取了他的记忆,虽后来又将记忆还给了他。不过也许是因为死过一次,而且受了大人的再造之恩,小顾现在是我族护法。

  据我估计,那些从前的记忆对现在的小顾来说顶多就是一段陌生人的经历,当成戏看看也就算了,想要让他感同身受回到从前怕是不能了呢~”最后他还不忘强调一遍:“再简单点说,现在他是顾长霄,但不能算是完全的顾长霄。”

  “不能算是?听黑鸦护法的意思是他还有可能恢复原状?”木轻柔敏感地抓住了关键词。

  “木小姐果然有颗七窍玲珑心啊。”黑鸦再次露出满意的笑。“蚩尤大人法力无边,既然有能力让顾长霄变成现在的样子,自然也有能力让他恢复从前。”

  “那么,说说你们的条件吧。”木轻柔稍稍坐直身子,等待谈判。

  “我们想跟木小姐要样东西。”

  “什么东西?”

  放下茶杯,盯着木轻柔的眼睛黑鸦似笑非笑一字一顿的说:“大人想要的是……你、的、心!”

第四章

  “你的心!”

  得到这个意想不到的答案木轻柔挑了挑眉。“我能知道原因吗?”\

  “当然。”黑鸦爽快回应。“因为墨魂笔就是木小姐的心!”

  现在木轻柔的心情已经不能简单的用震惊来形容了。

  “当年顾长霄从疯和尚那里抢回了墨魂笔,为躲避我族追杀也为保障神笔的安全,他将神笔暂时交由木悠扬保管。几个月后他去寻木悠扬取笔……你猜猜后来发生了什么?”说到这黑鸦似笑非笑得看着木轻柔,卖了个关子。

  “什么?”木轻柔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无意识得顺着他的意思接道。

  “说实话,我到现在都有些佩服木悠扬,如果不是看了小顾的记忆,我们还真想不到墨魂笔会在木小姐身上呢。世人皆知墨魂笔画法力无边画物成真,不想人也一样呢。木悠扬用神笔画了一副美人图,不过毕竟是死物没有意识,于是他用特殊方法将墨魂笔化成了美人的心脏,从此与那纸人父女相称。

  不过这老头也真能忍,看着好友日渐深陷也不阻止,硬是到了死之前才把真相告诉了当年的顾长霄。小顾他猛然得知了真相,一时不知道如何面对你,恰好又逢人追杀,于是就有了你们之后的三年之约。”

  “所以~”黑鸦笑眼盯着木轻柔,嘴里却吐出如蝎子般恶毒的语言:“木小姐你就是个纸美人呢~”

  绕是多么心智坚定,听完真相的木轻柔也完全被吓到了。虽然所谓的真相听起来是那么得骇人听闻,但木轻柔回忆从前,忽然发现这样其实很多问题都能想通了。

  难怪父亲去世后顾长霄经常盯着自己的背影发呆,难怪父亲走后顾长霄坚持要在自己屋檐下挂上晴天娃娃,难怪每到梅雨时节自己总会变得格外虚弱浑身长黑斑,难怪不管心里多难过,自己从来没有过眼泪……

  想到如此种种,木轻柔有些难以接受。她下意识得闭上了眼睛抱紧身子,让自己的世界沉浸在一片黑暗中,想要寻找哪怕一丝丝的安全感。

  或许这就是当年顾长霄一去不回,现在见面又如同陌路的原因吧……毕竟……一个纸人……连个人都不算呢……

  黑鸦对自己所说的话达到的效果非常满意,边喝水边欣赏木轻柔现在的表现不由心中感叹:不愧是画出来的人,果然不是一般的赏心悦目啊~忽然听到一句空洞的问话自木轻柔方向传来:“他……也是这个意思吗?”

  想了半天,黑鸦才反应过来木轻柔是在问顾长霄的态度,果断答道:“那当然,对你的心小顾可是求之不得呢~”可是他留在心底没说完的话却是:至于他想要的到底是哪一颗心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我知道了。”良久之后,木轻柔缓慢地睁开了眼,眼中盛着的是浓的化不开的忧伤。最终她长叹一口气,对着黑鸦缓缓开口:“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谢谢你告诉我真相。我知道既然已经被你们抓住,不管我是否自愿结果都不会改变,但是想我请求你们多给我一些时间,让我了结一下自己的事情。”

  对于木轻柔的逆来顺受黑鸦表示很满意,于是欣然答道:“这没问题,虽准备工作已经进行多年,但至少还要半月才能全部完成。除了不能离开之外,木小姐在的这段时间内,我们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木小姐可要好好珍惜最后这段由情郎陪伴的日子啊,哈哈哈……”说罢仰天长笑推门而去。

  暮色于无声中悄然降临,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纱撒在木轻柔单薄的背影上显得她双肩更加得消瘦。不知呆坐了多久,也许是一两个时辰,也许是三四个。或许也只有那夜窗外一直陪伴着她的亘古的月亮才知道吧。

第五章

  天灰蒙蒙的,下着小雨。木轻柔独坐回廊上,望着雨幕——发呆。

  自从住进了这个院子,除了刚来几日她给黑鸦要来纸笔一封又一封写信之外,之后的几天,她总会随便找个地方安静地坐着。别人一开始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但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得看了出来,她只是在——发呆。也许是看她真的老实,前几天还一直跟在她身边名为侍奉,实为监视的侍女今天都不见了踪影。不过也正是这样才让现在的木轻柔有了难得的真正的宁静。

  在细雨的浸润下,院中花更娇艳了,草更青翠了。也许就只有她的心才如同现在的天空一样越来越灰暗了吧,木轻柔如是想。

  “木姐姐……”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轻唤,木轻柔怔了怔,忽然又自嘲的笑笑。“我真是呆糊涂了,小西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啊……”

  “木姐姐……”又一声轻唤传来,这次确定了不是幻听,木轻柔难以置信的回头,果然看见了那个一身白衣,望着她凝眸浅笑的少女。

  “小西?真的是你!这儿很危险的,你是怎么进来的?”木轻柔吃惊又不掩担忧的追问不停。

  只见少女淡然一笑也不过多解释,直接对木轻柔开口说:“既然能站在这儿我自然有我的法子,现在来不及细说,化生寺众人及各位侠士们现已在附近准备好接应了,姐姐还是快准备一下跟我一起逃走吧。”说罢率先转身朝着木轻柔房间方向走去。

  走出了一段路,忽然发现木轻柔没有跟上自己,西妫停下脚步,转身迟疑望向木轻柔:“木姐姐……你……?”

  此时的木轻柔神色柔和,脸上带着的是平时西妫最喜欢也最熟悉的柔和的笑。可这次面对这张笑靥西妫再没有了以前的安心之感,只有心中泛起的丝丝不祥之意。果然此刻木轻柔的声音轻声传来:“小西,我不能跟你走……”

  “为什么?”西妫紧张追问。

  “在这儿我还有未了的心事。”

  “什么事?难道比性命还重要?”

  “是……此事不了,我此生难安!”

  听到这掷地铿锵的回答,西妫不觉仰起头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等再次睁开眼,只见她用难以言语的复杂神情望着木轻柔,平静却难掩干涩沙哑的声音再次传来:“是和那个人有关吧……”

  看着西妫如此难过,木轻柔同样满心酸涩,但对上西妫倔强的不问清楚不罢休的眼神,最终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案,西妫眼角溢出剪不断的哀伤,沉默半晌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其实我从来就知道,平日看起来开朗又洒脱的木姐姐一直在等一个人。我虽不知他是谁,也不知你们之间曾经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他对你非常重要。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当年木姐姐才会愿意收留来历不明的我,只因为我的名字。西妫,希归。音同字不同,正好说出了你的心声。”

  相识这么久,这是木轻柔第一次见到西妫露出这副表情:明明是在微笑,却仿佛下一刻眼角就会有泪滑落。心痛到难以言表,但木轻柔却无话可说,因为西妫说的确实都是事实。虽然在之后两人一起生活的日子里,她是真心将西妫当亲妹妹一样疼爱。但这也抹不去这荒唐起因带给西妫的伤害。

  见木轻柔没有反驳,西妫眼中哀伤更胜之前让人望之心碎。只听她继续用她那平静的嗓音淡淡说道:“其实,木姐姐当初是怎么想的我并不在乎,因为我知道后来木姐姐是真心把我当妹妹一样疼爱。当年母亲为我取名‘西妫’,就是希望我能在之后的人生旅途中找到自己的归宿。和姐姐一起生活的这几年我以为我找到了……听了我如此这般劝阻,姐姐还是决定要留下吗?”

  听了西妫的话,木轻柔已经痛到麻木的心再次被重重一击,但她终究还是转过头去不再看她,对着殷切望着她等她回头的西妫轻声说:“小西,对不起……”

  ……

  “我……知道了……”此时此刻,言语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西妫看着远处的天空。此时已是黄昏时候,在外飞了一天飞倦了的鸟儿也相继归巢。见到此情此景,西妫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最后留下一句“保重”,西妫转身离去不再回头。于是木轻柔永远不知道,那天滴在那座人烟罕至的庭院路边青草上的不止是雨水,还有她在世间唯一亲人的眼泪。

  正当木轻柔沉浸在悲痛中难以自拔的时候,回廊的尽头忽然传来“啪啪啪”的鼓掌声。木轻柔猛然回头,果然看到黑鸦并着顾长霄从回廊那头转过来。想到西妫刚离开不久不由得心中一沉。

  这边黑鸦仿似没有看到木轻柔的紧张与提防一般,径自开口道:“好一出姐妹情深的戏码啊。果然跟木小姐在一起能经历很多有趣的事呢。”

  心中最坏的想法被证实,木轻柔警惕的盯着二人,唯恐他们突然发难,谨慎开口道:“你们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出乎木轻柔意料,黑鸦竟然意外的好说话。只听他继续开口道:“本来是想把那个小丫头抓过来玩玩的,顺便震慑震慑那群在外面探头探脑的正道人士,不过刚才见木小姐如此听话吾甚是欣慰。又想了想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既然木小姐十分在意,本护法就法外开恩放她一马好了,就当对木小姐刚才表现的奖励。”

  听此言木轻柔舒了一口气。因为她知道黑鸦此人虽邪气十足,但说过的话还是算数的。放下心来之后不由又回归了平日的神情对二人道:“既然无事,我先回房休息了。”

  见木轻柔已转身离去即将走远,黑鸦这才懒懒开口:“其实今日我二人前来是想通知木小姐一个消息,取笔仪式将于三日后的午时在后山祭台准时进行,到时可请木小姐提前做好准备啊~”

第六章

  雨一直下了三天三夜,到了仪式那天的早晨才稍稍停歇。

  平日里空旷的后山的祭台旁此时站满了人,只见他们身着统一的黑底红纹广袖长袍,头戴金丝半遮面具,眼中满是激动疯狂的神色。其实不难理解他们的心情。自蚩尤被皇帝战败之后魔族就一直受到诸多限制。自己被封印神武坛那片弹丸之地不得离开不说,连手下平日里的行事也多遭打压。若今日能成功收复墨魂笔,虽不至于让蚩尤破封而出,但不咎于为魔族增添了一大助力。

  巳时三刻,在黑鸦和顾长霄的押解下,木轻柔缓缓的向祭台走来。今日的木轻柔没有像往常一样着粉裳,而是穿了一身白衣。清冷的神色配上如画的眉眼愈发显得不似凡人,在山风的吹拂下裙裾飞扬好像马上就能乘风而去。

  行至祭台下,木轻柔望着通往祭台的十三级台阶,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台阶的尽头平台上环形摆放了十个巨型石雕,那分别是上古的十大凶兽。只见巨兽神色狰狞,张着血盆大口面向祭台中央,仿佛下一秒就会将来人吞噬。

  “木小姐怎么不走了?”见木轻柔停下,身后黑鸦不无讥讽的说:“都到这种时候了,你可没机会后悔了。”

  不理会黑鸦的挑衅,木轻柔面色平静的转过头来,不说话,只是深深看了着自再见那天起便惜字如金的顾长霄。回望这双凝视着自己的漆黑如夜的眼眸,顾长霄好像从中看到了很多内容,但又仿佛对着一潭幽深的古井,什么波澜也没有看到。

  仅仅是几秒钟的时间,对顾长霄来说却好似经历了几个世纪。见木轻柔终于转身登上台阶不再看自己,顾长霄心中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失落,下意识的伸出手去像是要挽留什么。可是手刚抬到一半,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他身体一僵,又强迫自己放了回去。只是放下的那只手却拳头紧握,手背爆起的青筋根根清晰可见。

  当一行人踏上祭台的地面,木轻柔这才看到,祭台的中央燃起一盏彩色琉璃灯,灯芒闪烁璀璨华丽却冒着丝丝不祥的黑气。在灯的不远处站着一个手执法杖,身着黑色祭服的少女。也许是衣服有些宽大,裹在少女玲珑的身躯上反而衬得她愈发娇小。与别人的半面不同,她的脸上带着一副银丝全遮面具,只是在面具的额心处装饰着一尾火红的凤羽,艳丽的颜色仿似要点燃周围的一 切。

  见时间刚好,所有人也都已就位,黑衣少女用神职少女特有的空洞无波的声音对众人说:“时辰已到,开始吧。”得到两位护法的点头示意后,她转过身去向前走了几步,来到祭台中间通灵用的琉璃灯前双手合十缓缓跪下,口中念念有词。

  不过她说了什么木轻柔一句也没听懂,不一会儿就见少女又站起转身,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把精致的匕首。正午的阳光照在锋利的刀锋上折射出透骨的冷意。看着一步步向自己逼近的黑衣少女,木轻柔嘴角勾起一抹苦笑,缓缓闭上了眼睛:结束了啊……没能真正说上句话,有点,不甘心呢……不过,也只能这样了吧……木轻柔有些遗憾的想。

  耳边传来匕首刺破空气发出的尖锐声响,心口却迟迟没有传来任何不适感。木轻柔猛然意识到出了意外,睁开眼睛想要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却被眼前的情景怔住,脑中有一瞬间的迷茫。

  只见刚才还在台阶下虔诚跪拜的众人此刻已经混战在了一起。木轻柔仔细辨认着那些面具下的脸,好不容易发现其中竟然夹杂了几个熟悉的面孔。原来是化生寺众人和那些侠士们乔装成魔族混进了仪式现场,企图伺机救她。那么,这个台上的黑衣少女便是……

  “小西!”认出那个与顾长霄正缠斗在一起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陪伴了自己多载岁月的乖巧少女,木轻柔惊呼出声。

  此刻黑鸦被陆云鹤与陆祁安师兄弟联手缠住分身乏术,本就烦躁,却远远见顾长霄仿佛不在状态,竟被那黑衣少女生生逼退好几步,心中不由烧起一把邪火,忍不住出声喝道:“顾小子你干什么吃的,要打架就给老子专心点!”

  仿佛被这一声喝醒,顾长霄猛然回神。应是想起了自己现在的身份与肩上所负的职责,一扫刚才的迷茫出手愈加凛冽。而观对面的西妫,她长于法术,对剑术所知甚少,在这种近身战中本就吃亏,刚才能压制住顾长霄全是因为顾长霄分神。

  如今见顾长霄回神来,西妫知道若再继续正面对抗,自己一定不是顾长霄的对手,于是虚晃一招,想要借此机会脱身,拉着木轻柔遁走。谁知顾长霄身经百战早已看穿西妫稚嫩的伪装,佯装中计向后退去,真正的杀招却已在不知不觉间直指西妫后心,眼看一击毙命只是瞬间。

  长剑入体的声音传来,仿佛空气被抽空了一样,世界瞬间变得异常安静。但此刻的木轻柔仿佛听见了心碎的声音。

  “不!!!”一声悲泣响彻云霄。倒地不起的却不是那个意料中的黑衣少女。

  眼见着木轻柔软软的倒在自己面前,西妫瞪大眼睛瞠目欲裂痛呼一声,踉踉跄跄跑到木轻柔面前,想要用颤抖的手托起她的身子,但此刻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使不出一点劲儿,只能先将木拖起轻柔的头放在自己腿上,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焦急呼唤:“木姐姐,木姐姐……”

  突然遭此变故,顾长霄同样感到不可置信。手中长剑脱手“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是他亲手给了木轻柔致命一击!

  从没想过?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我应该有这种想法吗?……顾长霄感觉现在的自己脑子很乱,已经不能再思考,甚至有时候有种感觉自己其实已经死了。可是,胸口那颗虽然微弱但确实在跳动的心却渐渐开始抽痛,之后剧痛,最后到现在几乎撕裂的疼痛,不断地提醒着他他现在还活着。

  带着一脸的无措,顾长霄茫然走近一躺一坐在地上的两人,无暇顾及其他,在西妫警惕又愤怒的质问声中缓缓蹲下身子,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触碰木轻柔的脸。

  终于触碰到了那光滑却冰凉的皮肤,顾长霄被指尖传来的留恋又熟悉感觉惊得一怔,忽然,回忆如潮水般,透过冰凉的指尖源源不断涌入他的脑海。因承受不住如此海量的回忆,顾长霄闷哼一声,一手抱头,另一只手险险撑住地面才避免摔倒在地。

  他全都想起来了!那些蚩尤为影响他、控制他、利用他而刻意封印起来的记忆,他全都想起来了!

  明明对他来说是那么重要的东西啊,那些支撑他在饱受折磨之时依然咬牙坚持下来的信念啊,怎能因为几个小小的失魂封印说忘就忘呢?如何会忘?如何能忘啊!

  于眩晕中回神,看着躺在地上此刻已经面色衰败奄奄一息的木轻柔,绕是在严刑拷打面前也能不眨一下眼的铁骨铮铮的汉子,此刻也被水汽氤氲了双眼。

  伸出颤抖的手,顾长霄轻轻自西妫腿上抬起木轻柔的头,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一般,轻柔把她拢到自己的怀里,用汗湿的额头抵住怀中少女冰冷的前额,用他轻到几乎无声的沙哑的声音在少女耳边喃喃道:“阿柔,我回来了……”

  听到了久违的称呼,白衣少女缓缓睁开了眼,一眼就望进那双几乎能将她溺毙在无限爱意与伤痛中的眸子里。

  经过最终的确认,此刻少女眼中终于染上了真正的不带一丝杂质的笑意。木轻柔艰难的将手抬起,想要触碰顾长霄的脸,却气力不继眼见就要滑落,被顾长霄一把握住贴在脸上。见目标达成,木轻柔笑得愈发灿烂,只听她轻轻启唇:“欢迎回来,阿霄……”

  怔卧在旁伤心落泪的西妫看着眼前两人的互动,眼中闪过悲悯的神色。她本就心思玲珑,再加上经历过一些事情,对人心有着深刻而独到的了解。且凭借她对几个当事人的了解和顾长霄刚才的反应,她已大致猜到了事情的经过,甚至……最后的结局。

  此刻木轻柔的呼吸没有刚才那么沉重了,气色也好了很多,但这样貌似可喜的变化,却让曾经身为化生寺优秀弟子的顾长霄的心如沉入冰窟般冰凉,因为他知道,原因只有冰冷的四个字:回光返照!

  “阿霄……”像是没有看到其他人悲悯沉痛的表情,木轻柔轻轻开口,迟疑一下,还是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纠结:“你……怨父亲吗?”

  “不怨!”顾长霄斩钉截铁地回答:“非但不怨,我还会感谢他。因为若没有他,顾长霄此生便不会遇到木轻柔!”

  听到答案,木轻柔舒了口气露出幸福的笑,仿佛此刻全天下的快乐都聚集在了这方小天地。只听她又轻轻道:“其实本来我还想问问你后不后悔我们的过去,不过现在,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听到这话顾长霄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木轻柔抱紧,然后再紧一些。

  “阿霄……我要走了呢……”半晌,怀里忽然传来木轻柔有些闷闷的带着鼻音的声音。不等顾长霄回答,木轻柔自顾自的往下说:“可是,我心里总是有些不平衡……你看,我等你等了这么多年,如果不让你也等我个十年八载,那我岂不是很吃亏又显得很没面子?”然后不管他的反应继续用撒娇的语气道:“而且,听爹爹说过你很擅长画画,尤其是美人图,连爹爹都不如你画的开看。可是咱们相处了这么久,你却连一副小像都没有为我画过呢~”

  “我会等你,等到你满意为止。”顾长霄哑声许诺道。“画像也是,你想要多少,我就给你画多少。”

  “真的?那……一千幅怎么样?”木轻柔轻声反问。

  “好!”

  听到肯定的回答,木轻柔像是不放心一样继续确认道:“那咱们可是说好了,一千幅美人图,一幅都不能少……不然到时候我生气了肯定会躲起来,让你找不到我……不过……你可不能为了交差而敷衍了事啊,每一幅都要用心画,我可是会让小西监督你的哦~”软软的尾音,带着十足的撒娇威胁意味。

  “好~我一定用心画,不给你任何躲着我的机会。”虽然笑语嫣然,但顾长霄此刻眸中氤氲已冲破了眼角,但窝在他怀中的木轻柔此刻视线已经开始模糊,看不到了。

  “还有,我的身世你已经知道了吧……”带着一丝落寞,木轻柔陆续开口:“虽然有些自私,但是我还是不希望自己的心,以任何形式,落到除了你之外的人的手里,这……可怎么办呢?”说罢,好像真的对这个问题很苦恼,木轻柔皱着眉头,仿佛在努力的想办法。

  此时混战早已结束,魔族众人因被攻不备吃了大亏,抵挡不住众人的攻击,惨兵早就在护法黑鸦的掩护下盾逃而走。听见刚才西妫的那声悲泣,打斗结束的众人都自发围到了祭台旁,默默注视着地上这三位即将面对生离死别的恋人、亲人。

  听了木轻柔的话,陆云鹤叹息着念了一声佛号,用悲悯的语气对木轻柔开口道:“木馆主不必担忧,经此一役墨魂笔遭遇重创,想必神力会大有减损,且此番魔族伤亡惨重,想必近期已没能力再来抢夺。刚才我已用我化生秘法同主持方丈进行了沟通,最终决定墨魂笔就交由顾师弟暂行保管。”

  “多谢大师……这样……我就……放心了呢~”木轻柔开始有些气喘。

  “最后……一件事……”木轻柔挣扎想起身,向西妫伸出了手,西妫紧忙反手握住她的。只见她一边用涣散的目光努力的盯着顾长霄的眼睛一边喘息道:“帮我照顾好……小……小西……别让她……感到孤单……”

  “我会的!”深深回望木轻柔的眼,顾长霄一字一顿道:”从今天起她也是我的妹妹!”

  听到自己交代的事都被一一应承,木轻柔松了一口气,再次瘫软在顾长霄的怀里。抬起头,用她空洞的眼神对着头顶的天空。此刻,她仿佛又回到了长寿村中那间虽然简陋,但盛满她欢乐回忆的小竹屋。在那里,有爹爹,有小西,还有阿霄……都齐了呢,她幸福笑笑:“这样就好……我累了……想睡一会……不要随便……叫醒我哦……”

  一阵风吹过,细碎的纸屑随风四散开来。顾长霄和西妫慌乱地伸出手想要去挽留,但如粉尘般细小的碎片又怎能在手间停留住呢,终究什么都没能抓住……最后只余一声清脆的声响,一支华丽的但带有明显裂痕的毛笔“叮”得落在了地上,滚了几滚,光芒闪烁了两下,归于平静。

  终于!她因墨魂笔生,由傀儡死物变成真正的人,而今也同样因为墨魂笔,连原身都无法再保存,神形俱灭!

终章

  时光如流水,不知不觉中,已偷偷流转走了二十载春秋。

  撑一把竹骨伞,西妫缓步行走在方寸山麓中。

  今天是木轻柔的忌日。半个月前,在外辗转游历行医的西妫忽然接到顾长霄的来信。其实自木轻柔去世那一年起她便很少见过顾长霄,只有偶尔往来的信件才能了解到一些关于他的消息。在接到信的当天,她就尽快处理好了手头的事,按照信中指示找来了此地。

  沿着小路一直向前走了将近一个时辰,西妫远远的闻到一股清幽的花香。转过路的尽头果然便看到一座精致的竹屋。飞翘的屋檐上挂着一个晴天娃娃,屋外用篱笆围成一个院子,院里十分空旷,除了屋旁种了一棵木棉外并无其他物什。可能是由于年代久了,这颗木棉长得极其茂盛,一树繁花开得灿烂异常。

  站定凝眸注视了一会儿繁花似锦的木棉树,西妫才又轻移莲步绕过小院来到了屋后。相比屋前的花团锦簇,这里只有一方孤寂的青冢,以及那个在青冢前如遗世独立的白发青衣剑客。

  “你来了。”听到脚步声青衣剑客也不回头,不等西妫回答就径自接着往下说,似是在自言自语:“昨天做梦的时候轻柔还跟我抱怨说你没良心,这么久都不来看看她她很无聊,不想今天你就到了,我想现在,她该是如愿了吧。”说罢像是想到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嘴角无声勾起一个轻浅的弧度。

  “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吗?”默默陪着青衣剑客站立很久,见顾长霄没有开口的意思,西妫便轻轻开口。虽然自她刚才再次见到顾长霄时起,她心中已有了几分了然。

  果不其然,顾长霄听到问话后用平静,却难掩欣喜的话轻快的回答说:“我想马上就要能见到她了呢。”

  “需要我帮你做什么?”看着这个脸上露出解脱的笑,伴着青冢与画笔在悔恨和思念中孤单度过二十年的男人,西妫平静了那么多年的心终于再次起了涟漪,为此,她不由在心中默问:木姐姐,你当年坚持让他活下来……对他来说真的好吗?

  听到这话,顾长霄终于转过头来面对西妫,但当他看清西妫的样貌后愣了愣,不过没多久就再次回神感叹道:“现在看来你的来头还真是不简单,二十年时间竟然没能在你身上留下一点痕迹。若让阿柔见到了你先今这副模样,不知道要羡慕成什么样子呢。”

  见西妫并无解释的意思,顾长霄也不追问,继续刚才的话题道:“其实这次找你来确实有三件事。第一件,当年轻柔在世的时候曾给你写过一封信,我也是最近整理物品的时候才发现的,现在把它交给你,也算是物归原主了。”说罢从包裹中掏出一沓厚厚的信封交给西妫。西妫接过信,轻抚着信封上因年代久远而有些模糊却曾经异常熟悉的笔记,之后默默将信封放入袖中。

  见西妫收好信件,顾长霄继续道:“第二件事: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如今已经时日无多。我死以后,请你将我及那些美人图合葬在这座衣冠冢旁边,也算是了了我这么多年的一个心愿。”听到这,西妫不由想起刚才在屋前的时候,无意中瞄到的竹屋内的场景:屋子虽不大,但里面却堆放了各种各样的美人图,有嫣然浅笑的,有对月流珠的,有春日扑蝶的……主角无一例外都是那个人。“好,我答应你。”

  听到西妫答应,顾长霄长舒一口气,说实话,他还真怕西妫因木轻柔当年之事对他心生怨念而拒绝这个请求。见请求顺利,他便接着道:“最后一件事是关于墨魂笔的。自那年变故之后,墨魂笔的法力一直没能恢复完全。虽然如此,但墨魂笔毕竟是神器之一需要妥善保管。我希望你能代替我继续守护它。”说完自胸口衣物中掏出那支带有裂痕的华丽的神器。

  看着摊开在眼前的手掌,西妫轻声问:“为什么给我?”

  望着手心中已然失去光泽如同凡物的神器,顾长霄眼神柔和如同看待恋人,用低哑的嗓音有些怅然的说道:“因为不管是谁,又何来历,你都是轻柔此生唯一的妹妹。”

  离开竹屋,西妫撑伞独自一人走在出山的路上。就在刚才,她亲手埋葬了那个男人,以及,这二十多年的种种过往。

  站在山谷口,西妫蓦然回首,从随身包裹中拿出携带的酒水和酒杯,对地撒了三杯,算是为二人最后送行。收好东西,想起包裹深处那已不复神泽的神器,西妫忽然回想起二十年前与木轻柔一起生活的日子。

  满心伤感,无意识的仰头对着天空,像是对那永远听不到的人,又像是对自己一般轻声呢喃,:“西妫,希归。多么美好的愿望啊。可是……从此以后……西妫已经真的……无处可归了啊……”

  不知何时,天空下起了小雨。水汽氤氲云雾缭绕,渐渐模糊了西妫的表情。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山雨,西妫企图在冰冷滑腻的触感中找到一丝心灵的宁静。

  忽然,自西妫身后猛然吹来一阵山风,带着难以言喻邪气。山中景象瞬息万变,一团模糊的黑影自风中而来,自背后缓缓靠近面谷出神独立眺望的西妫。在临近西妫后,黑影终于具象出一只手,悄无声息的伸向西妫的肩膀。

  仿佛不知危险临近,西妫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只是当黑手即将够到她肩膀的时候,西妫嘴角忽然勾起一个前所未有的邪魅的微笑。虽并未回身,但带着带着邪魅笑意的话音已经清晰的溢出了唇角:

  “您来了啊~蚩、尤、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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